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故事发生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末。
高高的围墙没有挡住夏日的炎热,早上起来气温就有二十七、八度,太阳翻过墙头照了进来,使胡4的近视眼眯成了一条缝。
“234,起立!”
管教一声令下,他从床上弹了起来。
八点半左右,他就被狱警戴上手铐,送上了一辆卡车。
四个穿着囚衣的年轻人先后上了车,站在车厢最前面, 蓝色的囚衣后面写着他们的编号:230、467、321、234。胸前手腕上的手铐被阳光照射后,向四周反射着白光。四个押车的士兵端着冲锋枪,面对着他们,威风凛凛的站在车厢的两边。
几分钟后,听见了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车身微微晃动着开出了这戒备森严的大院。
前面开道的摩托车、小车、面包车同时都装上了警铃,闪烁着灯光。
“滴~呜~~滴~呜~~滴~呜~~”
出了大门,所有的警铃声都响了起来,这声音使胡4打了个冷颤,两腿有些颤抖,有点肉身未去心先死的感觉。
街道两旁的房屋从身边闪过,好奇的市民们听到警铃响、看到了警车,有的放慢了脚步,有的干脆停下来,对着囚车指指点点。
胡4明白,他的人生即将到达终点!
他们几个都铁青着脸,眯着眼睛若有所思,似乎在回忆自己短暂的一生,也许是在忏悔,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有一句话叫做:
“犯了错误不要紧,那里跌倒从那里爬起来。”
可并不是所有摔跤的人都可以爬得起来的,胡4摔得太狠了,他直接从悬崖上摔了下去,下面是万丈深渊。哪还有爬起来的机会?
02
他原来也不是一个坏孩子,工作以后曾有几年确实也是在认认真真的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并且第一次谈恋爱就收获了女孩的芳心,结了婚有了孩子。
每个月发工资后,他都如数交给老婆,那几张纸币在她手上,根本都不用数,一眼就能看出是几张,顺手就丢在抽屉里。经常是距离下个月发工资还有七、八天,抽屉里就只剩下些零钱了。
一次,他到A市出差,返回时因车票不好买,没买到直达C市的车票,只能先到B市转车。在火车的卧铺车厢里,通过聊天,认识了C市的一位大约比他小十多岁,做服装生意的老乡小霍。
小霍从A市买了满满一蛇皮袋衣服,还有一个大旅行包也装得鼓鼓的。
他邀胡4一起去餐车吃午饭,他说由他付钱。见他买单时从套在毛衣外面的滑雪衫口袋里抓出一大把钱,看那厚度,估计最少有两千元,潇洒的从里面抽出一张百元大钞,餐车工作人员退了几张零钱,他接过来和原先的钱捏在一起,塞进了口袋里。
胡4向他投去了羡慕的眼光,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居然有那么多钱。让他赞叹和佩服之至。
“你买这么多滑雪衫,到了C市一件能赚多少?”胡4问道。
“每件可赚二十元左右。”
“多长时间跑一趟?”
“基本上一个星期去一次A市。”
胡4估计他这一趟,最少买了30件衣服,就可以赚600元,心里暗暗想到:
“我一个月的工资、奖金加一块也不到400元,人和人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到了B市,小霍对胡4说:
“我在这里再买些衣服,晚上进站时请你帮忙拿一袋行么?”
胡4说可以,于是他又买了一蛇皮袋的衣服,最少也有二十件。
在B市,他俩一天的用餐都是小霍买单。胡4买了火车票以后,口袋里就只有10多元钱了,如果没小霍管饭,他只能随便吃两个馒头。
03
回到家后,胡4好几个晚上都睡不好觉,小霍手里紧紧抓住的一大把百元大钞,和他潇洒付钱的神态,总在眼前出现。他估计用不了多久,小霍将成为他身边先富起来的人。
“我有手有脚,也是两个肩膀上扛着个脑袋,他能做我为什么不能做呢?”他也想尝试一下,改变自己的人生。
回到家后的一个星期天,他到批发市场买来了十几件衣服,在生活区路边,将衣服挂在自己做的一个铁架子上。
他开始也并不贪心,只想每件衣服能赚个四、五元就行了。第一天守了三个多小时,一件衣服没卖出去,只好收摊回家吃饭。
坚持了一个月,一共卖出去五件衣服,很灰心,感觉自己不是这块料,把剩下的衣服往纸箱里一塞,丢到床底下,往后看都不愿再看它一眼。
在他兴致勃勃的卖衣服那段时间,曾经在梦里看到小霍把一沓沓百元大钞扔过来,接都接不住,不一会,他的周围全是钱。老婆过来帮忙数钱,不是一张张而是一沓沓的数,她数钱的样子使他哈哈大笑,笑声吵醒了老婆:
“你在发什么神经?”
“哈哈!一堆钱,看你数钱的样子,美极了!”
从此,小霍得意的神情,那一沓沓红色的钞票总在他眼前晃悠。
04
他不甘心贫穷,也想做一个先富起来的人,可总是赚钱无路,生财无门。
先后做了几种生意,结果都以失败而告终。
郁闷之下,见酒消愁。鬼使神差的他渐入了邪道。
胡1、胡2、胡3年龄和他差不多,都是同时参加工作的生产一线工人。两年多前,他们成了酒肉朋友。
渐渐的,他相信了他们常说的“人无横财不富”的“真理”,于是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开始做起了偷鸡摸狗、打家劫舍的勾当。
他办了停薪留职,跟老婆说出去做“生意”。
胡1是他们当中胆最大,最残忍的,有一天晚上,他酒气熏天的走在马路边,见一个乞丐坐在那里乞讨,他走过去,搜走了乞丐身上所有的钱,还残忍的割掉了他的一只耳朵,然后扬长而去。
胡2也不是省油的灯,每次“行动”都走在前面,下手之狠,只稍逊色于胡1。
只有胡3稍微“温柔”一点,反应也没那么快,只在旁边做个帮手。
胡4开始看到同伙的凶残,听到受害者的惊叫,目睹他们的无助挣扎,也有些害怕,产生过动摇。
一个月下来,“收入”的确比上班多了几倍,逐渐的被利欲代替了理智,金钱让他丧失了人性,成了这个小团伙的主要成员。
好景不长,严打开始了,“生意”越来越不好做。
半年前的一个下午,一筹莫展的他们来到了一家小餐馆,掏空了四人的口袋,炒了几个菜,要了两瓶酒,闷闷不乐的喝了起来。
“明天怎么过?”四人两杯酒下肚后,唉声叹气的互相问道,对今后的“前途”忧心忡忡。
“好像你那位女朋友离这里不远吧?”胡1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到了胡4的“女朋友”,眨巴着眼睛问道。
“是啊,离这里只有一站路,怎么了,你不会是想打她的主意吧?”胡4说完,心里咯噔一下。
他们继续喝酒,喝得差不多的时候,胡1做个手势,四个脑袋碰在了一起,放小了声音,比划着两只手,不知说了些什么,几分钟后结了帐,走出小餐馆,走向路边,摇摇晃晃的扬长而去了。
05
大概在一年前,胡4认识了一位比他小两岁的女士。
涉事不多的她,相信好人比坏人多,对他没有一点戒备,从未想过,厄运正在向她一步步走来。
开始他也没想过要打她的主意,只是想在无聊空虚的时候有个异姓聊聊天。
她叫瑶瑶,今年不到三十岁。三年前,经人介绍,她认识了后来的老公,三个月后就结了婚,不到一年他们就有了一个男孩。
老公整天在外承接基建工程,挣了些钱,婚前就买了这套房子,婚后为她在街面上买了一个门面,让她学着卖茶叶。
一年前,刚刚有所成就的老公,被一场车祸夺去了年轻的生命,给她留下了一套三室一厅的住房,还有一间小小的门面,老公走后,过了两个多月才开门营业,继续做着茶叶生意。
一天下午,大约四点钟了,正在纳闷,不知今天怎么了,一个顾客都没有上门。
正想着,忽然看见一个男人向店前走来。这人一米六几的个子,穿一件白色衬衣,浓眉大眼,小平头,走路的样子有点像她老公,不急不慢的向她这边走来。
他看了看店名:“瑶瑶茶叶店”。
再看了看店主:长发披肩,漂亮的脸蛋上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穿一件黄色短袖T恤,配上一条休闲花布长裤,坐在台前的椅子上,旁边一台小电扇呼呼呼的吹在她身上,长发微微的在身后飘荡。
“买茶叶吗?”
看见胡4到了台前,微微一笑问道。说话时胸前的T恤轻轻的跳动着,胡4不由得吞了一下口水。
“啊哈,路过,随便看看。”
他随口说了一句话,然后装模作样的挨个看柜台和货架上的各种茶叶。
瑶瑶在一旁同时向他介绍自己的茶叶,他一边听,一边看,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时不时的瞟向她,偷看她的长发以及漂亮脸蛋下鲜艳的黄色T恤,不动声色的咽着口水。
他父亲喜欢喝茶,对茶也有些研究,以前常听父亲和朋友说茶,因此对茶的知识一知半解的也略懂一二。
他拿起一包茶叶对着瑶瑶说:
“我喜欢喝这种茶,它的制作工艺复杂而将就,略有茶的苦涩,又有回味无穷的香甜。”接着夸夸其谈,把该茶叶的制作工艺说了一遍。
瑶瑶听得有些痴迷,虽然自己卖茶,可对茶的知识基本为零,她原以为,只要记住茶的品种、价格就可以了,并不知道这小小的茶叶还有这么多学问。
“哈哈,看来你是个行家了!”
听见瑶瑶夸奖,他来了兴趣,先后说了几种茶叶的特点和制作方法。
自从老公走了以后,她未在男人面前笑过,不知怎么的,今天会感觉好开心。
“给我来一包碧螺春,看看你的茶叶如何。”
“今天下午你是我的第一个顾客,送你一包,希望以后常来。”
他心里喜滋滋的,嘴里却说:
“不用、不用,钱还是要给的。”
说着拿出一张百元大钞递了过去,你推我嚷,两手相碰几次,外表都假装自然,心里都有些涌动。
最后他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了一声谢谢,拿着茶叶和钱走出了店门。
以后隔三差五的来一次,跟她聊茶叶、拉家常,一起出入歌厅、舞厅、吃饭,打得火热。
06
就在胡4四人在小餐馆喝闷酒的当天下午,瑶瑶和往常一样,在自己的茶叶店里打理着生意,心里想着,今天是星期六,他会来吗?
大概四点多钟,电话想起了铃声,她坐在椅子上,将散在胸前的长发往后捋了捋,然后拿起话筒:
“喂,那位?”
话筒里响起了胡4那一听就知道是外地人说本地话的口音:
“晚上有事吗?没事唱歌去。”
“好啊,什么时候过来?”
“你在家等我,可能带几个朋友过来。”
过了五点半钟,她便关了店门,准备早点回家弄饭吃。
她家就在门面后面一栋六层楼的三楼。
回到家一边洗菜做饭,一边想着这段时间和胡4交往的画面,老公死后,是胡4给她带来了安慰和快乐,真想把自己今后的人生交给他,只可惜他已有了老婆。
吃完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情深深雨蒙蒙》,一边想着自己的人生。
她从农村来到城市,认识老公、顺利结婚生子,幸福的日子才两年多一点,命运又让她失去了老公,悲痛还未淡化,又与胡4相遇,她感叹着人生的变化莫测,不知自己今后会走向何方。
她一边看着电视,一边随时注意着是否有敲门声。
“嘣嘣嘣!”终于听见了敲门声,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刚好八点半。
她刚把门打开,胡4四人紧接着进了门。
“怎么才来呀?这么晚了,还能去唱歌吗?”她问胡4。
“啊…啊…有点事来…来晚了。”
她发现他今天说话有点异常,又见另外三人的眼睛在屋里搜索着,心生疑惑,但也没多想,赶紧招呼他们坐下,接着泡茶,请他们吃茶几上早已摆好的水果、瓜子等。
四人既不喝茶,也不嗑瓜子,沉默了一分钟,胡1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的说道:
“我们哥几个实在没办法了,想找你’借’点钱,可以吗?”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唠家常。
“借钱?他…他不是在什么公司上班吗?”她心里如此想着,看着他们没有一点笑容的脸,可还是没有往坏处想,以为他们可能真是碰到什么难处了。
“借多少?”
“你有多少借多少!”
“啊?……”
胡3此时将电视机音量调到了最大。
这回她才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妙。
“你们……你们……”
“少罗嗦,快把钱拿出来!”
她想跑,那里跑得出去,刚迈开腿,就被胡2牢牢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她刚想喊,嘴巴就被一块透明胶贴上了,被胡2按在了沙发上。
她看着胡1、胡3和胡4翻箱倒柜,家里的现金、首饰被全部装进了一个旅行包里。
接下来她的脸上又被贴上了一块透明胶,这回是把嘴巴和鼻孔都贴住了。
她激烈的反抗,手使劲的想挣脱,两只脚乱踢,胡1、胡4也走了过来,死死地把她按在沙发上,她两手?两腿的动作逐渐的慢了下来,几分钟后,因为缺氧,完全失去了知觉。
第二天早上十点左右,奶奶带孙子来店里看妈妈,店门紧闭,到家里敲门,没有动静,奶奶拿出钥匙把门打开,儿媳倦在沙发上,家里一片狼藉……
07
公审大会在一个露天广场进行,胡4等人站在台上,身后都站着一个警察,此时气温已有三十四、五度了,可他们却都打着冷颤。
审判官正在宣读审判书,他努力睁大眼睛,想看看台下是否有他的家人,想再看看他还没有活够的这个世界。
审判官说了许多话,他唯独听清楚了最后那一句:
“判处胡4死刑,立即执行!”
此时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就是一个梦幻,短暂而邪恶的梦幻!
2019年12月15日于长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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