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花是我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
1
我养的第一株花是凤仙花,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指甲花。那是一个黄昏,我挎着一筐草从田野里向家的方向移动,忽然,前方路边一株花吸引了我的视线。
那株花是绿色的杆,有一拃高,杆上互生着长长的叶片,在那些绿叶中,挑着几朵红色的小花,等我走近才发现,花梗上还缀满了卵圆形的花苞,有的花苞是绿色的萼片紧紧包裹,有的则从萼片里透出隐隐的红色。
我马上就认出了这是一株凤仙花,这株开着红色花朵的凤仙花鹤立鸡群一般,挺立在路边绿色低矮的野草之上,沐浴在夕阳金黄的余晖中,像个美丽的公主,睥睨群雄。
我觉得自己小小的心门忽然就被什么东西打开了,仿佛一道五彩的阳光射进了空蒙的原野,一下子就明亮起来,好像有一股清亮的东西冲刷着我的大脑,让我的灵台一下子就清明起来,这让我觉得此时的自己和上一刻的自己仿佛有了本质的区别,我不再是原来的那个我了。
我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镰刀剜着凤仙花周围的泥土,我甚至无师自通地懂得镰刀必须从远离凤仙花的地方剜土,否则会弄断了它的根系,从而让它无法成活。
路边的土地比田野的土地要坚硬的多,而且,镰刀虽然割草很迅速,但是剜土却不称手,磨得我手指头隐隐作痛。可是,我却没有半点抱怨的心思,我的整个身体包括灵魂,都被一种巨大的喜悦袭击了,感到暖洋洋舒服的很,那种欣喜让我的脸色柔和,轮廓秀美,仿佛充满了无限生机。
等我用一只胳膊挎着盛满草的筐,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栽着凤仙花的一捧土,歪歪扭扭进入家门的时候,暮色早就降临了我家的小院。
昏黄的光线笼罩着我家的小院,我站在窗台边,凝视着栽在深绿色的搪瓷缸中的凤仙花,心满意足,久久不愿离去,颇有苏老先生那种“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的感觉。
栽凤仙花的那个搪瓷缸曾经是我父亲的水杯,通体深绿色,带着一种沉静的美。我的父亲大约觉得这种水杯太粗糙,不风雅吧,借口掉了一块瓷就将它当成了废品,丢在了角落,换成了一个白色的水杯,那白色的水杯上斜斜地伸出一枝红色的梅花,旁边有两行龙飞凤舞的小字,“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也许是那时我太年幼,并不能欣赏那个白色水杯的美丽,却极喜欢这个被父亲淘汰掉的绿色的搪瓷缸,我总觉得它有一种质朴的美感,所以,我将它放在了我的书桌上,里面盛着我那些圆溜溜的花花绿绿的玻璃弹珠。而今,为了这株凤仙花,我又把那些漂亮的弹珠移到了小纸盒里,于是,这个绿色的搪瓷缸就成了栽种凤仙花的容器,放在了靠近书桌的窗台边。
那株凤仙花,于我有一种奇异的魔力,坐在书桌边,看着它的时候,连学习都变得轻松了许多。
养花2
我养的第二种花是蒲公英,养蒲公英的时候,我不是像凤仙花那样养了一株,而是养了一大锅。
对,你没看错,不是一大盆,是一大锅。因为那时我还没富豪到可以拥有大盆的程度,但是,我却拥有一个裂了纹的铁锅。
那时的大盆通常是泥瓦盆,即使破了一条缝,只要不是特别严重,家里一般也不会扔掉,通常会让走街串巷的匠人给修补一下继续使用。那些匠人带着像二胡一样的工具,用手来回锯,愣是在瓦盆上钻出两个孔,在孔里放上类似大订书针样的铁扒子固定缝隙,再抹上点白灰就OK了。
所以,我没有奢侈到能够拥有一个破盆,却得到了一个裂纹的铁锅。那铁锅不大,是用来炒菜的,因为有了裂纹,会漏水到灶上,容易淋湿火苗,所以被母亲淘汰掉,归了我所有。
自从我在路边得到了那株凤仙花之后,我就不再抬头走路了,一直低头寻找猎物,期待着能有第二次的好运。但是运气这个东西,实在和缘分一样捉摸不定,我无意中曾经得到过它的青睐,却在苦苦追寻时,觅不到它的踪迹。
于是,退而求其次,在数次追寻无果后,我把视线移到了那些田野里普通的花上。艳丽的黄色的蒲公英就在此种情形下落入了我的视线。
开花时的蒲公英很是漂亮,明丽的黄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像小小的葵花一样,昂首向天,追逐着太阳。大丛绿色的叶片,向四周伸展,几乎要贴到地面上。坡地上成片的蒲公英别有一番韵味,油亮的碧色和热烈的黄色,在蓝色的天幕下,相映成趣。
我用铁铲子剜了几株开花的蒲公英,栽到了那个破铁锅里,并找了两块差不多高的青石,放在水泥板上当底座,把栽种了蒲公英的铁锅放在上面。用葫芦做成的水瓢舀了清水,浇在上面。绿色的叶片上带着白色的水珠,称着黄色的花瓣,黑色的铁锅,青色的石块,也是一番美丽的景色。
养花3
等年龄稍长一些之后,我就不再满足于这些小打小闹过家家一样的养花方式了,于是,我开口向家里要一块土地做花田。我的父亲不顾母亲的反对,把家里的一块院落分给了我,于是,年龄不大的我拥有了自己的一块花田。
那个院落周围是青石垒的一人高的墙,门口用竹子做的门挡着,防止家里养的鸡猪鹅鸭进去捣乱。
因为年龄太小,我还拿不动铁锹,所以,我用炒菜的铁铲翻了一遍土地,甚至我还用水瓢洒了一地的水,让花田湿润。
所有的准备工作完成以后,我开始陆陆续续把我能找到的花栽进我的花田。
春天的时候,我从返青的麦地里挖出许多高高的麦蒿,让它们在我的花田里站成一排。麦蒿绿色的高高的杆上,开着朵朵小小的黄花,在春风里悠然自得地摇晃,一派安然的田园风光。
夏天的时候,骤雨之后,我让父亲用剪刀给我剪了许多长长的月季的枝,栽种在我的花田里。夏天丰沛的雨水让那些扦插的月季枝逐渐生出了细细的根须,等到秋风吹起的时候,我扦插的那些月季已经长出了坚固的根,不再惧怕秋风的吹拂。
秋天的时候,我的花田里的龙葵就挂满了紫色的果实,像一串串紫色的小葡萄,在风里摇啊摇。那些龙葵是我从田野里移植而来,实验过几次才成活结果的。龙葵的果实圆溜溜的,初始时是绿色的小圆球,等秋风给田野涂上黄色的时候,那些绿色的小圆球就变成了深紫色,宛如小小的葡萄,摘下来放进嘴里,是稍微带点涩味的甜甜的味道。美中不足的是龙葵不能一次吃太多,否则舌头会变成吓人的紫色。
冬天到了,我的花田落满了厚厚的白雪,偶尔有几颗枯黄的野草,在北风里摇曳。我完全没有伤心的感觉,即使那时我并不知道“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这样的诗句,我以一个农村孩子的心灵,却知道春耕秋收,四季分明,春夏秋冬轮回正是大自然的轨迹。
很多年很多年过去了,早已在城市里生活了多年的我,坐在窄小的阳台上,忽然就有了一个想法,也许当年我选错了专业?倘若当时我选择了园林专业的话,会不会现在正对着一大片美丽的花田,如痴如醉般过着诗情画意的生活呢?轻轻叹了口气,环视阳台上那十几盆花,唉,聊胜于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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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写过,种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