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笛先生见魏临云闭上了眼睛,嘴角一翘,悄悄举起笛子,他走到魏临云身前,左手搭在魏临云的肩头,右手猛然挥下,笛子扫下,发出一阵“嗡嗡”声响,魏临云心中大惊,他睁开眼睛,那笛子已经离他额头寸许,哪能逃脱得了。
羌笛先生眼看就要得手,不料这时他手中笛子停住了。魏临云抬头看去,只见羌笛先生肩上搁着一把剑,剑后站着一人。他心念一动,唤道:“桑姑娘,是你吗?”
羌笛先生笑道:“魏临云,看来你是死不悔改,死到临头还唤着那个小姑娘。我说杨果儿,你救错人了。”
那人冷笑了两声,说道:“救错了人还可再杀,杀错了人可不能再救。”这女人从羌笛先生身后走出来了,魏临云见她精神矍铄,看来与羌笛先生一样,应该也有七八十岁了。
杨果儿手腕一转,剑尖挑起羌笛先生的下巴,说道:“羌笛小人,给我放了他。”
羌笛笑道:“我放,我放。”说着,放开了魏临云。
魏临云疑道:“羌笛先生,你要何要杀我?”
杨果儿冷笑道:“因为他怕你抢了他江湖第一痴情郎的名号,羌笛小人,我说得对吗?”
羌笛倒不以为然,说道:“是又如何?我若不是四十年前被你们逼到这里来,为妻守寡六十年,这等贞名天下谁人能比?我也不至于要杀了这后生保我名号。”
魏临云一时哭笑不得,先前一刻,他还以为这白发老者是个得道高人,没想到这位“高人”竟为了这么一个虚名要杀自己,这实在令他费解。
杨果儿问道:“小子,我看你双臂齐全,你是从哪里来的?”
魏临云答道:“从江南来。”
杨果儿怒道:“你骗我,你是江西三香门的,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怎地?你还相信他?”
魏临云心下思忖:“原来她是要试我相信谁。”他向杨果儿说道:“我不信他,我也不信你。”
杨果儿笑道:“如何甚好。我问你,你是否还喜欢着你那妻子?”
魏临云答道:“我现下正想着她。”
杨果儿正色道:“那你就杀了水洞里的那个小姑娘,否则我就杀了你。”
魏临云心头一怔,说道:“桑姑娘是无辜的,我不会杀她的。”
杨果儿怒道:“那我就杀了你。”
羌笛站一旁,对杨果儿笑道:“兜了一圈,他还是要死,你何苦这么麻烦。”说罢,他一只笛子向魏临云点去,魏临云拔刀而出,与他斗了起来。
魏临云的刀法十三年前的江湖之中便是一绝,这些年来他虽未动刀,但在划船之余,心中总还念及着他的刀法,这些年想过来,多有心得。他见羌笛先生笛如短棒,与之对了几招,便知对方并非泛泛之辈,心中略有兴奋,将这些年来悟出的招式一一展现了出现。羌笛久在林中,与海巫教一众并无来往。四十年下来,难得遇到魏临云这么一个好手,他也是兴致大涨,将他的凄迷棒法使了出来,二人一刀一笛,打得林中“吭吭“直响。回声与去声一撞,远近前后,仿佛林中有好几处都在打斗。
杨果儿站在一旁,惊讶不已,对于羌笛的武功她熟悉不已,而对于魏临云的刀法她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她只见魏临云刀法万变,刀路奇巧急快,长刀在手犹如手舞轻绸,一抬手,生四变,羌笛若要抵挡,这四个变数便都要提防。与其说羌笛与五个人打,还不如说魏临云一人同使四套刀法,刀锋划处,戾气逼人,一时竟将羌笛镇住了。
羌笛初时还以为这后生想以狠招搏命,并不在意,谁知他一路打下来,这魏临云变中有变,劫中有劫,千变万化,实难料其先机。羌笛自知一时大意落了下风,此时只能抵挡五招反攻一招,他心中恼怒,思索退敌之法。他笛长两尺,而魏临云刀长三尺,一寸短一寸险,一寸长一寸强,若是近身贴打,他凄迷棒法必然扬长,可是现下他不但近身不得,反而被魏临云节节逼退。三思之下他使了一个虚招,右手伸笛去点魏临云胸前膻中。魏临云见势提刀上削,却是一削成空。羌笛见魏临云上当,右手五指一动,将笛子收了回来。笛子在他手中转了一圈,又向魏临云点去。魏临云上削失手,当即下削,长刀反刃又原路削了回来。这一削火星四溅,“噌“地一声响,羌笛一掌拍出,与魏临云对了一掌,二人纷纷向后退去。
魏临云站稳脚跟,胸口却是沉闷难当,他汗如雨下,惊问道:“你的笛子是根本没有点中我的膻中穴,这是怎么回事?”
羌笛向杨果儿笑了笑,转而向魏临云说道:“小子,你刀法不错,可道行还浅得很,我的笛子点不到你,我的气劲就点不到你呢?”
魏临云登时明白了过来。刚才他与羌笛对掌,羌笛气运两掌,左手与他对掌,右手则将气劲推入笛子,通过笛子打以他的膻中穴上,好一招声东击西。
羌笛笑道:“膻中穴是人身大穴,所的真气都路经此穴。我这一股气劲虽不强,但也能让你一时半会儿接不上气。”
魏临云坐倒在地,竟然大笑了起来,说道:“你这凄迷棒法果然了得,不过这名字应该改一改,把这‘凄惨’的‘凄’改成‘欺骗’的‘欺’,既欺骗又迷惑,欺迷棒法,妙哉!妙哉!”
羌笛怒道:“臭小子,死到临头还敢取笑老夫,真是活腻了。我看你也得改一发,叫什么临云,不如叫临头来得贴切。”
魏临云喘了两口气,念道:“临头?魏临头?未临头!这名字改得极好,大祸未临头,生死不相求,多谢老前辈改名,晚辈感激不尽。”说罢,他哈哈地笑了起来。
杨果儿瞧这魏临云不畏生死,倒也是条汉子,若让羌笛就这么杀了他,未免有些可惜,于是有心想帮他一把。她向羌笛说道:“这小子你也收拾了,我要带他走。”
羌笛瞟了杨果儿一眼,讽刺道:“怎么?几十年没过见这么俊的男人,现下春心大动,想掳他去别处消受?”
杨果儿呸道:“你只道谁都像你一样无耻吗?”
羌笛说道:“杨果儿,你和朱红柳守了我一辈子,现在自己想找点乐子,这个我羌笛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这小子你就领走吧,我的事,你们以后也就不要管了。”
杨果儿一生未嫁,被羌笛提到男女之事,脸上竟也红了几分。她指着羌笛骂道:“羌笛小人,我杨果儿才没有你那般不知羞耻,这叫魏临云的小子我要带走,你的事我更管到你死!”
羌笛冷眼瞧着杨果儿,说道:“管到死?那就要看你活不活得那一天了。”
杨果儿拔剑叫道:“怎么?你还想试一试吗?”
羌笛擦了擦手中的笛子,平静的说道:“朱红柳没有与你同来,我看她是再也见不到你了。你们两个贱婢双剑合壁才对付得了我,如今你落了单,时机难逢,六十年的软禁终于要到头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像一个自怜的青年一样顾及着自己的面容。
魏临云满脸汗水,叹道:“原来你是被迫给自己的妻子守寡的,那你还要这江湖第一痴情郎的虚名做干什么?我没有脸面活下去,怎地你连我都不如?”
羌笛摇了摇头,说道:“你这小儿懂个什么?我既然被这两个妖女逼迫了六十年,付出了我最好的年华,那我就应该享受江湖对我的赞誉,否则我这些年不就白活了吗?既然代价如此惨重,纵使收获点滴我也要牢牢抓住,你想抢走,下辈子吧!”他急行两步,向魏临云戳去。
魏临云早已料到此节,他提刀奋力砍去,竟丝毫没有在意羌笛点出的一招。羌笛万没想到魏临云会负隅顽抗,他笛在手中,却见魏临云长刀砍来,这一刀来势之快,他不得不回招抵挡。魏临云一刀砍在羌笛的笛子上,将羌笛推到了树前,回身向杨果儿叫道:“杨前辈,你赶快走!”杨果儿一楞,原来魏临云激羌笛出手就是要让她趁机逃走。杨果儿剑引身前,笑道:“姓魏的小子,你果然是条好汉。我杨果儿怎么能丢下你不管?来来来,羌笛小人,死则死耳,活了一世,岂能在这时被你这小人嘲笑。”她上提真气,结下了一个火云指印,周身红气外泛,一柄赤剑向羌笛刺了去。
羌笛见危,奋力推开了魏临云,连忙一个闪身,避开了杨果儿这犀利的一剑。杨果儿一剑将树刺穿,树干颤抖,她拔出剑来,扶起魏临云便向山上跑去。
“要逃?休想!”羌笛立刻结下了一个洪峰指印,黑色真气一瞬之间便从他皮肤下渗了出来,他提步向杨魏二人追了去。
杨果儿一手拉着魏临云,一手持剑,向前奔去。魏临云叫道:“向小湖那边跑。”杨果儿骂道:“你想让我陪你一块死吗?你不想救你的小姨子了吗?你不想找你的妻子了吗?”魏临云喘着气,说道:“所以我们更应该向湖边跑。”杨果儿一怔,说道:“罢了罢了,你刚才既有心救我,那我这条命随你一次,我们去湖边。”说罢,带着魏临云跑到了湖边。
羌笛眨眼便追了上来,笑道:“杨果儿,这林子你也走了四十年,往哪里逃不好,偏偏要逃到这里。慌不择路,天要杀你,你就认命吧。”
杨果儿朝魏临云瞪了一眼,说道:“我打不过他,但也能抵挡一会儿,你看准时机向山上跑,找到我师妹朱红柳,告诉她一切。”她不等魏临云答话,引步向羌笛攻去。羌笛一身白衣,白发白须,肤色却是奇黑,这一黑一白露在星光之下甚是可怖。他练气化刃,手中一只黑笛长了两尺,延伸成了一根四尺黑笛,配上他的凄迷棒法,威力增了不少。杨果儿此时已将生死弃之不理,她的火云指印也是不弱,气窜剑上,长成四尺红剑,黑笛红剑斗在一起,气劲逼得得湖水微微摇晃,涟漪开荡。
魏临云坐在湖边,拔起一把野草放在嘴里嚼了起来,他边嚼边看这两位高龄老人比武。他看了几个回合,便瞧出杨果儿使的是四川青羊观的朱派剑法,而羌笛的棒法自成一格,并不是哪一门一派的武功,应该是他祖上世袭的。
杨果儿剑法霸道,羌笛棒法优柔。他们一个刚强,一个柔弱,起初是杨果儿占了上峰,尔后羌笛见缝插针,寻隙而攻。二人打法相克,七个回合过后,杨果儿连遭打击,已经显了败相。她明知不敌,仍是以死猛攻。羌笛欢喜不已,攻得越猛,破绽也就越多,他见杨果儿中门大开,使出一招棒打鸳鸯,直点杨果儿胸脯。杨果儿一剑弹开黑笛,后跃丈许,骂道:“臭淫贼!竟敢使如此卑劣的招数。”
羌笛笑道:“贱婢怎地如此放肆!竟然敢骂起姑爷来了,看我不掌你的嘴!”说罢,一步跃出,左手虚晃攻向杨果儿右肩,右手握笛直打杨果儿面门。杨果儿剑走边锋,一剑在胸前扫开,再挂剑,红色剑光在身前交差挥动,让羌笛不能上前。羌笛对杨果儿剑法了如指掌,一根黑笛画圈迎上,化解了杨果儿这一招守式,左掌掴了杨果儿一脸,右手点击戳中了杨果儿左肩。杨果儿暗呼不妙,连忙后跃,岂料羌笛也跟着跃起。二人跃上湖面,均是燕子三抄水。每点一次水,黑笛便入肉半寸,三点过后,杨果儿力透不支,摔在了地上。羌笛拔出黑笛,见杨果儿肩上血流如柱,揶揄道:“啧啧啧,可惜呀!这可是处女血,大补,这般流失了实在可惜,果儿,来,姑爷给你吸一吸。”杨果儿一剑将他扫开,向后逃开了两步,瞥眼看见魏临云还没有逃走,登时大怒起来,骂道:“蠢货,你怎么还不走?本姑娘拖了他这么久,是头猪也应该逃走了,你怎地连猪都不如。”她这一生都围着羌笛一个男人在转,不谙世事,虽已年近八旬,但仍觉得自己还是个姑娘。
羌笛更是笑道:“当真连猪都不如,杨果儿你看看你护的是什么人?他还在吃草呢?猪都不吃这种草,看来你所言极是!”
魏临云嚼了两把草,对羌笛笑道:“你怎么知道猪不吃通心草?难道你是猪吗?子非猪,安知猪不食此草?”
羌笛嗔道:“死到临头,休要跟我之乎者也!”
魏临云正色道:“羌笛,你年有八旬,怎么如此为老不尊?看我不掌你的嘴。”
羌笛冷笑一声,说道:“小娃娃,有本事你就来试试!”
魏临云立刻就结下了一个伏魔指印,纯白真气令得他神情庄严,满身真气神自华。
羌笛不禁疑道:“这怎么可能?我明明打中了你的膻中穴,你呼吸都困难,怎么还能结印?”
魏临云哈哈笑道:“因为我吃了连猪都不吃的通心草,所以身子变得比猪都壮,结个印算什么,我还要掌你的嘴呢!”他话未说完,脚步已动,身法之快连杨果儿都未看清。羌笛黑笛挡身,可是已经不及,魏临云一刀搁住了他手中黑笛,一声脆响传上天去。羌笛越了开去,抚着脸骂道:“小子,怎么对我老人家这般无礼,太不像话了。”
杨果儿哈哈大笑,叫道:“姓魏的,这一巴掌打得好!姑娘我活了近八十年,从来都没听过这么动听的声音,实在妙不可言。”
魏临云向羌笛笑道:“羌笛前辈脸皮好厚,晚辈的手都打麻了。”杨果儿听了此言更是乐得不行,俨然就像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羌笛气极败坏,黑笛一倒,有音洞的一端向外,整个人黑气腾腾,向魏临云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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