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条(《答顾东桥书》之十二<2>)原文节录:
然三代之学,其要皆所以明人伦,非以辟不辟、泮不泮为重轻也。孔子云:“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治历明时之本,固在于此也。
羲和历数之学,皋、契未必能之也,禹、稷未必能之也,“尧舜之知而不偏物”,虽尧舜亦未必能之也。...封禅之说尤为不经,是乃后世佞人谀士所以求媚于其上,倡为夸侈以荡君心而靡国费。盖欺天罔人,无耻之大者,君子之所不道,司马相如之所以见讥于天下后世也。
...圣人之所以谓之“生知”者,专指义理而不以礼乐名物之类,则是“学而知之”者,亦惟当学知此义理而已;“困而知之”者,亦惟当困知此义理而已。...凡此皆就吾子之所惑者而稍为之分释,未及乎拔本塞源之论也。
《史记·夏本纪》:“禹为人敏给克勤,其德不违,其仁可亲,其言可信;声为律,身为度,称以出;亹亹穆穆,为纲为纪。”所谓“声为律,身为度,称以出”,即大禹说话的声音、语气、语调合乎音律,一言一行合乎法度,成为天下人的榜样和标准,在这里指言行规范,合乎礼义。
《书·舜典》:“在璿玑玉衡,以齐七政。” 孔 传:“璿,美玉。玑衡,王者正天文之器,可运转者。” 孔颖达 疏:“玑衡者,玑为转运,衡为横箫,运玑使动於下,以衡望之。是王者正天文之器。 汉 世以来谓之浑天仪者是也。”《尚书大传》:“七政者,谓春、秋、冬、夏、天文、地理、人道,所以为政也。”
器数,礼器和礼数。乐工,掌管音乐的官吏。祝史,司祭祀之官。笾豆:祭礼中使用的器皿,笾,竹制,豆,木制。笾豆之事,指礼仪中的具体细节。
《论语·泰伯》记载:曾子病重,以为自己不久于人世,他这时候说:“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动容貌,斯远暴慢矣;正颜色,斯近信矣;出辞气,斯远鄙倍矣。笾豆之事,则有司存。”曾子的意思是说,君子首先要注重自己的言行举止,至于那些礼仪细节由主官的官吏负责就可以了。
汲汲,1、形容努力求取、不休息的样子。《汉书.卷八七.扬雄传上》:“不汲汲于富贵,不戚 戚于贫贱。”2、恭敬谨慎,不敢怠忽。《公羊传·哀公十三年》何休解诂:“以晋大国,尚犹汲汲于吴,则知诸侯莫敢不至也。”
天子办的学校谓辟雍,诸侯办的学校叫泮宫,它们都是根据地形布局而得名的。然而,夏商周三代提倡的做人的学问,其核心都是发扬彰显人伦秩序,并不在于学校的布局是否模仿玉璧,是否建在河畔。孔子说:“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人伦关系的核心是仁。制作礼乐这些外在的规范,必须以内心的中和之德为前提,然后才可以谈言行完美,合乎礼义。至于礼器和礼数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自然有专司音乐和祭祀的官员负责。所以曾子说:“君子所贵乎道者三……笾豆之事,则有司存也。”比如,尧帝命令羲氏与和氏负责制定历法,但重点在指导人民的生产和生活。舜帝制作天文仪器观察天象,但重点在遵守四季和天地人的运行规律。尧舜心怀爱护人民的恭敬和急切之心,制定历法、观察天象,以便实施养育百姓的仁政。这才是制定历法、明确四时之政的根本。
曲知,认识不全面,一知半解。推步,推算天象历法。古人谓日月转运于天,犹如人之行步,可推算而知。占侯,视天象变化以附会人事,预言吉凶。
羲和制定立法的学问,皋陶、契、大禹、后稷未必懂得,即使尧舜也未必懂得,孟子说:“尧舜之知而不遍物,急先务也。”在羲和历法的基础上,世代都加以修正,时至今日,即使一知半解有点小聪明的人,还有那些从事星占术的浅陋之徒,也能根据颁布的历法推算天象变化而没有差错。难道这些人比大禹、后稷和尧舜还要高明吗?
封禅之说尤为荒诞不经,是后世那些阿谀奉承、巧舌如簧之徒为了献媚取宠于皇帝而杜撰的,以奢靡浮华迎合、摇荡军心,浪费国家资财。欺天罔人,属于最无耻的行为,君子不屑提及。司马相如为迎合汉武帝封禅之举,作《封禅文》,乃为后世天下人耻笑。顾东桥居然认为儒者应该学习封禅之说,实在是有欠思考。
北宋理学家周敦颐提出:“圣希天,贤希圣,士希贤。”
言圣人生而知之,乃就义理而言,无关乎礼乐名物之类,如果学习礼乐名物是成圣的功夫,那么圣人就不能称得上生而知之,即使学而知之和困而知之者,“之”也是指义理,而不是礼乐名物。当下的学者,不去学义理,而沉迷于学习礼乐名物,这不是与“希圣之方”背道而驰吗?以上这些,王阳明认为还只是就事论事,对顾东桥稍加开导而已,真正要从根本上、源头上拔除错误的认识,还有待于拔本塞源之论,反过来说,即正本清源之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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