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田城的夜晚被突袭的暴雨所洗劫，第二天残留的踪迹仍滴滴答答地打在河面之上，此时经过暴雨的洗礼的河面已经漫过了人们常走的河边小径，马路边停着两三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几名警察忙着拉警戒带来隔开看热闹的人群，在这当中的空地上，一个人——不，那样已经不能称为人了吧，一顶老式的军绿帽下，裹着被河水打湿的长发，像水草似的缠着脖子，本就厚实的军大衣包着一个被水浸得肿胀的躯体，显得更是臃肿不堪，看得人直叫恶心，即使不是医生也能看出来躺在地上的这个人，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正当医护人员准备将这具不知名的尸体运走时，人群里一个小孩竟指着那具浮肿尸体，叫道：“是老疯子！”       

老疯子，从人们见到他的第一面起，人们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疯子，没错，一个不论寒暑军大衣始终不离身，见到停留在枝丫的鸟儿，还会用食指比作枪的姿态，嘴里嘟囔着“biubiu”的朝树梢打空气弹的怪人，任谁见到也会叫他一声疯子，至于“老”是不老，但也不年轻，老疯子倒可以理解成，老在同一个地方出现的疯子，因为他总是在这小城里人们饭后散步的河边小径出现，有时在这附近饭馆的臊水桶里抹点吃食，有时在垃圾桶里翻找点零嘴，困得时候就在河边的长椅下和着军大衣躺下，浑身上下散发的那股刺鼻臭味成了他与路人的隔离带，没人敢接近他，即使经过也得捂着口鼻，一些年轻大胆的人倒是隔着距离叫他老疯子，老疯子就会拔出他手上那杆用手比作的枪，朝着他们biubiubiu的发射，引得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大笑起来。没人听过老疯子说话，老疯子除了用“手枪”发出biubiu的声音外，就没弄出过其他声响，也没人知道老疯子的名字，更没人知道他从哪来，他的家在哪？是否有亲人这些事情，谁会去关心一个疯子呢？

金秋的夕阳携瑟瑟秋风，送离家的秋叶到被夕阳染红的河面游荡，还留在树梢的叶子发出飒飒声响为它们送别。这是一个收获的季节，而河边小径则成了年轻恋人收获爱情的最佳地点，携手漫步在黄叶裹着金光搭成的金黄小道上，让爱情就此发芽。但唯一大煞风景的正是这个永远裹着军大衣的老疯子，热恋中的恋人喜欢在无人的小路之间互诉衷肠，而偏偏这无人小道又总能多出来一个老疯子，在男女谈得情投意合之时，便在一旁抚掌大笑，惹得一时兴致全无，知道的人都笑骂疯子说：“人疯了，底下倒还清楚着呢！”老疯子这一搞，还真搞得没有哪个恋人敢晚上来了，而老疯子仍旧心安理得的在这河边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即使是深夜时分，也总会有一群人喜欢喧嚣夜的寂静，老疯子躲在角落里，在夜空皎洁的月光下捉起了蛐蛐，河畔的蛙鸣声此起彼伏，也压不过这群仍在狂欢的青年，但在这明亮的背后，几个身影拖着一个貌似醉酒的人从店后遁入无尽的夜色。

终日蓬头垢面的老疯子藏着一双锐利的眼睛，在黑夜中瞪得如铜铃般大，就像树上的猫头鹰，时刻紧盯着猎物的一举一动，而老疯子的猎物却是躲藏在草丛间跳动的蛐蛐，只见老疯子身子稍稍前躬，两只手缓缓伸出，双眼视黑暗如无物，一只在草上稍作停歇的蛐蛐就被老疯子出其不意的前扑攻势给逮住了，老疯子是个抓蛐蛐的好手，他捡来的塑料瓶子里的蛐蛐连跳动得空间都快没有了。老疯子看着自己瓶里的成就喜不自禁，突然一个大胆的蛐蛐竟跳到老疯子脸上来，老疯子倒也不急，稳住身体，看着这小家伙在他脸上漫步，手从黑暗中悄悄伸来，只见这蛐蛐几条纤细的腿用力一瞪，一下跳出了老疯子的包围圈，这勾起了老疯子的玩心，决心把这胆大包天的蛐蛐给逮捕归案，囚禁在他的塑料瓶牢房中。但这蛐蛐好似也有意挑战老疯子，老疯子每次都扑了个空，而这蛐蛐又在前方的草丛中等着他，这老疯子被蛐蛐的连续挑衅打乱了气息，攻势越来越急，不知不觉间竟被它引到了河畔的小林中，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吸声和一个男人的催促声。

男人：“快点，你好了没，老子还等着呢！”

老疯子探眼望去，只见外围站着几个男人的身影，中间一个女子被双手反绑，被封住的嘴巴仍在无声的朝黑暗求助，压在她身上的男人气喘吁吁的骂道：“要等不及去自己解决去，老子还没玩够呢！”

话音刚落，这男人只觉脑后一热，随之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让他眼泪水差点落下：“你们两个兔崽子敢拿石头扔我！”

另一个男人刚想回话，脑后也遭了一击，还有个男的挨不住这一下，直接昏了过去。

为首的男人反应过来，注意到林子外的动静，领着剩下的人朝那边追了过去：“快追，别让他跑了！"

这两人没想到的是，那团闹出动静的黑影，是老疯子用军大衣裹在树上的假象，脱掉军大衣的老疯子从另一面绕过，来到了这个被侵犯的女孩身边，这个女孩的双手双脚都被粗绳捆住，嘴巴也被胶带贴着，无力地躺在地上，犹如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此刻眼前突然来了一个陌生男人，虽然看不清是谁，只有一股刺鼻的臭味铺面而来，但强烈的求生欲让女孩也顾不得这些，扭着身子催促着老疯子快点解开她身上的绑带，谁知老疯子才刚把女孩双脚的绳子解开，之前被石头扔晕倒在一旁的男子，竟然死死地抓住老疯子的脚踝，朝另外两人的方向大喊道：“快过来啊！我抓住他了！”

女孩听到他的叫喊声，对几名男子的恐惧涌上心头，顾不得还被束缚着的手和嘴，用尽全身的力气朝林子外面跑去，随后赶到的两个男子其中一个朝着女孩追去，另一个人赶来控制住老疯子，把他按倒在地上。脱下军大衣的老疯子，全身上下没有多少肉，活像一个包了一层皮的骷髅，尤其是他身上始终带着的那股刺鼻臭味，让人不由得怀疑他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

老疯子被按在地上，但那双锐利的眼睛紧盯着身前的两个人，那个抓老疯子脚踝的男人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原来是个身形肥胖的矮个子，挺着个圆滚滚的大肚腩，在那气喘吁吁的站着，好像刚刚光是抓着老疯子就已经耗完他全身的气力了，另一个男人身材高大健壮，粗长的眉毛下，瞪着一双凶神恶煞的大眼，在左边的脸颊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

胖子捂着鼻子干呕道：“这人身上咋那么臭啊！“当时胖子一心逮住老疯子，没顾得上这味，现在回过神来，那味道铺满鼻腔，直教人作呕。

“我想起来了，妈的， 你是那老疯子，怪不得那么臭！”胖子小眼咕噜噜一转，脑海中马上想起了这个人。

老疯子举起自己的手，朝着那胖子比划作枪，嘴里“biubiubiu”的朝胖子射击。

胖子朝老疯子呸了一口，正要言语，只见那大个子拿起一块石头，朝老疯子走来，那石头上还带着点血迹，正是老疯子扔向男人头上的石头，这大个子拿着这块石头，朝老疯子的头一下又一下的打下去，老疯子本能的举起手臂护住头部，但男人的蛮力也打得老疯子双手如断裂般疼痛，饶是如此老疯子也不敢把手离开头。

大个子：“敢坏老子的好事！老子今天的兴致全被你他妈给破坏了！”

大个子边打边辱骂着老疯子，大个子打厌了拿手挡着的头，出其不意的一脚往老疯子裆下踢去，这一刺激让老疯子的双手痛捂着裆部，大个子趁此机会，下狠手将石头扔在老疯子头上，老疯子被这一下打得不省人事。

胖子见到大个子发狠，把老疯子用石头打倒在地，忙赶过去，颤抖着把手伸向老疯子鼻下探是否还有呼吸，这一探把胖子吓得坐在了地上：

“赵刚，你……你把他打死了！”

赵刚：“他看到我们干的事了，你还想留他？”

胖子：“可……可杀人比强奸罪更重啊！”

赵刚：“他只是个疯子，把他杀了有谁会在意？”

胖子：“我……我不管，人是你杀的，那女的也是你干的，我啥也没干，我不干了，我走……”

赵刚掏出匕首，锃亮的匕首在月光下反射着摄人的光；“反正那女的抓回来玩完也是要杀的，我不在乎多杀你一个！”

胖子：“这…老疯子的尸体怎么解决？”

赵刚望河边瞅了一眼道：“那不是有天然的处理厂吗!”

胖子回头望了眼河边，正巧另一个追女孩的男人也走回来了，他身上裹着个大白褂，两只眯眯眼谨慎的东张西望，光秃秃的脑袋上还残留着石头扔过的血迹。胖子忙向他挥手招呼他过来，大个子见他独身一人，神色严肃喝问道：“人呢？”

光头：“那女的死了！”

胖子：“啊！又死一个！”

光头听胖子的话，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又死一个？”

大个子打断胖子的话，一只大手扫过光头的头顶，骂道：“谁TM让你现在把她杀了的，老子还没爽够呢！”

光头：“赵哥，我也不想啊，我这不也还没那啥呢嘛，是那女的自己想不开跳到河里去了！”

胖子：“你就看她跳啊你！”

光头：“你别在这逞英雄，老子又不会水，老子跳下去找死啊！”

光头骂完胖子，察觉到这大个子不安的神情，他忙说道：“你放心，她就脚被解开了，手和嘴都被封着呢，哪怕她是个游泳队的，她也得被淹死！”

光头正说着话注意到地上躺着个人：“这人就是偷袭我们那个，咋不动了？”

光头往老疯子身上踹了几脚，胖子骂道：“人都死了！”

大个子指挥两个人道：“行了，都别废话了，把他扔到河里去！”

这光头倒也精明，小眼一眯也猜到了发生的事，好似也习惯了跟着大个子干这些事，干净利落的和胖子一起抬起老疯子往河边走去，只是这胖子像是第一回干这些事，想到自己搬着尸体还有老疯子身上的臭味，在路上呕得心肺都快出来了，大个子气得大骂废物，没奈何只有光头一个人扛起老疯子，胖子在后面抬着老疯子拖地的脚。

老疯子被这一伙人拖到河道码头，扔到夜色覆盖的河面下，扑通一声，水面溅起一个大浪花，饶是这深夜时分，这河道无人察觉，三人将几块扔中自己的石头也一并捡了起来，朝河面丢去，一阵扑通声后，水面再次回归平静，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三人办完事后，谨慎的查看周围人迹，确保无人看到后，迅速逃离现场，消失于夜色之中。

再说这老疯子，当时被石头直接砸中脑袋不省人事，但却并没有死，这胖子学着电视里探查死人鼻息的方式去探，倒也没探出什么，只是事出慌乱，胖子下意识的认为这老疯子受到这一重击多半是没命了，是以这一检查倒是救了老疯子一命，在三人走后，被丢在水里的老疯子浮了上来，大口往外吐着河水，他艰难地爬上岸，受创的脑袋还有点意识不清，他晃晃荡荡的往外走着准备离开此地，但转念间想到了什么，他扇了自己几耳光，让自己清醒过来，转身又跳进了河里。

老疯子饶是水性极佳，但这受伤的身体也撑不住在这夜色冰凉的河中游个把小时，时间逐渐揭开夜的面纱，消去了这夜色的一抹昏暗，天刚露白，老疯子便看到不远的河面上有一具漂浮的躯体，正是那投水的女孩，老疯子赶紧游过去将这女孩拖上岸来，此时已然有几个晨练的人来到这河边，一个身穿运动服的中年男人，在慢跑时正巧撞见这老疯子将一个女孩按在身下，女孩衣冠凌乱，老疯子还在扒她的衣服。这个中年男人见状冲上前去制住这老疯子，呼喊着后面跟上来的人去看那女孩。

“好你个老疯子，你还真是色胆包天啊！”

“老刘，这姑娘不行了！”

“这老疯子杀人了！”

周围的人叽叽喳喳的闹起来，老刘大喊道：

“闹啥啊！还不快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