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的一个学生。
那年我35岁,在级部任年级组长并担任学科组长。
那是非常艰苦的一年,作为新建学校,新入了大批的年轻教师,我率领着七个新老师开始了艰苦的教学。
之所以说艰苦,是因为我不仅要参与级部的学生管理,还有参与学科管理。
高一新生刚刚入学,所有的习惯都要从头养起。而办公室的各位年轻老师刚刚入行,备课上课都需要有人领路。那时的我真恨不得自己能有三头六臂。
好在大家工作积极上进,上道也很快。不过我很快就观察到有位女老师和大家不太一样。她的学生竟然来求她去上课,也就是说她最近没有给学生上课?
我只好装模作样地假传圣旨,以校长的名义督促大家认真备课上课。
可是不久,这位女老师就卷铺盖走人回家了,之后就传来她进了精神病院的消息。
为什么会这样?
听另一位老师说起,我才大致了解了其中端倪。原来一次上课,她看错了课程表,进错了教室,学生竟骂她“滾”,这让她大受刺激。
我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接手了这个班的课程,接手了这个传说中级部最乱的班级。
不知为什么,在级部重新分班后,这个班级集中了全年级最难管的几个孩子,像那位新老师无能为力也算正常。
第一节课我是在阶梯教室上的,这些学生的精神面貌还真是和其他班级不一样,没有几个学生是正襟危坐的,而且一个个脸上呈现出向老师挑战的那种欠揍的表情。纵使心中有波澜万千,我还是平静地上完了这节课。
即使表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但每个学生的情况我已经掌握了个差不多。
擒贼先擒王,下了课我先把两个看起来最欠揍的叫到了办公室。一阵“狂风暴雨”、“辣手摧花”,直接把他俩整蒙了。
对待这种学生我一贯的策略是——“先打一棍子,再给块糖吃”。教育的目的不是惩罚,别的任课老师遇到问题学生都是先批评一顿,再交给班主任。然后班主任就会叫家长,问题就大了。我向学生明示,给大家一个改正的机会,只要表现良好,我定会既往不咎,决不会到班主任那里给学生告状。
毕竟是孩子,很多事情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只会向别人看齐。作为老师的作用是什么?其实和家长一样,就是教给孩子怎么做事,怎么做人。
这是我唯一的一次“发难”。其实“发难”的目的也是为了让学生知道老师的底线——对于不良行为,我绝不会姑息。
从此,我每天利用课间找每一位同学谈心。我给他们分析自己的优点和劣势,给学生灌输正能量,给他们一个看得见的未来。人心都是肉长的,“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用了大约两三周的时间,我算是攻克了这座难啃的城池,老师们再次去这个班级听课的时候,露出的表情是难以置信、无法理解、不可思议。
我的学生于就在这个班级,我的“春风化雨”感化了这个倔强的孩子,他像个朋友一样,经常去办公室找我。月考时他会把自己的书本放在我那儿,有时会找我借钱。他每次都是有借有还,对于这个孩子对我的信任,我很珍惜。
这样的日子一直坚持到了高二学期完结。那时,正是我最难过的时候,老公一家追生二胎,天天闹腾的我简直日子都没法过了。
那时我们高中老师每天晚上和学生一样都是十点才下班,我还要检查学生晚休。那时我的女儿才上幼儿园,可怜的孩子没人看管,每天晚上都陪我坚持到差不多十一点才能回宿舍睡觉,孩子变得体弱多病。就这种情况公婆还催生二胎,老公也不帮我分担一点,只知道像个疯子一样天天发难。没办法,我向领导申请卸任了这个班级的教学工作。
高三的某一天,我正在三楼上课,突然听到“砰”的类似爆炸的一声巨响。我跑出了教室,看到两个同学往下跑,说:“老师,某某老师把于逼死了。”
原来,于又违纪了,老师在他的包里发现了烟盒,被叫了家长。暴躁的父亲打了他,没有人听他解释。一气之下,于喝下农药,死在自家的平房顶上。
家人受不了这个打击,带着于的尸体大闹学校。
我的学生们说老师幸亏你没教他们班,否则倒霉的就是你。我伤心地说,如果我在,他绝不会死。
那几天,他的同学个个人心惶惶,虽然不再给他们上课,可他们在我的心里依然是我的孩子。我去女生宿舍找她们谈心,安慰她们。晚上我陪伴着女生睡在宿舍,我告诉她们,安心睡觉,我在。
那几天的风特别大,呼呼的大风发出很大的声响。我担心孩子们害怕,整宿都不敢睡,可是孩子们睡得很安稳……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多年,谁是谁非,都已经不重要了。可惜了于,这个可怜的孩子,即使有错,即使他的家人行为过激,同学们都不会怪他,毕竟大家是同学。
他还只是一个孩子,还没到十八岁,还未成人,大好的人生还没有开始。
如果有轮回,愿他有个爱他疼他的爸爸妈妈,愿他有个美好的人生。
每个人都需要爱……
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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