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通过在群体行为特征分析领域引入最新的AI技术，科学家们终于精确测定出了影响人类后天智力表现的几个关键基因点位，从而使人工操纵新生儿的智商成为可能。两年后，美国政府为了在基因技术竞争中取得决定性优势，不顾国内民众的强烈反对，率先通过了将该技术用于人体实验的法案。科学家，哲学家，宗教团队和普通民众都站在各自的角度激烈的争论着，但并没有妨碍人体基因编辑技术从此成为了全球最热门的研究领域。
李岩出生在90年代贵州省的一个小山村，父亲是一名山村教师，母亲在家务农。家境虽然清贫，但父母非常重视对他的教育，听人说起城里的孩子都能在一个叫“互联网”的东西上学到很多书本上没有的知识，于是在李岩上中学的时候就用一头大肥猪的钱换回了一台笔记本电脑，还给家里装上了宽带。这件事当时在村里还引起了小小的轰动，都议论说李岩的父母太娇惯小孩了，虽然之后全家一个月的伙食没怎么见到油荤，但李岩仍然很高兴，网络为他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高考时，李岩以全区状元的身份考入了全国知名的一所985院校的计算机系，成为飞出小山村的金凤凰。4年寒窗之后他入职了上海的一家互联网巨头，如今已是分管一方的中层领导。他仍然保留着那台笔记本，虽然早已无法正常开机了，他认为这是他改变命运的一个关键“转机”，所以格外珍视。
李岩和妻子林芳就是在现在的公司认识的，那时他还只是IT部门的一名小职员，而林芳是公司的法务。林芳是上海本地人，家庭条件还不错，人也长的漂亮，追求者众。而她却对其貌不扬的李岩很有好感，觉得他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态度，一种认真生活坚信奋斗可以改变命运的态度，这一点让她很有安全感。
两人结婚已经一年多了，在上海也买了自己的房子，生活算是基本稳定了下来。“接下来就该要一个小孩了”。林芳早已规划好了结婚以后的人生，在30岁左右的时候要一个孩子。这样既没有错过最佳的生育年龄，也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不会因为孩子的到来降低目前的生活质量，双方的老人还不算太老，也能帮着照看一下小孩。她对李岩说起这事的时候，李岩并没有明确的反对，但总是说推说最近工作忙还要再等等。
一个冬日的周末，李岩刚从公司加完班回家。刚进门，一阵和煦的暖风就扑面而来，他赶紧脱下了厚实的外套。客厅的墙壁徐徐的亮了起来，柔和的奶黄色光线像水波一样在墙上慢慢的荡漾，让人觉得放松而平静。一阵音乐声过后，就传来家庭数字助理悦耳的声音
“欢迎回家，需要现在为您准备晚餐吗？”
“不用了” 。虽然烹饪机器人早已普及，但李岩一直觉得机器人做出来的饭菜只能勉强充饥，味道完全不对他的胃口，除非赶时间才会凑合吃一顿。
“回来了啊”。林芳已经走出了书房。她似乎刚洗完澡，头发还有些湿，散乱的披在肩上。身上穿着一件纱制的睡衣，显出曼妙的身材。
“我也刚回来不久，没来得及做饭，我们点外卖还是出去吃？”她也知道李岩不想吃机器人做的饭。
“先等等吧，你先过来坐坐，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一下”。李岩的语气有些急促，不等妻子回答就先走了过去，半推半拉的把妻子拽到了沙发前坐下了。
“什么事这么兴奋啊，你升职了？”看着李岩激动的有些发红的脸，林芳疑惑的问。
“你看这个新闻没有？”李岩掏出手机，随手在屏幕前划了一下，找出收藏的一篇新闻。
“国家拟开放治疗性人体基因编辑技术的应用？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看完题目，林芳更加莫名其妙了。她是学法律的，平时除了娱乐版，也很关心时政类的新闻，但还是看不出这则新闻和他们的生活有什么关系。
“人体基因编辑这个东西，你知道吧？”
“这个前几年不是炒的很火的嘛，说是直接修改胚胎的基因就能造出超级婴儿。太吓人了，你说万一......”林芳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住了嘴，停了好一会儿才犹疑的问
“你该不会是想说我们也去要一个那样的改造小孩吧？”
“不是什么改造人，没那么恐怖。只是一种人体增强的手段，现在的技术已经很成熟了，国外这几年已经诞生了不少这样的超级婴儿，平均智商比正常人起码高了20%。国内也有不少有钱人专门出国去接受这样的辅助生育。你不是说我们该要一个孩子了嘛，我想不如趁着这个机会......”
“我不要！”林芳突然吼了起来，声音大得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疯了吗？基因就是血缘的象征，把这个都改了那还是我们的孩子吗？”
“你听我说嘛，只是对其中影响智力发育的位点做一些小的修补，占全部基因的比例几乎可以忽略不记。就像以前流行整容一样，大家都把自己整成明星脸，也没见谁的父母不认他们了呀。现在只是在出生前就做一些微调，让孩子更适应未来的社会而已。”
“我没办法接受！基因这东西能随便改吗？改出什么毛病怎么办？影响小孩一辈子啊”
“我关注这个事情好几年了，也查了很多资料，这个技术应该是很可靠的！好多名人和明星的孩子也做了调整，转基因食品当年不也是被各种污名化吗，说吃了致癌，不孕不育的。你看现在超市里面卖的猪肉，牛肉不都还是基因优化过的吗，如果不搞基因育种，人类的饥荒问题永远都解决不了。"
"现在的小孩还没上幼儿园就要进各种早教班，培训班。小学，初中，高中都要想尽办法考名校，还不都是为了以后成为人生赢家。但是大家都想赢，都拼命在小孩身上投资搞军备竞赛，而现在这个基因编辑就是核武器级别的。如果你不做，别人做了，以后你的孩子可能永远也没机会追上别人了。"
"就算真要走到那一步，那也要等技术成熟以后啊，现在才刚开放，我才不想让我们的孩子去当小白鼠" 林芳的声音小了一下，但语气依然很坚决
"我们还等得起吗？你今年已经31了，再等几年就算高龄产妇了。而且技术成熟了大家都去做，那我们的孩子还有什么优势？一步先，步步先。我当年要是父母没眼光，不舍得钱买那台电脑，我现在可能也就是回镇上当个公务员而已。作为父母，一定要为孩子做长远打算。我也不想冒这个风险，但是现在起跑线都已经划到娘胎里了，不能等孩子出生以后再去追啊"。李岩又想起儿时的他用那台电脑中第一次连上网络的感觉，不由得有些激动，一直很平静的声调也稍微提高了些。他连忙站了起来，从桌上拿了一杯水，轻轻抿了一口，借此平复一下心情。
林芳不再说话，她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无法改变丈夫的想法。她把头转向了阳台的一侧，出神的盯着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间仅剩的那么一点天空，她感觉自己和那只井底的青蛙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困在了一口大一些的井里。
“帮我们准备一下晚饭吧，Daisy，米饭不要煮得太软”。李岩又开了口，Daisy是他们给家里的数字助理取的名字。
“好的，请稍候”。一阵悦耳的女声很快响起。
之后的几天，李岩没有再提起这件事儿，他觉得应该给妻子留一些考虑的时间，说的太多只会适得其反。而且虽然他跟妻子说的好像做基因编辑就跟报名上幼儿园一样，但现实情况要复杂的多。国家虽然现在对基因编辑婴儿的政策有松动，但门槛仍然非常的高，首先必须是夫妻双方不能自然生育，而且存在已被证实的显性基因缺陷，才能申请进行治疗性基因编辑辅助生育，申请名额也非常有限。以他们的情况，正常去申请肯定是没戏的，必须想别的办法。李岩打算去找他的高中同学，史志峰。
史志峰是医生世家，家里对他的要求很严格，他从小成绩也非常的好。当年的大小考试，每次年级的前两名几乎都被他俩包揽了，两人既相互竞争又互相欣赏，属于学霸间的友谊。高考后，又碰巧都考到了同一个城市，他如愿以偿的进入了一所知名医科院校，一直读到了博士，前两年才刚毕业。读大学的时候，同在异乡，两人的性格又都偏内向，本校也没几个朋友，也就喜欢经常往对方的学校跑，一起踢球，泡图书馆。一来二去，原本只是惺惺相惜的两人，变成了很铁的哥们。为了方便史志峰在网上查阅论文资料，李岩还帮他专门写了一个资料抓取工具，可以在特定的网站按输入的关键字批量下载资料。成家以后，两人的联系虽然少了，但一个月总会抽时间聚一下。
人体基因编辑这个事情就是听史志峰说起后，李岩才开始关注的。史志峰大学学的是遗传学专业，他的导师正好是这方面的专家，博士毕业以后就顺利成章的进入了导师的科研团队，现在正好负责人体基因编辑技术的推广落地工作。一开始李岩也觉得这个东西太过超前，不是什么靠谱的东西。但史志峰常兴奋的对自己夸耀这项技术是划时代的，会改变人类历史，也给李岩详细介绍了目前最前沿的发展成果以及国外的一些应用案例，他被深深的吸引住了，觉得这个技术很有可能成为改变他孩子命运的“转机”。这次如果找史志峰帮忙的话，应该有办法申请到一个名额。
史志峰最近很忙。国家的相关法规出台以后，他和他的团队的工作一下子多了许多，开始要面向社会接受人们的咨询和申请，李岩好不容易才约到他一起吃晚饭。听了李岩的来意以后，史志峰显得很惊讶
“你不是开玩笑吧？老同学，我一直觉得你很理性啊，怎么这次这么冲动。你不会听我随便一说，就头脑发热吧。”
“我没冲动，这个事情我仔细了解过，也考虑了很久。技术的进步是时代趋势，谁也挡不住。我们应该主动去拥抱这种进步，不能眼见趋势从身边溜走，还保守残缺，最终被时代所抛弃。只有能够适应环境的生物才能生存下去，人也是一样的。”
史志峰收住了笑容，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这个技术虽然现在也有不少成功案例，我平时也吹的很厉害，但其实还不能排除潜在的风险，学术界还存在不小的争论。说实话，我虽然是个无神论者，也相信人定胜天，但偶尔也会怀疑起自己的工作，人真的能够靠自己的力量来掌控这一切吗？毕竟这个领域一直是属于造物主的，人类从来未曾踏足过。”
“如果真的有造物主那种更高的存在，那么造出人的那一刻应该就会明白吧，人类无止境的好奇心和想要掌控一切的欲望，是不甘心老老实实的做一个造物的。我们也没必要想这么多，如果真有一天人类因为自己的欲望而毁灭了，那也只是人类的宿命，是无法改变的。人类文明的进步所依靠的不就是这种原始的欲望吗？就算明知会毁灭，人们大概也会选择满足自己的欲望和好奇心，而不是日复一日的过着茹毛饮血，刀耕火种的日子。”
“你真考虑清楚了？林芳的意见怎么样，这事儿开头了可就没办法后悔了啊，我劝你还是算了吧。我们就老老实实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吧，这种历史时刻，还是不要去凑热闹了。”
李岩并不以为然。“她都听我的，至于风险，我也考虑过，我和林芳都还年轻，实在不行就再生一个吧，我不想放弃这次机会。”
“哎。” 史志峰轻叹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大口。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肯定会尽力帮忙的。但你们还是要有心理准备，我也不能保证结果一定能成功。”
李岩松了口气，他还真没把握能说服史志峰。“那这事儿就拜托了，改天我们再好好请你吃一次。孩子生下来，可就要认你当干爹了，你可别推辞啊。”
见史志峰并没什么反应，李岩站起身来走了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放心吧，老同学。万一真出什么事了，我会负起责任，绝对不会怪你的。”
李岩把史志峰答应帮忙的消息告诉了林芳，林芳叹了一口气，知道木已成舟，也只得同意了，但要李岩承诺不论结果如何就只试这么一次。在史志峰安排下，他们提交了申请表格，并在指定的医院进行身体检查，史志峰通过自己在医院的关系帮他们替换了关键的采集样本，使得最后的检测指标完全符合政策的要求。
拿到生育指标已经是3个月后了，申请的人实在太多了，人们对于这项技术的热情远远超过了政府的估计。李岩特意请了一周的假来配合相关的检查和办理手续，整个过程进行的也很顺利，前期有些类似于试管婴儿，需要在体外采用人工受精的方式产生符合标准的受精卵。然后在实验室环境下对受精卵的遗传物质进行精确编辑，对部分需要改变遗传性状的基因位点进行修改，这一部分由史志峰亲自操刀。最后再将编辑好的受精卵植入母体，为了提高成功率，最初植入的受精卵数量有3个，后来林芳的妊娠反应有点大，在医生的建议下，仅保留了一个发育相对最好的胚胎。
9个多月后，林芳生下了一个健康可爱的男婴。小家伙的五官继承了母亲的特征，小巧而精致，而天然的有些微微卷曲的头发，则很有李岩那一头桀骜不驯的卷发的味道。刚上高一的时候，老师还曾意味深长的找李岩谈过话，让他把注意力多花在学习上，不要太在意外貌衣着这些东西。一开始他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来经过同学提醒才知道是自己的一头天然卷惹的祸，以至于他大部分时间都会剃一个板寸头，免得给人留下太轻浮的印象。
望着男孩不停挥舞的小手小脚，因为啼哭而涨红的小脸，李岩感受到了一种生命的脉动。他感觉此时此刻他也成为了造物主，而那个幼小的，稚嫩的，但确是充满了无限生命力和可能性的婴儿，正是他杰出的创作。想到他已经成为了一个父亲，他感到欣喜，时而又有些忐忑，似乎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适应这个新的角色。他们给小家伙取了个小名叫石头，希望他像石头一样稳重和坚强。不同于其他的新生儿，经过基因编辑的婴儿需要接受更多的检查，而且三个月后才能够出院回家。老婆儿子住院的时候，李岩就像换了一个人，几乎一有空就往医院跑，有时候还自己在家煲了汤带过来，说医院的伙食不太好。要知道他平时可是出了名的工作狂，每晚几乎都要加班到深夜才会想起回家。
看到丈夫的改变，林芳虽然还是对基因编辑的事情有些耿耿于怀，但心情也慢慢释然了。不管怎样，面前的这个小生命肯定是他们的孩子，无关于基因或者血缘，只是出于一个母亲的感觉。她开始像别的妈妈一样操心于小孩的吃喝拉撒睡这些琐事，甚至有时候还和丈夫讨论起小孩以后要读什么幼儿园，上哪些培训班。3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李岩把老婆孩子接回了家，今后每隔半年都需要回医院做一次复查，检测被编辑的基因是否存在脱靶的情况，直到小孩6岁。回家让夫妻俩很安心，他们并没有告诉周围的亲友真实的情况，连双方的父母也只是以孩子有点早产，需要留院观察这些理由搪塞过去。李岩并不指望亲友们现在能够理解他的决定，就如同当年他的父母节衣缩食买回那台电脑，全村人也理解不了。但他相信，多少年后，孩子一定也会像现在的自己一样感激父母所做的一切。
小石头就像所有普通的小孩那样一天天的长大着，从蹒跚学步到牙牙学语，既不会提前也不会比同龄人慢多少，对画画和音乐也没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兴趣。李岩虽然知道基因编辑的效果需要一段相对长的时间才会逐渐显现出来，但仍然多少有些失落。直到有一天，孩子摇摇晃晃走到他跟前，突然开口叫了他一声“爸爸”。他兴奋的紧紧抱住儿子，连续亲了好几下。那一刻，他觉得他的儿子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孩子。再后来，他们也不再带孩子去医院复查了，对他们来说，基因编辑的结果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儿子能够像一个正常人那样健康快乐的成长才是最大的心愿。
石头两岁的时候，一天下午，李岩正在办公室开会，突然接到了史志峰的电话。
“你儿子最近没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吧？”
“没有啊，出什么事了？” 李岩感到了一丝不安。
“电话里面不方便说，你下了班以后来我实验室一趟吧，到时候再谈。” 不安的感觉更重了，但李岩还是忍住了没有继续追问，说自己会尽快过去，随即挂断了电话。
简单交代了工作上的事情以后，李岩马上开车赶到了史志峰的实验室。见到史志峰时，他正在办公室面色凝重的看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见李岩进来以后，他的表情越发的严肃起来。
“出什么事情了？”没等史志峰开头，李岩就急切的问了起来。
“你先坐吧。”史志峰站了起来，将李岩让到办公室的沙发旁坐下，自己也在旁边坐了下来。
“好久没见到小石头，他现在说话学得怎么样了？能说句子了吗？”史志峰的语气仍然很平静。
“还行吧，偶尔也能说一些短的句子，比如爸爸打电话什么的，其它也没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到底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说吧，是基因编辑那块有什么问题吗？”李岩仍然搞不清楚史志峰的用意，不免有些急躁起来。
一阵沉默以后，史志峰开了口。“是出了点问题，以智力增强为目标的基因编辑婴儿一般都会对名为CDH7的基因进行修改，以增强大脑中某些区域的发育水平，这些区域已经被证实与人的认知，抽象思维和想象能力相关，所以可以起到增强幼儿智力的作用。这些你应该之前都了解过吧？ ” 李岩点了点头。
“这项堪称改变人类历史进程的发现实际上从投入临床研究到现在，其实也就不到10年的时间，现在全球大概已经出生了几万名这样的智力增强婴儿。之前的研究分析一直没有发现什么问题，这些婴儿除了在智商上表现突出以外，其他的地方和正常小孩并没有出现统计学上的差异。”
“哎，但是现在看来实验过程还是有重大的缺陷，观察期设置的太短了。”史志峰重重的叹了口气，接着说了下去 。
“一直到最近，国外几项针对该类儿童的长期的跟踪调查项目，才发现了一些异常情况。编辑过CDH7基因的儿童成长过程当中，更容易出现情感和人际交流障碍，表现出来就是不愿意与别人交流，缺乏丰富的感情。而且这种情况会随着年龄的成长逐渐加剧，部分案例甚至出现了自闭的倾向。之前的研究虽然也观测到了个别小孩存在一些交流障碍，但研究者一直认为是由于其智力水平明显高于周围普通人而导致的一些暂时性的心理问题，并没有和基因编辑本身联系起来，直到这些小孩慢慢长大，发现问题的数量越来越多，才最终引起了学界的重视。”
史志峰停顿了一下，看了一下李岩，似乎在等待对方的反应。但李岩只是呆呆的望着面前的茶几，眼神有些恍惚，一言不发。史志峰只好继续说了下去。
“现在基因编辑治疗内部已经被叫停了，但新发现的这些病例都还没有正式公布，怕引起社会恐慌。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也没有完全搞清楚，只是初步怀疑CDH7基因可能还意外的与人的感情控制和社交能力有关，对其进行编辑可能会在某种程度上损害这样的能力。你先不要太担心，并不是每个孩子都会出问题，这个也是有很大的个体差异的。你们还是先把小石头送过来做一个全面的检查，万一发现什么问题，也可以提前进行干预治疗。”
“大概几岁会发病？”李岩的语气缓慢而低沉。
“目前发现的最早产生明显的异常情况的孩子，大概是在三岁。但这种情况个体差异很大，现在所有出现过问题的孩子只占全部此类儿童的20%，所以......”
"那出问题的那20%的孩子呢，他们将来怎么办！他们的家庭怎么办！" 李岩近乎咆哮般的吼了出来，随即痛苦的双手抱头，手指用力的掐着自己的头皮，在皮肤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凹痕。
办公室里如死一般寂静，只能听到笔记本电脑的散热风扇发出嗡嗡的声响。过了好一会儿，史志峰才打破了沉默，他没有看向李岩，只是盯着屋子的一个角落，仿佛自言自语。
“这种突破性的发现一旦公布了，学者，研究机构，甚至国家肯定都会蜂拥展开研究，唯恐稍有顾虑就被远远的甩在后面，以后只能徘徊于领域的底层。理性的声音不是没有，但就像狂欢舞会上劝人不要喝酒，没有人真的听得进去。研究者想的是科研成果，名留青史，被试者则想改变命运，冒险一搏。而且前期的实验效果非常好，每个人太过于乐观了，觉得科学突破已经近在眼前了”。
李岩的嘴微微张了一下，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他想起了之前说过的话，会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他的头埋得更深了。可他真的负得起这个责任吗？儿子一生的命运可能都会因此而改变，这时他才觉得之前的决定简直草率的可笑，他又有什么权力替儿子，一个活生生的人，去决定未来的人生呢？痛苦和绝望几乎快要让他窒息，一阵剧烈的酸楚从心脏迅速扩展到全身，他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史志峰似乎还在他身边说着什么，但他什么也没有听见，他的思绪中只剩下无数黑色与白色的色块在飞速的穿梭，交织成一片灰暗的混沌，混沌中偶尔也会闪现出一些颜色，那是小石头灿烂的笑脸。他想努力看清楚那张让他感到温暖和幸福的，儿子的脸，但那些明亮的颜色仿佛浑浊的池水中一闪而过的鱼影，转瞬即逝后只留下一个模糊而缥缈的轮廓。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了史志峰的办公室，上车切换到自动驾驶状态以后，头便重重的倒向了座椅靠背。正值下班高峰期，车辆连成了一条条细密的黑线，沿着道路两端延伸着，就像一群饥饿的蚂蚁在慢慢的蠕动，贪婪的寻觅着远处的美餐。
透过全景天窗的玻璃，李岩呆呆的望向天空。天已经快黑了，天边仅剩一抹金色也在慢慢的变红，变淡，最终躲进了这浓厚的夜幕中。但在地面上，五光十色的各类人造灯光，仍顽强的抵抗着黑暗的侵袭，反而将原本存粹的夜空染上许多光怪陆离的色彩，就好像浓浓的墨汁中掺入了一些劣质的染料，显得怪诞而诡异。天上一颗星星也没有，只有偶尔掠过的飞行器留下几道暗红色的航迹。
李岩伸手点了天窗旁的一个按钮，刹那间玻璃上的景象发生了变化，整块玻璃呈现出一种通透的黑色，深邃而存粹的黑，仿佛一个微型的黑洞将周围的光都吸收殆尽。突然间，严密的黑暗中破了一个小洞，漏出一点星光，微弱而遥远。慢慢的，破洞越来越多，仿佛无数根细针划破这黑布，终于组成了一片闪耀的星海。群星在黑幕中摇曳着，似乎还能看见偶然飘过的一丝雾气投下的阴影，显得安详而神秘。李岩想起了小时候在村中见过的星空。天气晴好的夏夜，周围的几户人家都会聚到他家的小院一起聊天纳凉。父母也会特许他暂时放下功课，和邻家孩子一起嬉戏玩耍。那时的星空，远没有眼前的这么壮观华丽，但是点点孤星和周围的鸟叫虫鸣，确是他真实的童年生活。
他又点了一下按钮，繁星开始慢慢褪去，又露出了城市丑陋的夜空。但李岩的心反而好受了些，窗外的霓虹和嘈杂都在提醒着他生活本来的模样，他无法再逃避什么了，不管后面的结果是什么，他都需要用自己的一生去背负。
他急切的想快见到小石头，亲亲他圆圆的小脸蛋，听到稚嫩的喊一声爸爸，然后紧紧抱住他，告诉他，爸爸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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