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原创首发,作者西鶼東鰈,文责自负。
(一)
今早,读高中的女儿毫无征兆地给我寄了一封信。寄出的日期是三天前,信中莫名其妙说了一些话。我并没有过多在意。这栋楼马上就要收尾了,工头催得愈发紧张。
(二)
中午在工地吃午饭时,女儿班主任毫无征兆给我打来一通电话,让我立刻去一趟学校。当我问起班主任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她又支支吾吾不敢说。
(三)
我觉得不对劲。
(四)
女儿的电话打不通,明明今天是周末,按道理来说学校在今天会发手机。
(五)
工期马上要到了,工头基本不让我们请假。可是想到班主任含糊其辞的说辞,我心中的迷雾愈发加重。
(六)
我并没有请假,直接买了车票。
(七)
远远的,就能看到班主任站在门口,她的身边还有其他人。乌泱泱地聚在一块。
(八)
我愈发不安。
(九)
“怎么了?”
我来到班主任面前,巡视一圈其他人。他们基本都是皱褶眉头,或者低着头,不敢与我对视。
(十)
今天的学校格外安静,按道理来说,就算是周末,但也有寄宿生在这里生活,可是这会儿保安没见着不说,整个学校除了我们几个人之外压根没有一个人影。
(十一)
天气很闷热。早看到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有雷阵雨,现在乌云已经聚集在一起,阳光早已透不出来,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几声沉闷的雷声作响。风刮的很厉害,学校的树摇摇晃晃,几片枯叶随之而落。
(十二)
他们领我到宿舍楼,在一间宿舍门前停留,门上了锁。
我看着他们,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不知为何,我心里有一团火越烧越旺,最后再也按耐不住:
“到底怎么回事?!一个个跟哑巴一样不说话?!你们是木头吗?!来个人开门啊!能不能别他妈杵着不动啊!”
在我身旁的班主任明显吓了一跳。她是一个很年轻的女性,今年刚刚从大学毕业,女儿是她教的第一任学生。她这时候却摘下眼镜,抹着泪匆匆走开了。
(十三)
有几个年轻健壮的人不知在什么时候走到我旁边,把我身体牢牢地架住。也就在这时候,一个挺着啤酒肚的男人终于颤抖着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宿舍门。
门终于开了。
外头的雷声忽然炸响,积蓄已久的雨水终于决堤。
(十四)
我的女儿,她吊死在宿舍中。
(十五)
这会儿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有人架着我了。
(十六)
风声呼啸。
我看着女儿的尸体,她随着外头的风轻轻摇晃着。
好一会儿,我终于缓过神来。
我开始拼命的挣扎,想摆脱他们,架着我的两个人明显开始吃力,那个拿着钥匙的人,也就是校长,他也开始搭把手,同时也不断安抚我。不过我依旧在闹腾,我开始嘶吼,带着哭腔的呐喊,像个小孩一样不断的哭,一直哭。可是我又逐渐没了力气,最终终于瘫倒在地。
我听见乌鸦在啼叫。
(十七)
良久,当他们确定我冷静下来后,跟我说,今天早上,是宿管老师在房间里发现女儿吊死,宿舍的其他三个室友因为家中有事,在昨天晚上就回去了。
(十八)
“你们报警了吗?”
我问。
他们忽然又沉默不语。
“回答我!你们报警了吗?!”
我抓着栏杆,勉强站直身子,揪着校长的衣领质问。
“这……很明显是自杀,就没必要……”校长还没说完,就被我一拳头干翻在地。
“去他娘的自杀!是不是自杀要你来说?!”
那两个人又上前,不过这回我没有那么容易被他们逮住了,我将他们两个踹倒,然后立刻跑到女儿身前,用小刀把绳子切断。
我看到,她的手臂,有无数道赫人的伤疤,她的背部又有一片又一片的烫伤,她的头发被剪的凌乱不堪,甚至头顶的头皮都被扯下来,她的被子已不知去向何方,整张床只剩下一张床板,床板上用马克笔写下无数不堪入目的话语,个人衣物被丢弃在厕所中,令人作呕。
我抱着她痛哭。
(十九)
我将女儿放到床上。
回过头去,发现只剩下校长,那两个年轻人不知道去哪里了。
我来到校长面前。
他倚靠在墙面。
“报警。”
我说。
他先是抬起头望向我,而后又看向远方,最后才拿出手机。
女儿的班主任一直在哭。我听的见。
当我从她身边走过时,我发现她的眼底都是愧疚。
“对不起。”
她说。
我没回答,点了一根烟。
雨渐停,风呜咽。
头顶,乌鸦在不断的徘徊。
(二十)
警察将此次案件定性为自杀。他们草草结案。
我绝不认为,这件事有这么简单。
因为我看见,有人在暗处笑。
(二十一)
我辞掉工作,用了三年,独自一人调查,没日没夜的走访,询问,最终将零碎的线索拼凑。
(二十二)
我的女儿,她生前遭受过长期的校园霸凌,而霸凌她的是她的三个宿友,家中有钱有势,东窗事发后,校长考虑到学校声誉,加上那三个霸凌者父母的掩盖,于是他们结成一丘之貉,将案子一压再压,最后草草结案。
(二十三)
我终于知道,女儿的班主任对我的道歉是什么意思,可是已经晚了,班主任在那件事后不久便自杀了。
(二十四)
我的头发以及白了,眼睛也逐渐看不清了,因为积劳成疾,我没有多少时日可活,我只愿死前能还女儿一个沉冤昭雪的机会。
(二十五)
我将这么多年来所收集的信息全都递交给警方,散尽所有家财,请律师打官司。
(二十六)
但是,我败诉了。
(二十七)
我自然知道其中缘由,并且,如果胜诉的话,那三个霸凌者也会因为是未成年的原因,判不了多久。
(二十八)
可是,我不服。
(二十九)
我将事情的全部结果发在当下所有热门的视频平台上,一日又一日的不断发布。
(三十)
终于,这件事爆发了,在网络上人尽皆知。
(三十一)
有网友为我声讨,为我鸣不平,拍视频传播这件事,让更多人知道。
(三十二)
我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三十三)
所有人都在写评论,或者拍视频,抨击着世道的不公。
我觉得这是离沉冤昭雪最近的一次。
(三十四)
那所学校的校长突然登门,好声好气劝我将视频删掉,并且给了我一沓厚厚的钱。
但是我并没有收,而且叫骂着让他滚。
那个校长阴沉着脸,重重摔门而去。
(三十五)
没隔几日,我在街上走着,突然有麻袋套住我的头,将我拉进小巷子里拳打脚踢,威胁我,让我删掉视频。
我依旧没有听,并且啐了他们一口。
我又招来一顿拳打脚踢,直到我奄奄一息,他们又脱下裤子,将尿液拉在我的身上,最后才提上裤子扬长而去。
(三十六)
警察莫名其妙找上门,强硬着将我逮捕,并且命令我将视频删掉,罪名是传播谣言,危害社会秩序。
我说:
“我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你们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他们沉默不语。
最后,那些警察把我束缚在椅子上,然后掏出我的手机,将我的那些视频悉数删除。并且拘留了我五日。
五日后,我收拾行李,去了其他地方,并且将视频又悉数上传。
(三十七)
这件事情依旧在不断发酵,所有人都在为我鸣不公。
然后呢?
就没有然后了。
(三十八)
这件事大概维持了三个月左右的时间,这件事情除了在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之外,并没有在现实中有多大的影响,三个月后,我发现开始没人为我拍视频,更没有人在我的视频底下留言评论了,这些刚开始为我声讨正义的网友被更多热点事件吸引,继续为那些新的不公声讨,可是当又有新的热点爆出时,他们又为此发声,如此往复。
(三十九)
我依旧在视频平台上发布着我所遭遇的不公。
(四十)
没有人了。
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了。
我突然明白了,那些网友并不是真正的为我的女儿伸张正义,而是为了那些流量热点伸张正义。他们并不关心事情的结果,只是关心他们的自身,这件事能让他们塑造起“正人君子”的角色。让他们在心理上满足自我的意淫,当这件事的热度过去后,他们“正人君子”的意淫也就结束了,所以他们迫切地寻找下一个能让他们维持意淫的事件。
(四十一)
我的时日无多。可是女儿的清白遥遥无期。
(四十二)
在房间的一角,女儿的信依旧安安静静的躺着。
(四十三)
我看到信,忽然想起什么,一句话在我脑中轰然炸响。
(四十四)
我知道,时候到了。
(四十五)
一日清晨,一名工人发现在一条小巷中有四具尸体,三女一男。还有一把沾血的斧头
(四十六)
警方着手调查时,发现了一封信。
(四十七)
很快,这件事便在网络上传开了。许多人又开始为我感到心酸,又重新为我发视频,写评论。
“当法律无法维持正义时,暴力将是最后的防线。”
那些当初为我维护的正人君子如此维护我。
这是女儿写的最后一句话。
(四十八)
而这次,又能持续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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