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老卢

作者: 英歌h | 来源:发表于2022-09-12 22:44 被阅读0次

    文.图/英歌h

    隔壁老卢是老爸隔壁病床的病友,和老爸同岁,属马,生日相差几天。

    老卢今天出院了,临出门和老爸打招呼:

    “老哥,早日康复!"

    老卢的表弟来接他,感谢这几天我们对他表哥的关照,他亲切地称我们为“姊妹”,听起来有点差辈儿,不过他比表哥小24岁,是我们的同龄人。

    我像对自己老人一样叮嘱老卢,回去以后药别吃错了,吃前问问你弟,降压药要按时吃。

    我将他送出门,目送他远去,就此别过这位再也不可能见的老人,内心对他充满歉意。这一周,我们对老爸的孝心孝行,不知对这位老人会不会造成伤害。他不晓得有个热词叫“凡尔赛”,但他闯关东闯过来五六十年,肯定知道“凡尔赛“的东北土话表达啊-----显摆?臭显?

    想想不能,老人很善良,但心里波动肯定是有的,比如羡慕……

    刚进入病房那一刻,老爸一手拉大弟一手拉二弟,感叹道:

    “我有两个好儿子啊!”

    我等老爸再握着我和妹的手说:

    “我有两个好姑娘啊!”

    但老爸忽略了我俩的存在。还好他忽略了。

    我却当着所有人的面,对老爸说:

    “老爸你好有福气啊!住个院兴师动众,享受的是五星级服务,俩姑娘俩儿子和老伴都围着你转。以后我们老了谁也没你这待遇啊!”

    说完我才注意到隔壁一位老人躺在床上,大眼珠子瞪着我们。床头提示牌上显示,这位老人姓卢,81岁,冠心病入院。

    那天晚上,大弟睡在老爸和老卢之间的租床上,我睡在老卢隔壁的空床上。老爸一翻身一哼叫,我和弟马上坐起来,问询照顾。

    老卢提出与我换床,方便我照看老爸,我们谢绝了。半夜时分,老卢翻身下床,披上衣服走了:

    “我去隔壁睡!”

    住院部空床很多,随便躺。凌晨四点来钟,老卢哆哆嗦嗦回来了,说没被子,太冷。

    两天下来,除了早上有个男人来点个卯,老卢没人陪护。挂针时,他瞪大眼珠子盯着输液瓶,一会儿又呼呼睡着了。一包老月饼,一箱矿泉水,一盒八宝粥,一挂香蕉,一条毛巾,一卷纸,一件迷彩夹克,一顶软塌塌的帽子,这些就是我所见到的老卢住院的全部家当。

    至于他兜里揣多少钱我是不清楚,有时他会坐床沿背对我在数钱,听那细碎窸窣的声音肯定是些面额不大的纸币。

    看老人吃不上口热的,妹妹弟弟就经常以老爸不吃、扔了浪费的名义,把热豆浆、豆腐脑、汤条等给他吃。老卢也是实在人,说声谢谢就开吃,胃口很好。

    老卢挺爱说话,我们围着老爸转时,他一直注视着,时不时插话,嗓门洪亮,可口音太浓,我不大听得懂,很少回应。

    有一天,我趁他出去了,跟每天早上来看望老爸的阿姨说:

    “这老人怎么没人陪护?”

    “他是五保户,没儿没女,一辈子没成家。”

    “啊……"

    我怔住了。假如我事先知道老卢是五保户,我在老爸面前“秀”孝心孝行自然会多有收敛。

    心生愧疚,加上好奇,便会主动地和老卢说说话,也会和早上来点卯的男人聊几句。男人是老卢表弟,穿戴讲究,总是笑眯眯的,挺爱唠嗑。

    卢表弟确认了老卢的确是五保户,当年闯关东到了此地,他七岁时随父母来投奔表哥老卢,从此安家立户。

    卢表弟母亲去世前立下遗嘱:将来谁为老卢养老送终,自己的房子就留给谁。

    卢表弟承担了照顾表哥的义务,俩人住前后院,平时送一顿吃一天,有事喊一声就听得到。

    养这样的表哥估计负担并不重。老卢说政府一月给一千,一年一万二,用不掉,身上十万八万是有的,不过,钱多有啥用,唉,老卢叹气道。

    卢表弟说其实没那么多,一月几百块吧,不过表哥是精准扶贫的五保户,住院基本不用个人花钱的,上次住院花了一万多,自己才掏了两三百块。老年人有个头疼脑热很正常,但医院为营收嘛,做个心电图就说心梗要死人的,老卢一不舒服就想住院,其实就挂点针吃点药没啥必要。这两天他一来就提议表哥还是出院吧。

    卢表弟在当地开摩托车修理店,据说月入上万,每天早上来回个把小时车来看看表哥,带俩包子,带串香蕉,按说也可以了。卢表弟很自信地评判道,现在的子女,有三分之一是真正孝顺的,有三分之一只是做做样子,还有三分之一狼心狗肺。卢表弟对年长如父的表哥,许是介于前两个三分之一之间吧。

    卢表弟说表哥人很好,平时也不用怎么照顾。不过表哥年纪大了,血压不稳,脑梗过,脑筋不太好使,又不识字,有一次吃错药把自己吃进医院。还有一次关闭门窗喷蚊虫,喷得乌烟瘴气的,然后就睡了,中毒出现幻觉,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摇摇晃晃边喊边撞进表弟家,说屋里很多人吵死了。表弟当时还以为他中了邪。

    老卢脑子有点糊,我是相信的。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小瓶药,问我瓶上写一天吃几次?是不是一天三次一次一片?我拿过来一看吓一跳,那是醋酸泼尼松(强的松),激素药!我老爸常年完全靠激素补充,一天两次才一片又四分之一。

    “医生怎么会给你开这药?你不是心脏不好吗?”我十分疑惑。

    “我也不知道,我说脑袋疼,发胀,就给我这瓶药。

    经与他的主治医生确认,根本没开过。还好没吃,不然要出大事。那药可能是医生开给我老爸的,放桌上被他误拿了。这让我更加相信那句话,百分之三十被治死,百分之三十被药死,吃错药的老年人应该不在少数吧。

    老卢虽然没有良好的卫生习惯,比如上厕所不冲水,但老卢有个绅士举动,让我对他心生敬意。他本来朝窗户一侧躺着,当我准备在窗边的空床上小憩片刻,老卢转了个身,背冲着我。

    老卢为何一辈子没有成家,孤老终身?这永远是个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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