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塘埂,清晨的气息扑面而来。一边是偌大的池塘,一边是无边的山地,清晨豁然开朗。远离了村庄,清晨让倾听变得格外敏感,入微,居然听见隐匿高枝的蝉鸣,断续,缥缈,轻若飞云,细若游丝,像是老者守在矮小的老屋里,孤独地拉着陪伴他多年的二胡,声音穿透冗长的岁月,往事起起落落,如雪片纷飞,须臾漫过茅草的屋顶。蝉鸣分明是积雪崩塌的声音,那样绝决,迅捷,戛然而止,毫无半点余音的回旋。如是这样,秋就快要离开了吗?蝉鸣苦苦守着秋的一生,是在作着一起离开的等待?寒蝉凄切,非对长亭晚,却是在对池塘晨,让清晨显得更加清寂辽远,如水般凉透似霜般薄冷。
我不由得裹紧了自己,当然,这只是借助双臂的拥抱来增加自身的热量。当我琢磨着是否开始起跑来抵抗这份冷意的入侵时,一只黑色的狗箭一般地从我的后身射出去,像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在我惊叹的目光里绝尘而去。我分明听见擦身而过的“哒哒”,充满了清晨的蓬勃与亢奋还有欢快,虽没有马蹄踢踏般的响亮,但我深信它的力度与速度完全可以与之媲美。我循着这一阵骤雨般的声音望去,这只狗偏离了塘埂直下山地,像是一团黑色的火焰在跳跃。几乎于此同时,我还看见两旁已是绿茵油菜夹道上,站着几只狗。感情是清晨狗们在聚会,要么也晨练,应该这晨练非人类独有的行为。
池塘里忽然有“唿喇”“唿喇”声,像是什么东西断然刺破水面,又像冬天结冰的水面,发出豁然断裂的声响。。水面的光线还不太明亮,就看见两团麻灰的影子,像是竞赛的气垫船在追逐,笔直地贴着水面飞出去。两团影子掠过水面留下两道水痕,水声依然不绝于缕。我当然知道这是野鸭,在清晨作着嬉戏,清晨的水面被它们搅动得面目全非,一波波无奈地向着岸边靠拢。
水声终于有了应和。这是脆亮的“啪啪”声,在一声声敲打着清晨的静谧。这样的声音稔熟而又亲切,我仿佛觉得自己还躺在老家的那张木板床上,蒙头蜷缩暖暖的被窝里,不愿看见那方塑料皮蒙着的小木窗透着的晨曦。但是村庄池塘里那极有节奏的棒槌声,像是母亲在呼唤着我的早起。棒槌声有着穿透气流的波振,在似乎有些遥远的地方发出短暂的声响,像是人在空山呼喊的袅袅回音。清晨多了人间烟火的气息,陡然生动起来。
在这样明快的棒槌声里,我不由加快了脚步。脚步声“唰唰”“唰唰”,我觉得这是清晨大地的心跳,稳健而又轻快。我很陶醉于这样的声音,清晨在我的脚下不紧不慢移动。光亮像一团缚紧的线松散开来,我沿着光亮向着对面的树林奔跑,我想投进那里面有着无比热烈的鸟鸣和声里,放开喉咙,与它们一同议论些什么,或者吊吊嗓子。清晨真的适合吊嗓子,听着鸟们的叽喳,我也想与它们比试比试,以不枉我对清晨的偏爱。
鸟声来自这座废弃大理石厂边的竹林。鸟声淹没在竹林里,或者,竹林被鸟声淹没。竹林即便在深秋,依然蓊郁,我想,这应该是鸟栖息此处的原因。这座废弃的化工厂与竹林一路之隔,却迥然不同,寂静得有如时间静止了似的。随意望望七倒八歪在场上的石碑,何止只是时间停止了?一碑一生命,这一刻,我在清晨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内心有个声音在对我说,人生其实苦短,自当好好珍惜。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