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的人,有好坏之分;阴间的鬼,也有善恶之别。这是六十年代发生的,是一个离奇而令人惶恐的故事。
那天晚上,我和朋友在公社食堂报了四个菜,每人喝了一瓶白酒,朋友趴酒桌上唿唿大睡,他是附近的,他妻子在对面守着他。我头重脚轻,象驾云,歪歪斜斜来到食堂门口外。天空,圆月高挂头顶,路上,行人稀少,房屋,树木都披上了的银装。我正要回家,迎面过来一个似曾相识跟我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他的衣服亮闪闪,黑头发象糨糊粘着,大眼晴,眼神很诡异。他拦住我的去路。
“老朋友,我找你好几年了,今终于见到你啦!走,咱俩去食堂报几个菜,提两瓶酒,边喝边吃边聊,好好叙叙旧。”他太热情,架住我的胳膊,我不想去,碍于面子,也没拒绝,他硬把我拖进食堂收费窗口外。这时人不多,不用排队,我站在窗口下,掏出钱包,打开一看,只有两毛钱,心想,坏了,要丢丑,我谦意地向一边的朋友笑道:“不好意思,带钱少啦,朋友,你带钱没有,救救急,赶会时我还你!”
朋友当时就拉下了脸,恶语伤人:“啥人?没钱别进食堂,啥老朋友,你早把我忘啦!你这朋友,算我白交,是我有眼无珠。真是,不仁不义之人!”
我好吃好喝酒,好交朋友,也是三里五村的露面人,哪受过这羞辱,气冲斗牛,我狠劲推了他一把,谁知他哧溜一下窜到门外,向我招手,故意引逗我。我摇摇晃晃来到他面前,想扑上去抓住他,他一闪,又跑到离我两丈远的地方,又向我招手,我气得肚子疼,又晃悠悠追上他。这下他没跑,站在柳树前,正面对着我。我又握双拳向他胸部打去,他又向右一跳,双拳重重打在路边的老柳树上,双手针扎刀割一样难受。这下,我更生气了,大声喊:“你欺负我一个醉汉,跟我调猫猫,有种咱俩对面打,看谁英雄,谁狗熊?”
他又风一样来到我面前,我想,这次非让你知道我的厉害不可,我右拳照着他的面部捅去,他一摆头,我又打了空拳。他退到路边坐下,给我谈条件。他说:“你再狠,把吃奶的劲都用上,你也休想动我一根毫毛。这样,咱俩比赛跑步,比赛跳远,谁赢谁是哥,谁输明天请客。这样行吗?”
我奇怪,怎么打不住他呢?速度如此快,他不象一般人。他说是我朋友,咋想不起来是谁呢?他是人,还是……我不敢想,脑子很乱,昏沉沉。我看看前后,看到的全是无尽的如水月光,远处影影绰绰的村庄,冷清清的,没有一个行人,出奇得静,身上燥热,心里发凉。我不知咋对付他好,能甩掉他吗?我心这么想,嘴和身子不听大脑使唤,我问他:“咋比赛?又没见证人。”
“好说,您村东头,不是有个菜园,里边有口水井,又邻这条路,离这五、六里路,对吧?”
“对,你咋知道?”
“好大的忘性,那年,我去你家,咱俩先偷菜园的黄瓜,到你家,你妈给我煮了两个鸡旦,我舍不得吃,捎回家,我妈好感动,夸你妈厚道,再三叮嘱我别忘报恩。我一直记着咱俩的友谊,你倒好,把我忘啦,我好伤心,好心痛,今天我要让你长记性!”
他的话倒提醒了我,我上学时,确实有个特别要好的同学,形影不离,想不起来叫啥名,高小一毕业各奔东西,前些年赶集或串亲戚见过几次面,最近几年没见过,打听他村的同学,那些同学都是支支乎乎也不说。不知到底咋回事?
“现在,大晚上,赛跑咋算赢?“
“好说,水井旁有棵柳树,谁先折一枝带叶的五尺长的柳枝就算赢,谁就是名正言顺的老大哥,但有个条件,必须从井口上边跳过去。你敢吗?”
我一听就笑了,百米赛跑,我在全校年年是冠军,跳高更不在话下,我赢十拿九稳,象喝凉水那么客易。我对他说:“我同意,不能反悔!”
他站起身,很大方地说:“我高姿态,让你先跑,我撒泡尿再跑。不过,你赢不不了我。”
我心里隐隐觉得,面前的这位老同学,可能不是人,八成是天不收,地不留的恶鬼,想托生找我当替身。三十六计,走为上,不,今天是跑。这时,连激带吓,我的酒劲醒了一大半,云彩遮住了月亮,到处都是朦朦胧胧的,只觉周围净黑影,向我涌来。平时,我胆子也不小,今天有些例外:发怵。
我撒开腿就跑,那时的公路上,基本没汽车,行人也不见。我为防两边有不测,我在路中间跑得啪啪响。这是农历九月天,我穿着两层衣服,內穿单衣,外套夹衣。我心里害怕,想尽力甩掉他,鞋子掉了,就丢一边,满身水洗一样,粘湿粘湿的,我边跑边脱边甩,扭头一看,黑影无声无息,离我丈把远,我更害怕,又边跑边甩一把抓软帽,能扔的都扔了,单剩內裤,光膀子,光脚Y,我继续拼命跑,忽然右脚踩住一块半截砖,失去平衡,摔倒在地,我扭头一看,他仍旧不慌不忙,无声无息,在身后丈把远的地方跟着。我心想,要出现一个拿手电筒的人就好啦,就能看清后面的是人是鬼,就是没手电简,有个人也能给我壮壮胆,也好给我出出主意。我后悔,今天不该来喝酒。酒哇,真是害人的东西。
我壮着胆子,好不容易到了水井旁,看到了百年老柳树,枝繁叶茂,象一披散发的老妇,披着银装,在静静地望月。我有了希望,忽然间,好象有剑一样寒气直侵后背,入骨髓,冷冰冰的,传遍全身,浑身起来枣大的无数鸡皮疙瘩,毛发直立,皮肤发紧发麻。我心里清楚,他不会放过我,只好着硬头皮闯一闯,该死X朝上,躲过我命大。
我转身看,他就站在我面前,象黑塔,阴森森,令我不寒而栗,看村内,鸡犬无声,正是人困马乏之时,灰灰的房屋树木静静直立。只有凉凉的北风,月光如霜似雪。我看看五尺的老井口,深水如镜。我对他说:“朋友,我现在就跳井口,折柳技,你要遵守诺言,不能再跟我,你再跟我,我就大声喊人,离村这么近,你想走也走不掉!”
我向后一退,往前腾空一跳,刚到井口上,我双肩被双手抓住死劲往下摁,眼看要掉井里,井内有一双有力的大手把我推了出来,我倒在井口边。我知道是恶鬼要害我,心嗵嗵直跳,魂魄早已跑远。我不知井內是谁在救我,庆幸自己遇到贵人,一定好好感谢他。
恶鬼一看井内有人,他慌了手脚,丢下一句:“好,算你命大,但我不会让你安生!”他高叫着,向原来的路逃去。
稍停片刻,井內爬出一个白胡子老头,慈祥地看看我,也不吭声,蹒跚而去。他走老远,我忽然想起,他是我死去十多年的爷爷,老人家在暗中保护我。我想喊他,转眼就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我惊恐万状跑到家中,全家人都被我的狼狈相吓傻了,不相信我的离奇恐怖遭遇,认为我喝醉成了酒疯子。全家人把我安顿好,都睡觉去了。
第二天开始,我大病一个多月,多少吃点饿不死,整天躺床上,象没了魂,昏昏沉沉,媳妇请医生看,说没病,又说是精神病。一月后逐渐恢复了正常。我回忆那天晚上那个恶鬼,才想起叫刘俊超,俺俩同桌几年,确实很要好,听他村里人讲,他于五年前,晚上偷高梁,被看坡的人撵,惊慌失措,掉井淹死了。我专门去他坟上,上好供,烧金山,好一番倾诉衷肠。从此,他再也没缠过我。
醉汉与溺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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