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
川熙
瑾城十月,芙蓉花开,城中蔚然如锦绣。
每年花开,观花的人们从四面八方涌入瑾城,迫不及待的想要欣赏这一美景。城中客栈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瑾城尽头花开无数,各家各户均有栽种,但城中冷府的芙蓉花堪称世间之珍贵,若想要到其府上去观赏,需得到冷府主人的邀请柬,方可一睹其姿容。
冷府建在城南一隅,在花期之前数月,便将请柬寄出,待到花期,平日里行人稀疏的冷府变得异常的热闹非凡,文人雅士往来不断。
繁花期会的前天,露冷雨湿,远远的看见一个撑竹伞的男子,缓缓在布满苔藓的石板上走着,细细密密的雨丝打落在伞面上,微微倾斜的伞下,浮现出一张清冷的脸,眉飞入鬓,目若点漆,眉目间淡淡的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此人便是京都四大才子之一的顾郁,对世俗往来不屑一顾,只因冷府公子与他是相知,每年才去赴会。
转眼间已经来到冷府门口,收了伞,抬起右手扣了扣兽纹的门环。
片刻,有个小童探出头疑声道:“你是何人?”顾郁仅从袖中取出邀请柬,递给小童,小童将信将疑的接过,展开看了一眼,随即朗声道:“今日不是花期,且我家公子不在,明日再来吧”。“顾公子”小童停了一下复又补充道。说罢便要关门,冷府管家听到门外有说话声,疑惑的走来,拿过小童手中的纸柬,赫然间看到顾郁两个字,忙挤出一脸笑容,将纸柬收于袖中,和气的鞠了一躬道:“顾公子,里面请,刚才的事还请包涵”。
管家睨了一眼小童,随即微微笑道:“顾公子,”说罢侧身让开一条道请顾郁进去。顾郁点了点头,未说一字。
冷府为了花期特别建了一座芙蓉园子,与府中其它园子分开仅为观赏芙蓉花。
管家小心翼翼的在前面带路,转过一个长廊,便看见一个朱色的门,此处正是芙蓉园的入口。
管家从袖中掏出一长串钥匙,将门打开缓缓道:“顾公子,今日我家少爷不在,委屈您独自赏花”。
顾郁款款抬脚跨进门去,目光所及之处遍是芙蓉花,如雪一般栖满枝头,雨丝若有若无的飘着,在廊檐上凝结成水珠一滴滴的落下,空气中弥漫着芙蓉花的香气。
顾郁漫无目的的在长廊里走着,忽瞥见一抹雪青色的身影,转眼又不见了,顾郁揉了揉眼角,向方才的地方再次望去,只见芙蓉枝下站着一位女子,雪青色的衣衫,乌云般的发梢被雨水打湿,阵阵微风吹来,掉落了一肩头的芙蓉花瓣,女子伸出纤纤手指向那花心处一点,顾郁误认为其要摘花,微皱眉忙道:“姑娘,住手”。
女子缓缓回首,刹那间周遭风声四起,散落漫天的花瓣,女子的眸子灿若星辰。
女子轻启朱唇嫣然笑道:“子隅,许久不见”。顾郁有些讶然,呆愣许久才缓缓吐出几个字:“你,是?”子隅是他的字,知晓的人并不多,以此称呼他的人更是少之又少,面前的女子到底是谁。顾郁微蹙着眉头,思索起来。
女子倒是毫不在意,她拂了拂满身的落花,径直向顾郁走了过来,道:“妾是照料芙蓉花的婢女,公子唤我姜蓠便可”。
雨渐渐大了些,顺着女子乌黑的发梢悄悄滴落,顾郁见此道:“雨渐大,请进来避雨”,名唤姜蓠的女子并未作答,只是扭过头对着一丛芙蓉花叹道:“公子,可知有种芙蓉花朝开夕败吗?”
“朝开夕落乃是自然之律,姑娘又何必哀伤呢?”顾郁撑开竹伞走到她的身边。
姜蓠猛地回过头,顾郁离她的唇恰只有半尺的距离,时光仿佛静止一般,可以清晰的看见女子的面庞,如芙蓉花瓣一样,却隐隐带着一丝的忧伤,微卷的睫毛些许湿润,仿若哭泣后一般。顾郁的心如平静的湖面,却被这突如其来的石子荡开丝丝涟漪。某种情愫在心里渐渐化开。
雨声渐浓,良久,但他却未察觉到自己的半边袖子已经湿透,远处仿佛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回头一看原来是冷府公子,他的好友冷子臣。
等他回首时,却发现身边的女子已然消失,顾郁望着满目的芙蓉花,心底里莫名生出一股怅然。
次日赏花时,顾郁突地提到照料芙蓉花的婢女姜蓠,冷子臣惊讶笑道:“子隅,莫不是赏花赏痴了,我怎地不知?”顾郁心怀疑惑,当下也不作辩解,无兴而返。
当日傍晚,瑾城的芙蓉花全部凋谢,令人唏嘘不已,往年这芙蓉花只是依次凋谢,今年怎得同时全部败落,真是让人感到奇异。
正此时,雨点子密密麻麻的滴落下来,顾郁并未带伞,只得跑到一凉亭躲雨,凉亭的亭角长着一株芙蓉花,可惜,已经凋零,顾郁不胜惋惜,回首处却看见了那个女子,姜蓠。她呆呆立在雨里,偌大的雨模糊了他的视线,雨中的她忽然向凉亭瞥来一抹笑。
顾郁不禁朝着雨中大喊:“姜蓠”,雨阻隔了他的声音,喊出的姜蓠二字却如同一记猛鞭,顾郁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少时,他曾对着一株芙蓉花,做过一首咏芙蓉的诗,诗的名字便是,姜蓠。
为什么她会对自己那么熟悉,她,难道她就是那株芙蓉花?
姜蓠站在如瀑的雨中对他微笑,口中却喃喃道:“太晚了,我用全部气力幻化成人形,却未等到那日你叫我的名字”。
顾郁飞跑到雨中,在抓住她的刹那,却只扑了个空,地上只遗留了一枝开败的芙蓉花。
芙蓉已败,请忘了我。空气中传来女子哀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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