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

轮回

我一如既往地背着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这一段以往总是安静得出奇的路，今天不知怎的，热闹非凡。

我仗着自己刚满十岁的瘦小身子挤进人群，学着大人的样子，抬头望着。可惜个头太小，根本看不清什么。人多吵闹，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我只得拉了拉旁边一位穿着红色皮鞋的姐姐的衣服：“上面是有飞机吗？”

姐姐摸了摸我的头：“小孩子不能看，乖，快回家去吧！”

我禁不住好奇，从一旁的楼梯口爬上了大人们一直盯着的楼顶。

估摸着有六层，我满楼顶地找着什么，却在拐角看到一个老奶奶坐在围栏上看着脚下，我怯生生地走过去：“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老奶奶听到声音回头看着我，我被她盯得有些害怕。“我太累了。”说完她就掉了下去。我愣在原地，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抱进一个怀里：“你这孩子怎么上来的！被吓着了吧？”

我摇了摇头，挣脱怀抱跑回了家。

家里乱七八糟的，一边是争吵声，一边是东西碰撞声，我害怕得躲在墙角。女人拖着箱子边走边吵：“五年了！我再也受不了这种生活！我们一开始就不该在一起，现在我必须走！”对方有些崩溃：“当初不是你说要同甘共苦的吗？”女人扯了扯衣领：“我知道，当初是我太年轻。我们现在的生活没有任何快乐可言！生活，没有同甘，哪来的共苦？”说完甩开牵制的手，径直开门走了出去。“妈妈......”我轻轻地叫出声，女人顿住脚步，冷漠地回头看了我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用！”她崩溃在地，不知是在埋怨我还是自己。

她开始终日酗酒，抽烟，不务正业。

终于有一天，她对我说：“我们一开始就不该带你回这个家，现在你走吧！我照顾不了你了。”

我不恨她，毕竟作为孤儿，他们至少尽力照顾了我十三年。

十八岁的我开始一个人流浪。

我拖着行李箱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不自觉地在一个咖啡厅门前停了下来。店名很特别，是个不知是字母还是数字的“O”。

“请问......你们这里招人吗？”我询问面前这个帅气的男人，“我已经成年了！”我迫切地想解释。他看了我一会儿，笑了笑：“招。”

我开始了在这里的新生活。眼前的这个人则成了我的老板。

他似乎知道我的难处，从不多问，只默默的帮我安排住处，悉心照顾我的工作与生活。这对一个初次接触对自己呵护备至的异性和刚刚结束家庭冲击的我来说，无异于是找到了精神的寄托。

渐渐地，我开始依赖他。十九岁的我坚定地认为他就是我要找的人。我试图跟他表明心意。

这天，我特地穿上新买的红色皮鞋，把他约了出来。我有些忐忑，正思索着待会儿的约会，却发现往常安安静静地街道挤满了吵闹的人。我随着众人的眼光向上看去，隐约看到一个年老的身影坐在楼顶的围栏处。

衣角被扯住，一个小孩睁着大眼睛问我上面是不是有飞机。这种场面可不是小孩子能看的，我摸摸她的头让她回家去。抬头看到不远处他也赶了过来，我对他笑了笑，再转过头小孩已经不见了，估计是回家了吧。

“怎么了？”

我摇摇头：“上面有个老人，不知道是不是要跳楼。”他抬头看了看后叮嘱了我几句就从旁边的楼梯口跑了上去。

他上去没多久，老人便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掉了下来！所有人都吓得大叫，我直接愣在了那里。

等我清醒过来，他正担心地看着我，我一下扑进他的怀里。

等情绪平静下来，我坚定地看着他：“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他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尴尬地摸了摸我的头：“你还小，不懂这些。如果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个女的，或许就不会......”

居然用这么可笑的理由拒绝我吗？不可置信和羞辱一下充斥着我整个大脑。我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我把自己闷在家里两天，没有上班，也无视她的联系。

不知道是不甘心还是不介意，我下定了决心。

她任我从她钱包里拿出身份证，而性别栏上大刺刺的“女”让我一下冷静下来。“无论怎么样，我就是要跟你同甘共苦！我喜欢你，不管是男是女！”她叹了口气，“那现在我先照顾你，直到你遇到真正喜欢的。”

我们开始了我所认为的情侣生活。每天一起工作，一起生活。日复一日，我能感觉到她对我的变化。

二十二岁的我，想跟她组成家庭。

她思索了很久，最终同意领养孩子。在办理了各种复杂的手续之后，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加入了我所期待的家庭。

可是一切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有了孩子的我们开始矛盾不断，因为孩子，因为生活琐事。不停的争吵使我们疲惫不堪，我们不再沟通，相互之间只有埋怨和嫌弃。

终于在一次激烈的争吵之后，我决定离开。她试图挽留我，我想起有了孩子之后的这五年中只有争吵，态度便更加坚决。事实证明，我们终究无法像一个家庭一样生活。与其最后像仇人一样相互厌恶，不如趁还有一点留恋就分开。

我狠下心甩开她的手，扯了扯衣领说出最违心的话：“没有同甘，哪来的共苦？”她没有再纠缠。“妈妈......”角落里那个瘦小的身影轻轻叫出声，我忍住不让自己回头把她抱在怀里，强装冷漠地最后看了那个瘦小的身影一眼，就让我自私到底吧！

我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却止不住地想她，便把自己打扮成她一样的男人的样子。

两年后，我开了自己的咖啡厅。我想了很久，招牌就画个圆圈吧！经过两年光阴打磨的我已全然像极了男人，只要我不说，似乎没人会发现这家店的老板是个女人。

我正忙着，一个有些落魄的女孩子站在我面前，有些期待地想要找份工作，我仔细地观察了她一会儿，把她留在了店里。

她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但是她不想说，我便不问，只在工作和生活上尽全力帮她。

一年多的时间，她从一个害羞瘦弱的小女孩出落成漂亮快乐的大姑娘了。这天，她告诉我：“老板，明天我有事跟你说。”我点点头。

第二天我准时到达约定地点，却发现不远处有很多人在围观，她也在。

我正疑惑，她告诉我似乎有人要跳楼，我想了想，叮嘱她一番之后便从旁边的楼梯口爬了上去。刚到上面就见坐在围栏处的老人掉了下去，而这一幕竟被旁边的一个小孩子看在眼里。我赶忙上去把小孩子抱在怀中，责问她怎么上来的，有没有被吓到，小孩摇了摇头，挣脱我的怀抱就跑了。

我回到楼下，看到她愣在那里，而不远处就是那个老人掉落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她的情绪平静下来，却出乎我意料地跟我表白了。我惊讶异常，看了看自己，或许她真以为我是男的了吧。我有些尴尬：“如果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女的，或许......”还没说完她就跑开了。

她没来上班，又不接我电话，我有些担心。

两天后，她更加坚定地站在我面前，当确定我是女人后，却依旧坚持。我有些无奈，毕竟她还只是个十九岁的小姑娘，而我已经三十的年纪提醒我不能那么幼稚。我只得先答应照顾她。

从那以后，我们的相处似乎变了个模式。她可爱、善良、体贴，而我也开始被她吸引，渐渐默认了我们的关系。

后来，她说想跟我组成一个家庭，领养一个孩子。三十三岁的我动了想安定生活的念头。我答应了。

家庭模式的生活却不尽如人意。我们不仅没有体会到完整的家庭带来的幸福，矛盾却与日俱增。原来有些问题只有在家庭生活中才会出现。

我们开始不断地争吵。终于有一次，我们大吵了一架，她狠心说完“没有同甘，哪来的共苦”之后就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伤心欲绝，整天不是喝酒就是抽烟。无暇顾及自己，更无暇顾及孩子。我看着懂事的孩子日渐长大，这么多年，没让她感受到家的温暖，似乎还让她吃了更多的苦，或许我们当初就不该领养她吧！“我照顾不了你了。”我放走了她。

没有亲人，没有家庭，没有事业，没有爱人。我觉得自己一身轻，没有任何的牵挂。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走着，明明才四十六岁的我，步伐却像六七十岁的老人般。我捋了捋凌乱的头发，发现脱落在手上的发丝都已经白了一半。

爬到楼顶，我有些气喘吁吁，坐在围栏上看着太阳慢慢落下，心里前所未有的释怀。脚下嘈杂得很，不知道什么时候底下站满了人。

“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一个稚嫩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转过头去，忽然觉得似曾相识。

“我太累了。”

我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