《来自故人的一封信》·时遇的一生

作者: 叶姑娘 | 来源:发表于2021-09-05 09:59 被阅读0次
“我生于夏季,也将死于夏季,这坎坷不平的一生,也算是有一件事合了我的心意。只是惋惜,最后没能再见你一面。”

“方淮,有你的信。”方淮刚下班回来,就碰见了社区的李大爷。

方淮疑惑道:“我的信?”

李大爷说:“是啊,写的就是你的名字。难得啊,这年头写信的可不多了。”

方淮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名字,他笑着向李大爷道谢。方淮知道是谁,他认识的人中,只有一个人爱用这么古朴的方式。

时遇。

时遇,他的邻居,他与时遇从小一起长大,是竹马之交。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的话,他们大概会是一辈子的好兄弟。

方淮回到家,家里空无一人,才想起来父母去看望一个生病的亲戚去了。方淮不急着吃饭,于是便准备拆开那封信,却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一件往事。

高二升高三的寒假,他喊时遇来自己家俩人一起学习。方淮妈自然是很高兴,于是切了水果,拿了面包牛奶,好吃好喝地伺候俩人。

但时遇这人,对于书籍等文字载体的东西很是爱护。用方淮的话来说,就是毛病忒多。

“刚吃完东西,把爪子洗干净再碰我书。”

“哎呀,又不脏。”刚吃了袋薯片的方淮悻悻然甩甩手,还是在时遇的压迫下去洗了手。

时遇的试卷很干净,答题步骤都是条理分明的,和他人一样。

方淮想到这,无奈地笑了笑,还是决定去卫生间洗个手在看信,边洗边叹,毛病真多。

干干净净两张纸,隽秀的字体,熟悉的文绉绉的开头。

亲爱的xx:

  展信如晤。

这个信的开头格式,他曾在时遇的语文作文里看到过很多次,他想,这么多年了,时遇还是那个时遇。


亲爱的方淮:

  展信如晤。

  大理今天的天气格外好,晴空万里,天蓝云白。我一个人去看洱海,人很多,大多是结伴而来的。我并不觉得孤寂,这两年来,我一个人去了太多地方,虽没能走遍中国,却也是看过祖国大好河山了。

  大抵是今天的天气太好了,太阳晒得人懒懒的,我就坐在那里,听着海风的声音,一会胡思乱想,一会又什么也不想。我喜欢这种惬意的感觉,于是拍了很多照片,选了最好的两张,想分享给你。不过,我实也在想写封信给你,于是便连照片一起寄给你。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你那件事,我得了胃癌,中期。诊断结果出来的那一刻,我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我很平静地,平静地选择了保守治疗。但是请不必为我忧伤,正是因着这个缘故,我终于做了自己一直想去做的事——旅游。我辞了职,收拾了东西,走的很潇洒。

  近日身体有些不好,大抵是情况恶化了,不过我精神还是很好的。

  就是总是想起过去,想起一些平常小事,也因此想起你。请原谅我,因为那些事里总有你的痕迹。

  突然想到一直没能好好的道句谢,对你,对阿姨,对方叔叔。感谢你们对我的照料。阿姨包的饺子很好吃,后来我再也没吃过那样好吃的饺子。方叔叔虽然有些严肃,但人也是极好的。我那时不愿意上学,叔叔每周强拉着送我上学硬是坚持了半个月。你也很好,特别值得人喜欢。

  这两年旅游看病花了很多钱,我没什么朋友,我妈改嫁后更是断了联系,家里那套房子大抵就是我的全部遗产了,我把它留给你,想卖掉还是怎样都好,就当是替我处理下后事吧,方淮。

  四月真美啊,方淮,有时间你也来大理看看吧,过两天我准备去下一个地方了。

  替我向叔叔阿姨说声抱歉,我走了,祝他们身体健康,平安顺遂。

  再见,方淮,也祝你幸福,喜乐无忧。

                                                                    时遇

                                                2018年4月21日

写在最后:

我生于夏季,也将死于夏季,这坎坷不平的一生,也算是有一件事合了我的心意。只是惋惜,最后没能再见你一面。


方淮看完,愣了一下,慌忙去翻找通讯录。

我得亲自问问他,方淮想。

然而只有冰冷的电子音:您拔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方淮心里凉了半截。

如时遇所言,他没什么朋友,那件事发生后,两人便没怎么联系了。他才发现,自己没有时遇的微信,那些年微信还没普及,而后他们已断了联系。现在又已是晚上,去邮局查信息只能等明天。

方淮只好打电话给母亲,他不敢坦言,只好撒谎,虽然被母亲骂了几句,但终于要来了时遇的微信。

没有通过,大概是睡了吧,方淮不敢乱想。

他连夜请了假,买了飞机票,今天是25号,他只能祈祷时遇没离开大理。

时遇确实没离开大理,他住院了。

方淮找到他的时候,他的情况已然不大好。

医生说:大概就是今天了。

方淮颤抖着冲了进去,他才发现,原来对方在他心里这么重要。

时遇疼的难受,有些脱力,整个人清瘦的不成样子。

他看到了赶来的那个人,是幻觉吗?

那个人拉着他的手,喊他的名字。

时遇意识有些恍惚,他听见自己说:“方淮,我喜欢你。”

一如当年。

时遇留在了那一天。

他生于夏季,死于夏季,这坎坷不平的一生,在最后,终于有几件事都合了他的心意。

后记:

有人问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啊,不过是一场聚会,一个不小心的亲吻,一个醉酒的人不小心说了真心话。

他说:“方淮,我喜欢你。”


时遇的那些年:

方淮总觉得时遇的人生太苦了。

方淮不喜欢时遇的父母,不,应该是说,小区里没几个人喜欢他们家。男人赌博,女人酗酒,以及两人不分时间场合地点的吵架打闹,各种难听的秽语。这是方淮对他们家的印象。

方淮与时遇上的同一所小学,学校里时遇总是没人接的那一个。

有一次,早早被接回的方淮去帮妈妈买盐,而时遇才自己走回家。等方淮买完回来,时遇一个人背着书包蹲在门前。

“你家没人吗?”

时遇那时很倔,什么都不说,就一个人蹲在家门口。

方淮一会开门看一眼,一会开门又看一眼,直到饭做好了,时遇还蹲在那里。方淮只得和妈妈说了这件事。方妈妈心善,虽然不喜欢隔壁家,却是十分心疼孩子的。

男人赌博,女人酗酒。没人管的时遇便成了方家的常客。

直到男人死了,在时遇十三岁那年。

男人半夜赌博的回家路上,被过路的小货车撞到,当场死亡。两方都有责任,赔了几万块钱,刚好够还男人的赌博债。

不知幸还是不幸,男人死后,女人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慢慢不在酗酒。

女人总是看着孩子出神,小时遇不懂大人的情绪,只能小心翼翼地喊妈妈。有一天,女人突然对他说:“我只养你到18岁,以后的路你就靠自己吧。”

时遇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点了点头。他还小,觉得长大了,自己可以独立了,生活就会好起来。

等我长大了,很长时间,他都靠这一句话自我安慰。

时遇考上了市里最好的初中,女人承担起了母亲的责任,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如果不是那伙高利贷找上门的话。

他们说男人曾借了他们一万块钱,现在已经滚到两万了。每天不厌其烦的骚扰,小区里厌恶的眼神。女人每天挣的那点钱还不够利息的。

时遇便是那时候起了辍学的心思的。他想赚钱,每次高利贷的人找来的时候,这种念头就发了疯了似的长。他才十三岁,那个寒假,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份愿意要他的工作。一天40,老板可怜他,每天多给他5块。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女人开始夜出昼归。她第一次敲开邻居家的门,拜托方妈妈,照看一下时遇。

时遇对方淮说,他不想上了,他想去打工赚钱。方淮劝不住他,只得告诉父亲。开学那一天,方爸爸硬是揪着时遇送两人到学校,特意给老师打了招呼看住时遇。好在是市立中学对住宿生管理严格,每天都要查寝打卡,方没让时遇溜出来。每周一方爸爸都特地送两人去学校,一送便是三年。时遇想通了,现在出去打工也只是卖力气而已,并不赚钱。

时遇靠着助学金和在食堂打工度过了初中三年,基本没问家里要过钱。每当方淮要学习用品,方叔叔便会准备两份。

时遇一开始是不要的,他自尊心很强。方叔叔与他聊了很久才说动他。他说:“时遇是个好孩子,叔叔现在是在给你投资,等你上了大学工作后在还给叔叔。”于是时遇把花的每一笔钱都记得很清楚。

时遇的笔记总是很工整,书也很干净,因为这样可以卖个好价钱。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高利贷那些人的身影再没有出现过。女人身上的烟酒味终于浅了些。

那年,时遇和方淮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时遇还进了重点班。时遇每次累的时候就会想以前的那些日子,他不敢懈怠。方淮看他这学习劲头,特别怕他学傻了。不时就拽着他去操场溜达,去超市买零食。不知是什么缘故,平时连下课都要多背几个单词的时遇,没有一丝犹豫的跟着方淮“浪费时光”。

在时遇这里,方淮总是不同的。

就这样过了三年,几张卷子,一个未来。

如果不是那件事,时遇大概会和方淮报一个城市。

高考完的那场聚会,一群男生在一起喝开了,作为班里的第一名,时遇没少被灌,主要也是时遇没喝过酒,酒量实在不行。方淮去接时遇的时候,时遇连站都站不稳了。方淮一手停车,一手扶人,左右支绌。

时遇便是这时候趁人不备亲上来的,他拉着方淮的衣服,嘟囔着:“方淮,我喜欢你。”

那一天后,两个人便渐渐疏远了。

“我们不能在一起,这是不对的。”方淮回答他。

时遇报了省外的大学,那一年,他母亲走了,房子留给了时遇。她说:“我要去过自己的生活了。”时遇看过他母亲以前的照片,清纯动人,他想,这才是她本该有的样子。

时遇靠高中三年攒的奖学金交了学费,便开始了家教工作,当年在饭馆刷盘子一天45的他,一个小时便不止这些。一年半的时间他把曾花的一笔笔钱都还给了方叔叔。

时遇是个好孩子,小区里的人都这么说他。都是他的父亲不好,但时遇可是个既努力又勤奋的好孩子。

最后一段仿自太宰治的《人间失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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