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乡的唤儿

  如果声音会走路，她一定会追上远行的人儿，告诉他：“好好的，我等你回来，我的孩子！”许多年以后，跟奶奶闲聊中偶然说出了一段往事。那是几年前的二月份，是春节刚过去，开学的时间就到了。走的匆忙了些，没来得及和奶奶告别，就踏上了北上的列车走了。等奶奶知道了，着急忙慌的跑回家把锅里的蒸饺抓了一大碗，哭着跑到村口的铁路桥边儿向着北方，撕心裂肺的唤着孙儿的乳名。一遍又一遍的哭着，喊着……多么希望孙儿能听到啊！路过的老几娘劝说奶奶，已经走远了，听不见了，回去吧……那一会儿，奶奶的心都碎了，你个傻孩子！说着擦去了眼角的泪……

    那一刻，我后悔了。

  奶奶是为性情中人，最挂念的就是她的孩子们。过去是自己的孩子，后来是孩子的孩子。如今是只猫。

原乡的唤儿

  因为孩子长大了，孩子的孩子也长大了，只有这个小不点永远长不大，不必担心会离开自己，因为它也很恋家，很粘人……

  每天早上，奶奶会让她的老先生多放只碗，牛奶鸡蛋，不会少。后来，老先生腿脚不利索了，耳朵也有点背。奶奶就做好饭，在门口喊：“老先生，吃饭了。”爷爷就像个孩子一样，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抱着“孩子”笑着颤巍巍地走过去吃饭。

  因为是性情中人，最怕的就是失去。先前是自己的孩子，后来是我，如今是那只猫。而猫也许永远不会离开她。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小的时候奶奶为什么一个劲儿的跟我讲，戏剧里的故事。如何对自己的奶奶好，如何孝敬爱护自己的奶奶。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失去这个词汇，很可怕。我尝试着现在她的角度理解这个问题，我发现，这就是一个放手的和失去的问题。起初是孩子，长大了。就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不离不弃，世上只有妈妈好了。因为长大了，需要放手，把孩子交到另一个女人手中。虽然说是儿媳，但也是“横刀夺爱”。所以后来，奶奶信耶稣了，只能求神庇佑已经长大成家的孩子了。娘的心，永远为你祝福。我的儿，要自爱自强。长大了，就不要再让为娘的操这份心了！愿上帝保佑你，娘为你祈祷、守望。但是，这颗心是放不下的，孩子的孩子就是自己的孩子。怜爱的多了，会被人嫉妒。少了又心有不甘。正如，台湾某作家所说的那样，“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起初，爷爷奶奶是分居的。按传统，父母各归一个孩子赡养。于是，这一分居就是20多年。就因为这个传统，使得孩子们离开后，她的唯一也要被迫分开。多么残酷的传统啊！多年以后的某天晚上，他们的孙儿这回忆这他们的故事，已经泪目了……

  爷爷是最疼奶奶的。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有数，做的很多，说的很少。自从和爷爷出了一次车祸后，他也信耶稣了。清楚地记得那天，当年那个跪在地上恳求医生救救爷爷的不肖子孙，为这件事耿耿于怀。不理解爷爷怎么这会迷信了呢！要知道，爷爷年轻时可是解放军的一名军官，没当说起年轻的事，总是掩饰不住那份豪情。当年那位做毛主席的好战士的老兵，怎么就背叛自己的信仰了呢！很不理解，后来才懂得。爷爷信的不是什么耶稣，而是寂寞！有一种寂寞，身边添一个可谈的人，一条知心的猫，或许就可以消减。有一种寂寞，茫茫天地之间余舟一芥的无边无际无着落，人只能各自孤独面对，素颜修行。

原乡的唤儿

  现在，我猫在被窝儿里看着别人写的文章。再看看自己写的，总觉得怪怪的。之前总喜欢说爱情，在爷爷奶奶的爱情上，那是那点可怜的自信早就不存在了。脑子里依回响起那句“老先生，吃饭了！”这句话。还有一个是“好好的，等你回来，我的孩子！”……

  一边是相濡以沫的爱情，一边是骨肉相连的亲情。如果说爱情，那么这应该是最好的爱情，彼时一声“老先生”，回应一句“来了”。真好。不在有年轻时的放荡不羁，经过岁月的磨合，相濡以沫，不负韶华，不负卿。人生由淡淡的悲伤和淡淡的幸福组成，在小小的期待、偶尔的兴奋和沉默的失望中度过每一天，然后带着一种想说却又说不出的‘懂’，做最后的转身离开。如果说，亲情，那么这应该是最好的亲情，彼时那一撕心裂肺的呼喊“好好的，我等你回来，我的孩子”。真好，被牵挂永远是放不下的至亲。爱情，亲情，至情至真，谁又说的清楚呢……

    许多年后回想起那撕心裂肺的呼喊，每每想起，眼眶湿润。或许遗传了奶奶的性格，多愁善感的。回忆真的是一道泄洪的闸门，一旦打开，奔腾的水势慢不下来。过去，终将过去。现在也会成为过去，过去的过去。唯有，原乡的唤儿声，突破口时空的限制。每当很无助的时候，这个声音就会回响在脑海里……

 

原乡的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