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第一次五台山之行。这里与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具体是什么不一样,我却说不上来。
路上的私家车很多,信众们并没有因为冬日苦寒就放弃前来朝拜。景区的停车场密密麻麻停满了各种小车,大多来自北京、天津,想来还是因为交通方便,自驾过来不过四小时。一群牛大摇大摆地冲上马路,车子行人纷纷停下来,等它们走过后才通行。
公路下面的一片荒草地上,一名妇人带着厚实的橡胶手套,蹲在一潭溪水边洗衣服。一家名叫玛雅宝藏的商店里放着佛教音乐,陈列着各种佛珠手串,两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坐在门槛上,捧着手机专注打游戏。一切似乎就是平常生活的样子,却又仿佛离生活很远。周围很嘈杂,唯一能听见的声音却似乎是寂静,迎面拂过来的,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风。
我虽不懂佛,却能感受到佛教对这座小镇的影响,举目望去,周围是群山,或大或小的庙宇在山峦间若隐若现。
迎面而来随处可见的是身着僧袍、头戴斗笠的僧尼和怀中抱着大捆香烛的香客,在我还未抵达之时,他们已开启朝圣之旅。
五台山之于佛教徒,就如耶路撒冷之于三教信众。在西方,耶路撒冷被基督教、犹太教、伊斯兰教共尊为圣城,因为三教的始创人耶稣、摩西、穆罕默德都曾在耶路撒冷留下圣迹。同样,因为供奉着佛祖左胁侍的文殊菩萨,五台山成为了汉传佛教、藏传佛教、南传佛教三大佛教分支共尊的圣地,吸引着世界各地的佛教徒前来礼佛朝台。
这里是名副其实的佛的国,南禅寺、岩山寺、广济寺、佛光寺、显通寺……它们散落在群山间,任何一座都是佛光闪闪。但对我来说寺庙不分有名或者无名,我只想按自己的节奏游览。
黛螺顶是许多人到五台山后必登临的地方,我的选择也一样。登顶有三种方式,骑马,乘坐缆车,还有行走。我选择行走。行走在佛教里叫行禅,我想感受一段真实的行走旅程。
阳光正好,天蓝得如同洗过一般。前往大智路的途中,一抬头,就看到一列缆车,只有原始的车身,没有防护罩,慢慢悠悠地在阳光与清风中穿行。几只喜鹊站在光秃秃的白杨枝干上鸣叫,我听不懂它们在叫什么,却能感受它们的喜悦。一个小男孩,也许是附近村民家的孩子,坐在山石上,捧着一本书,看得非常认真。
穿过牌楼,刚登上大智路,就看到一名磕长头的僧人。他背着一个双肩包,穿一件打满补丁的灰色僧衣,双手合掌举过头,鞠躬、跪地、全身伏向地面、起身、再双手合掌……
一个台阶,一叩首。他手里拿着一把小刷子,还有一个小簸箕,每磕完一次头,都要把那节台阶清扫干净。他一边清扫,一边吟唱着大悲咒,旁边一个不锈钢小盆,里面是零散的纸币,想必是路人布施的。
石阶的拐角,一位红黑脸面的妇人热切地看着我,脚边是两个铁笼子,一个装着一只银色的小狐狸,另一个装着一只褐色的干脆面君,笼子狭小,它们蜷缩着身体,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看我走过去,妇人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我听不太清她说的什么,大概能明白她的意思,她想让我花钱把它们买下来,然后放生,积德行善。
我没理会。既然信佛,为什么要抓捕这些小生灵,还要残忍的将它们关进铁笼子以此谋财呢?在这佛门之地,不管有没有信仰,却不能不存敬畏之心。
登顶一半的时候,碰到一名双手十指都已经萎缩变形的中年僧人,他歪坐在石阶上,向每一个经过身边的人发出祈求,我饿得实在走不动了,你可不可以给我点吃的?我想起背包里还有两个水煮蛋,问他,鸡蛋可以吗?刚问出口,就发现自己犯了傻,出家人是不吃鸡蛋的。他看着我,问道,还有别的东西吗?我只能表示遗憾。
正好从山上下来一对情侣,他们慷慨地布施了四个小面包。僧人说,你们会得到很大的福报。我心下默然,一路乞食磕长头是一种修行,坐着缆车登顶是一种修行,布施于人也是一种修行,一切只在于你的心。
全程1080级石阶的黛螺顶,每一步的拾级而上,都可成为平和踏实的来源。登顶的时候,已是正午,阳光耀目,微风正好。群山在我脚下,自然以最原始的面貌出现在我面前,我的频率也变得与自然一致,心中升腾起一股敬畏。
一群麻雀、喜鹊不知从哪里忽的冒出来,叽叽喳喳很是热闹。成日里听着悠远的钟声,吸着佛门的香味,看着朝拜的信众,这片林子里的鸟儿是不是也与佛结了缘?
登高望远,对面的菩萨顶在山峦间影影绰绰。清代康熙皇帝巡幸五台山,住在菩萨顶,非般若泉水而不饮,故事流传至今,朝山拜佛的善男信女们常将泉水装进瓶子里,带到远方。不幸的是菩萨顶如今已被旅游团占领,游人如织。
现实的人们满怀心事,便将一腔心事都求诸于佛。请香磕头捐功德,求财求子求利禄,祈了愿,还要去还愿,络绎不绝的跪拜间,忙坏了佛祖。
从黛螺顶下来,我想起同事托我办的事。她请我帮她去五爷庙还一个愿。那一年她在五台山祈愿,希望上天赐她一个美丽可人的女儿,后来终于得偿所愿。这一次她不能前往,于是让我代她还愿。
五爷庙是五台山香火最旺盛的一处,只因这里“有求必应”。去的时候,正逢五爷庙维修,杂乱的环境却挡不住信众朝拜的热情,一株年岁不小的古松下挤满了持香膜拜的人,每个人都带着愿望而来,虔诚地三跪九拜。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的心愿都能实现,但生活有时候不就是靠着这点念想,才有奔头吗?同伴问,你要烧香许愿吗?我摇头,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对菩萨道明我的心思。
当地人说,五爷庙还愿有三种方式,为五爷挂牌匾,给五爷穿龙袍,请五爷看戏。看戏这项需花费重金,所以也不难理解这里除了文殊殿、地藏殿外,最吸引人注目的就是戏台。
我终究没能帮同事还掉那个愿,如今就算是最简单给五爷披个龙袍,价格也是不菲,同事最终放弃。我想,五爷必定不会怪罪于她,虔诚与否,不在一件龙袍,而在一份心意。
说起心意,不能不提转塔的人们。五爷庙不远便是五台山的标志性建筑大白塔,这里常年聚集着许多转塔的信众。
有绕塔疾走的,有延塔磕长头的,有边绕塔边大声唱阿弥陀佛的,形式不一,但虔诚的心是一样的。转塔的人群中,有笑眯眯的喇嘛在教游客转转经筒,遇上有缘人,他还会送出一张印有阿弥陀佛像的卡片。
有人说,你在五台山呆得越久,就会认识越多的修行之人。可惜我行旅匆匆,只能远远看一眼明清街的居士林,关于居士们在晨钟暮鼓中修行的描述,恐怕只能靠想象了。
午后的五台山比初见时更显得神秘、深奥,我乘坐的班车却没有留恋的驶出了怀台镇,驶向滚滚红尘之中。(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