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第一次听说安河桥是2008年的夏天。那年我初中毕业。
中考后的暑假是学生时期第一个能随意浪费的暑假,早在两月前就已被保送去县城最好的高中,对中考成绩也没有任何期待,在小镇里和一群伙伴晃晃悠悠聚了几天,在温州的姑妈打电话说可以过去玩。十五岁的年级,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随意对比了一下在家的无所事事,开明的家人认为十五岁的我可以独自出去看看。
我从小跟父母的感情不深,那一次是爸爸送我去的火车站。火车站离镇子只有半个小时的车程,我和爸爸坐在客车相邻的位置,我拿着一部没有内存不能拍照的康佳手机给朋友发短信,爸爸则不断给人打着电话。我们像两个陌生人一样,却是送别的双方。那一年,铁路网上购票系统还没有开启,电话订票也没有听说,家乡的那个镇子,也没有代售点,到了火车站窗口一问,才知道一周以内的车票都已售罄。爸爸带着我在火车站走来走去,离家前奶奶给我买了一双藤编的新凉鞋,鞋扣在走动中坏掉了,我一把将锁扣扯下来,凉鞋变成了拖鞋。
本以为就要这样回家,等过几天再来,却没想到有人看到爸爸和我,主动凑了上来。那是一个穿着邋遢的男人,一见他走进,我就往后避,爸爸却迎了上去。火车站里面,一些穿着制服的公安人员走来走去,爸爸回头招呼我一声不要到处跑,转身跟着那人离开。不到十分钟,爸爸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张去上海的车票,凌晨的票,被人捏出了很深的折痕,我才知道,那人是黄牛。——我不知道爸爸买下这张票于我而言是幸运还是不幸,因为第二天我在火车上时,班主任给我打来电话,说成都那边有学校过来招生,他觉得我肯定能考过,让我去试试。我不得不拒绝,后来我无数次地问自己,如果当时没有那张票,我的人生轨迹会不会完全不一样?我不知道。人生就是这样奇怪,一瞬间的事,就决定了很多。
票买到以后,我和爸爸在火车站的角落里找了个位置,一人一瓶水坐在地上。周围是来来往往的人。中高考结束,很多学生背着背包提着行李在火车站里面转悠。为了节约手机的电,我放下手机,盯着四处看。爸爸坐在那儿,背靠着一个柱子,眯着眼打盹——我们不太习惯交流。我偷偷拿眼瞟了他好几次,没有收到任何的回应。后来他睡醒了,不知怎么的问起了前几天来找我的一个男同学,我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心里觉得好笑的同时,只说是好朋友。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我们就这样等到凌晨,直到上车,都没有过多的交流。
票是去上海的票,但我要在金华西下车,转车去温州。火车上空调很低,我穿着短衣短裤,被冻得厉害。坐在我身边的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农民工,我现在都记得他吃泡面时因为太过用力,泡面汤汁,从桶里飞出来溅到我身上。他不断地对我念叨着你怎么穿这么少。坐在我对面的是一位漂亮的姐姐和一位老奶奶,那姐姐是川师的学生,暑假带着奶奶去上海玩,正是暑假时候,车厢人很多,我每一次起身去上厕所,她都会叮嘱我一声小心。硬座上面不好睡觉,头趴在手上,手一会儿就很酸,老奶奶睡觉少,她将垫在手下的衣服给我,让我趴在上面睡觉,我记得那一觉睡醒,我流了很多口水。还有一个三十几岁左右的农民工,高高的个子,站在我们座位旁,每一次我们目光相接他都对着我笑,笑得很和蔼,我快下车的时候,站起来发现自己腿肿一圈了,他对我说不要担心,坐了快三十个小时的车,都会这样。我想他肯定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儿吧。
三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是我第一次独自出远门。下车的时候,我跟周围人说拜拜,他们笑着回应注意安全。从车厢出来,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我拖着拖鞋,迈着肿胀得僵硬的腿,往站口出去。
温州是个让我觉得矛盾的城市。她繁华却对我没有太多吸引力。我从小虽然在镇上长大,但家里条件还行,很小的时候,爷爷每个星期都带我去县城新华书店看书,当周围的伙伴还在为能进一趟县城欢呼雀跃时,我已经坐着绿皮火车跟着爷爷奶奶去广州、东莞、深圳走过了。——温州对我的吸引力没有那么大,姑妈也意识到了,我不知道姑妈为什么忽然提起,她说我们去北京你姑父那儿吧。
那是我第一次去北京。我知道北京有天安门、故宫、天坛、颐和园、圆明园……我也知道北京有北大、清华、人大……凡是正常的十五岁的人所知道的一切我都知道。但我更知道北京有中传,那是把学新闻作为理想之一的我想去的地方。我和姑妈躺在卧铺上,火车开过了哪些省哪些市停靠了哪些站我都没关注,我只知道我要去北京了,马上要举办奥运会的那个地方。
是,我以为我能呆在北京,感受感受奥运会。但是,到北京的第一个晚上,姑父告诉我们,我们必须在八月份前离开。——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没有遗憾,十五岁的我毕竟已经明白,奥运会于我,有很大的意义,我于奥运会,却什么都不是。
姑父的表妹表妹夫在北京,我叫他们表姨表叔。表姨表叔有一对双胞胎儿子,比我大几个月,他们从小长在北京。我不知道姑妈姑父的关系已经开始出现危机,我一直以为他们两地分居只是因为姑妈口里的不喜欢北方,在北京的每一天,姑妈跟表姨呆在一起,姑父做自己的工作,我则跟着那对双胞胎兄弟出去逛。双胞胎兄弟在我的面前极尽表现他们的热情,他们带着我走过海淀区的很多路口,指着河边墙角告诉我他们在哪些地方写过脏话打过架。他们的脸上有身为北京人在外乡人面前的自豪,但吃饭的时候表叔却说不想在北京买房因为买了也拿不到北京户口。双胞胎兄弟很多时候有自己的约会,所以经常只是两人中的一人带我出去玩。就是这个时候,我知道安河桥的——在我跟着外向一点的弟弟逛完了颐和园后,我们从北宫门出来,门外到处都是穿着统一服饰的志愿者,他们用各种语言在为外国人交谈。我们从那些志愿者身边走过,好多年轻的面庞对我们笑。双胞胎弟弟指着一个方向说,那边,就是安河桥。
我记得当时我还重复问了一次,他告诉我安是平安的安,河是河水的河。我点点头,说很好听的一个名字。他说,过几天我们可以去看看。我继续点头。
我在北京只呆了十天左右,连故宫和天安门都没去,只在海淀区周围逛了逛,看了圆明园、颐和园,从中国农业大学门前走过很多次,坐公交从清华大学门前经过,在北体门前转悠了几圈。他们说奥运会快开了,票不好买,只能早点离开。
我离开的前一天,表姨对我说,大学考到北京来,再来好好玩。我笑着点头。在心里给自己定了约定。
图片来自网络——那座凤凰山二、
我第一次想起安河桥是2010年,那时我上高二。关于中传的梦已经随着现实成绩逝去,关于北京,却还是期待着。
高一下学期分科,我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文科。身高已经很长时间没长了,一米六的身高对于我来说算是一个梦,想考军校的理想已经破灭,但还抱着新闻这个梦,所以我并没有觉得过多沮丧。
2010年,我坐在教室的窗户边,从窗户外望过去,对面是县城凤凰山上的元稹像。据说元稹被贬通州时,在通州做了不少利民的事,他离开通州的那天,通州的百姓登上凤凰山踏歌为他送行,凤凰山下的洲河是嘉陵江的支流,元稹的船只顺着这条河去嘉陵江再去长江。我的语文老师是一位年轻的女老师,很漂亮,画着精致的妆容——她不喜欢元稹,更讨厌白居易,每一次学到跟两人中的任何一个人有关系的东西时,她都会提到两人,并带着略轻蔑的笑容评价一番。——每每这时,我就看着对面山上金黄色的元稹像,想着那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明子和我隔着一条走廊相坐时我们两还不熟悉。从进了高中开始,座位就是按成绩选排,一个班的人站在走廊上,班长按第一名到最后一名的顺序念名字,念一个名字进来一个人选位置,那是明子考得不错的一次,她选到了中间第四排。那时候微博才刚刚兴起,有一个课间她问我是否有微博号,我们互加了好友,她的最新一条动态是:火柴的柴,安静的静。——我那么惊讶,第一次,发现身边有人和我一样喜欢央视的那个梳着短发,笑起来明眸皓齿的姑娘——(别惊讶我的形容,我知道柴静的时候,大概是2001年,在我的印象里,她就是那样一个女孩)。明子和我都很激动,明子喜欢体育,她喜欢刘翔喜欢王皓,她的梦想是去北体学体育新闻,她问我你知道北体吗?我当然知道,2008年我去北京呆的那几天,就住在树村的正白旗公寓里,每一次出去玩都会绕几个圈走到北体一个校门的对面坐公交。明子羡慕地看着我,我一件一件地告诉她自己在北京看到的所有事,说着说着我就想到了安河桥,我问明子:“很好听吧,这个名字?”明子点头:“安河两字配上桥,确实很好听,若是叫安河路就不好听了。”
我和明子开始一起聊各种事,我们本不是一样的人——我的朋友还奇怪我们的关系怎么忽然变得那样好。我们不是一样的人,但我们喜欢相同的人有相似的梦想。明子说她想做出镜记者,我说我想做幕后记者,明子说她想做体育新闻,我说我想做社会偏民生的新闻,明子说你想拯救劳苦大众吗,我说等你拿到刘翔的签名我就帮你用笔声讨骂刘翔的人,明子说我们一起去安河桥看看,我说我现在的成绩险险刚到一本线,明子说别怕,我们一起努力!
2011年,我们高考结束,我和明子的分数都只在二本线,我两一起落榜,明子被调剂去了十四个沿海开放城市中的一个,学的是广播电视新闻学,得知调剂成功的那一刻,她说幸好。我征集志愿再次落榜,一个人拖着行李去另一个市复读,明子说你加油,明年我去北京看你啊。
2012年,我把目标订到了中央民族大学的新闻学,再次失败,去了最靠近北京的那个省的省会,专业是新闻传播学,一年后专业分流为编辑出版,明子去青海玩给我寄了明信片,隔了两个月我才收到,明信片上有青海的天空青海的海青海的别墅,有明子熟悉的笔迹熟悉的口吻,还有不多不少关于身体的嘱咐,再没有理想。
伦敦奥运会开幕时我在温州,抱着一包温州鸭舌啃得很香,网上铺天盖地将开幕式和北京奥运会作比较,我笑着对妹妹说:“你姐姐初中毕业看北京奥运会,高中毕业看伦敦奥运会,四年后大学毕业正好里约奥运。”妹妹问我:“再以后呢?”我把鸭舌骨吐进垃圾桶:“不知道。”
图片来自网络——北京地铁线路图三、
去大学报到前,我先去了一趟北京。从北京西站出来,姑父笑着接过我的行李,一转身,入目的那一片和四年前从这儿离开时一模一样。
姑父依旧住在那个叫树村的地方,从地图上看,那儿离圆明园很近很近,从北体坐公交去圆明园的一个入口,要经过清华大学的一个门——那个门前,总有很多很多的人,不全是学生。有一天,我一个人从圆明园出来,看见了地铁站入口,08年到这儿时,这条地铁线还没有开通。我走进圆明园地铁站,地体站入口的地铁线路上,显示圆明园站是地铁四号线站点之一,我顺着那条线往上看,最开始的那个站名是安河桥北,往下看,圆明园的下一站是北京大学东门站,我坐上了往下的那个方向:北京大学东门、中关村、海淀黄庄一直坐下去,一直坐到了西单,西单站的人真多,我下了地铁,往回坐,我本想去安河桥北看看,但还是在圆明园站下了车。从圆明园站地铁出来后,我步行到清华大学的那个校门前,隔着马路,看着那个校门——想起明子说要一起去安河桥。那个时候,我已经好久没有和明子聊过天了。
2013年宋冬野发行专辑《安和桥北》——室友问我听不听民谣,我说曾经听过几首左小祖咒,还行与没感觉并行在那几首歌里。室友说我道行浅,我指着播放器上那个字说,安河桥的河是河水的河。室友说明明是和平的和,我点点头,“嗯,他是这样唱的。”
后来我和两位室友一起去北京玩,住在姑父给我们腾出来的宿舍里,晚上能听见旁边房间传过来的麻将声,我们一起去圆明园、颐和园、故宫、鸟巢、水立方,我说我来北京那么多次都没去过故宫天坛,室友指着地铁线上的字说原来真的是安河桥啊。
离开北京前,姑父给我塞了两千块钱,他叮嘱我好好学习,要考研究生啊,我点头,压下了心里那句读书读累了,想工作两年再说的话。从我五岁开始,姑父就和姑妈在一起,小的时候爸妈好多年都不会回一次家,我与姑妈姑父的感情更深一点——我一直觉得姑父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但他什么也没有说。进火车站时,我回头看了一眼,姑父站在广场前,来往的人流从他身边走过,他看着入站的方向,却没有看着我。
——2014年的新年,姑父回到家,和姑妈离了婚。
我是第一个知道他俩离婚消息的人,他们没有告诉爷爷奶奶,也没有告诉他们的女儿我的妹妹,只是告诉了我。我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立场说什么,姑妈说他们从民政局走出来时,姑妈只给姑父说了一句保重——十几年的婚姻只剩下了一句保重。
拿到离婚证的当天,姑父坐飞机回到了北京,那儿不是他的家,却有另一个女人等着他,他们马上就能有一个新家,姑妈在家又呆了很多天,也回到了温州,那儿也不是她的家,虽然有一个男人在等着她,她却没有再组成一个新家的想法。
新年过去,我坐在回学校的火车上,一路上看着窗外景物从丘陵山地变成平原。——姑父姑妈都将北京温州说成了回,而我,也将学校说成了回,那个我们居住了那么多年的镇子,倒成了我们回各个地方前的出发点。我们和故乡的关系就像姑妈姑父的婚姻一样,就像《安和桥》唱的一样,变成了:“所以你好再见”
图片来自网络四、
决定去北京实习的那天,我给好久没联系的姑父打了电话。他说你来吧,坐地铁直接到圆明园站,再转公交,你知道路线的。顿了一会儿,他又说你阿姨不介意。
阿姨是个好人,我碰见的所有人都是好人。她丝毫没有介意我的出现,我却觉得自己像是来撕开姑父旧伤口的人,但却不得不这样做,姑父是我在北京所有的依靠,偌大的北京,我也需要一个依靠。
找到实习的那天,我见到了当初告诉我安河桥的双胞胎中的弟弟。就是告诉我安河桥的那个暑假以后,他不得不回安徽老家读高中,在北京养成的坏习惯被他尽数带回了安徽老家的那个小县城,高中三年,他什么都干过就是没有读过书,高考结束后,他又回到了北京,这一次却是以一个拿着高中文凭的外乡人身份。表叔拿钱送他去读大专,他混了两年多后,开始跟着北京的老同学做电脑生意,如今在中关村附近和同学开了家店。他笑着问我实习工作怎么样,我还没回答,他就接着说大学出来和我们也差不多吧,我心里不爽,却只能带着微笑点点头。他很忙,店里生意需要他,离开前,我站在门前,他忽然回头问我,你去过安河桥了吗?我愣住了,还没回答,他就骑上电动车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微胖的身躯和当年那个瘦高的身影完全重叠不上。
我住的树村正白旗那片区域其实是城中村,那儿有很多的出租房,专供刚到这个城市的,在中关村附近工作的年轻人租住。一个月五百到两千不等的房租,房间环境因房租而异,屋外却是清一色的脏乱臭。每天早上,从这些出租房到公交站的小巷口,离垃圾堆不远的地方是各个煎饼油条豆浆粥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缩着脖子搓着手围在摊边,那些画着精致妆容穿着得体的姑娘们掩饰不住赶时间的着急却不吵不闹等着前面的人买完东西离开,那些背着电脑一脸疲惫的程序员精英,一边跺脚一边伸手递着五元十元的纸币。
实习几天后,我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是跟我的专业对口的编辑工作,却不是我想要的,那种编辑与其叫编辑,不如叫crtl c+crtl v。早九晚五,千篇一律的工作轻易地让我产生了厌烦感。每天早上醒来,我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难道我的后半生都要一直过这样的生活?难道我的一辈子就是这样了?我不断地给自己打气不要想这些,却又不断地询问自己,到最后竟成了一种焦虑状态。抱着这种状态,工作了近一个月,期间我去另一个市参加一个面试。
那是一个给我机会去其他国家呆十个月的面试,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国家更不是自己多么喜欢的工作,却成了我逃离焦虑的一根救命稻草。
面试那天是周一,我请了一天假。早上五点,我从房间出发,路灯昏暗,以往穿过的别家小院还没有开门,只能绕远路从小树林穿过。周围都没有人,有一家收垃圾的矮房子门前,一条黑色的狗蹲在那儿,我不知道那狗是否拴着链子,我走一步看它一眼,只怕它跳起来咬我一口。万幸的是,我们虽然都带着警戒的目光看着对方,却没有感觉到敌意,直到我从它身边走过,它都没有跳起来,只是默默地看着我离开。
我依然在北体旁边坐公交,这一次我坐到了北京大学东门站,六点钟的地铁上人寥寥无几。我看着门上面不断闪烁的站点,安河桥北那四个字就在最开始的地方。我想着离开北京前一定要去趟安河桥,一低头,就看见几个打着呵欠一脸疲惫的人。时间那么早,他们去干什么?我猜测着,却给不出答案,就像别人看我一样。
从国家图书馆转车去九号钱时,一个人提着一个尼龙口袋上了车,那人满脸胡渣,眼窝深陷,全身散发着浓浓的疲惫。车厢里就我们两个人,我不断拿视线扫他,他埋着头打瞌睡,在北京西站下车时,他依旧睡着,我猜测他可能也是去北京西站坐火车的,但却不敢喊醒他问他一句。
面试过程相当顺利,回北京的途中,透过车窗,外面一片霾的世界。
我决定辞职。——我还没有毕业,我还有很多机会。在北京工作的一个月让我意识到,北京和我心中的北京相差了太多——那个每天PM2.5高到让人惊叹,隔几天就是一次橙色预警,好多次让我呼吸不畅的北京不是2008年的那个暑假我看到的北京。我也慢慢地知道了,我那关于未来的规划还是太理想——那个认为靠努力就能克服一切的我,如今只能伴着焦虑迷茫在这里。
我决定辞职,回老家陪爷爷奶奶呆于我而言是最后一个的假期,陪他们好好过一个年,再整理整理心绪,决定以后的路。
——辞职前几天,我去姑父家吃饭,阿姨跟我聊了很多,不知怎么就聊到了我的爸爸。爸爸在2010年年末我高三那年离开了这个世界,我送别他时就像多年前他送我出远门时一般沉默,我说我是个不孝的女儿,这个世界上有几个女儿在送别父亲时会沉默至一滴眼泪都不流呢。阿姨默默地看着我,摸着自己怀孕七个月的肚子说我想太多。
辞职那天,我把被子送回姑父家,姑父什么都没说,只是问我:“你姑妈对你的选择说了什么?”我说什么都没说,他点头。我看着手里拽着一把收据的姑父,我想他和姑妈之间还是有感情的,不然怎么会在提到姑妈时,总会有一种说不出的表情让我看到呢。我能离开北京也是很好的,至少我的不出现,可以不撕开姑妈在姑父心上的那个旧伤口吧。姑父说还回来吗?我说不确定,他点头,还是呆在南方吧,你姑妈那边挺好的。我点头。
五、
拖着行李离开北京的那天,我依然看着车厢内车门上那站名,看着安河桥北那几个字。
我终究没有去安河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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