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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曾若一出名了。在一个故事的评论区。
她那天心情不好，故意和大众作对，在一个男主出gui后被女主暴打的故事下面留言：让女主自己也反省反省，为什么男人一不忠，就把责任全部都推到男人和外头女人身上，不会找找自己的原因？
在号主调解性的回复后，她又怼：你男人居然愿意和一个卖馄饨的女人（故事里的3儿）滚沙发，你自己不反思，居然做心机biao，这才是渣。
就是这两条不足百字的留言，让整个评论区炸了窝。
有读者直接攻击，说不知她是男是女，如果是女的，肯定破坏过别人家庭，是男的，就是瞎搞渣男，三观不正还没有道德意识。
厉害点的，直接骂她SB。
之后的形势愈演愈烈，对她的讨伐一路高歌猛进、如火如荼。
曾若一出名了——至少，她那个微信昵称是出名了。
这年头，不怕你出名，就怕你想出名却一直找不到机会。
看着评论区的一派批判、讨伐声，曾若一心里又是激动又是冲动，在她二十年的人生中，还不曾这样轰轰烈烈被众人关注过。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她觉得，得趁这热乎劲干点什么。
02
经过缜密思考，又上网查了许多资料，曾若一把多年看小说的功底发挥到极致，费尽洪荒之力给自己写了一篇小广告，鼠标一点，发到网上。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联系人仍是“曾若一”。
一小时后，有人与她联系，两人约在附近的奶茶店见面。
来者是个男人，戴着大口罩，帽檐压得很低，曾若一要费很大气力才能听清他说的每个字。对方大致说了下情况，给她看了几张照片和一些资料，微信转了订金，起身离开。
第三天，同一个奶茶店，曾若一见了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看着和她年龄相仿，走清纯学院风，曾若一心里窃喜：应该不难搞定。开门红。
不成想，她话只说了一半，女人手里的奶茶就上了她的脸，毕竟是第一次，曾若一没反应过来。愣怔的功夫，女人双手抡起小包，冲她头上、身上，没头没脑就是一顿胖揍。
幸好不是高峰期，店里人不多。曾若双手捂住脑袋，一边躲闪一边对女人说：“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你也应该反省反省自己，哎、哎，别挠啊！看你这样，我就知道他为什么非要离开你了——”
约十几分钟后，女人才算告一段落，她弯腰扶桌，喘着粗气撂下一句话：“呸！以后让他离老娘远点！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你也一样！”
回到家，曾若一顾不得疗伤，一屁股坐在电脑前，从包里拿出微型录像机，拔出存储卡，插上电脑，把里面的文件从头到尾看了几遍，觉得人物、声音、画面都很清晰，这才拨通了前一天男人的电话。
她把所有的录像资料发给男人，一周后，余款到账，第一笔生意，大功告成。
03
曾若一的广告在网上算是新新业务，联系她的人很多。
有些人，纯粹是好奇、八卦；有些，则是真有需要。不管哪种，她都是以礼相待、耐心周到。
做生意不容易，每个电话都不能遗漏，有时候，睡得正香，突然接到一笔业务，为了挣钱，她会马上离开被窝，套上衣服就往外跑。
有的时候，也不乏个别人恶作剧，她远远跑了去，人家却不露面，回拨电话，关机，于是，这一趟完全白跑，浪费了时间不说，还费人费力费钱，但是，为了生活，她一点辙也没有。
曾若一接的第五单生意是个女人。
第一眼看见这个女人，若一就在心里叫了一声好。
好个漂亮的、优雅的、知性的、温柔的，女人，简直集合了若一心目中所有女人的优点。女人请曾若一帮她送一个小纸箱，给一个男人。
只有一个要求：必须最快、亲手送到男人手上。她不给若一对方的电话，只给了她一个地址。
箱子没封，出于职业道德，若一努力克制自己不要一时好奇打开盖子。但是，一路上，她都在猜里面是什么东西。
来开门的是个男人，确认身份后，若一把箱子交到他手上，按照流程，她提前打开录音笔，要录下男人的话，作为对委托人回复的证据。
男人拿着箱子，先掂了掂，又举起来放在耳边摇一摇，里面叮铃咣啷的，好像东西还不少。
正要打开，身后突然冒出一只手，一掌将箱子打翻，里面的物品零零碎碎散落一地，首饰、书籍、照片、衣物，等等。
女人用中指挑起一个物件，直逼到男人脸上，大嘴一张，一句句不堪入耳的脏话迸出，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男人的脸越来越苍白。
曾若一看清了，挑在女人中指上的，是一条女人的内裤、蕾丝边、很性感。
她悄悄挪远些，又静静看了几分钟，估摸录得差不多了，准备离开，脑后却有一阵疾风，一个东西直中后脑勺，紧随而上的，是女人蒲扇般的巴掌。
曾若一这笔亏大了，伤得鼻青脸肿，从医院回到家，她把医药费单子一一拍照，连同录像资料一起发给委托的女人。
没过几分钟，除了尾款、医药费，还有一笔可观的“奖金”到账。
04
接的业务多了，曾若一发现，还真是林子大了，啥鸟都有。
有的人竟然既是委托人，又是服务对象。其中，有一大部分都是被男人抛弃的女人，而且，多半，都过得不好。
她们惹不过男人，也惹不过破坏感情生活的3儿，挽回不了家庭和婚姻，一路颓丧，心里憋了一肚子气，无处发泄，好不容易逮着个送上门挨骂的，怎能不发泄个痛快。
若一的经验也在一点点积累，慢慢的，她跑业务前，知道给外套下面多穿几层衣服垫垫，肚子上可以塞个小抱枕应付，但是，脸，就难保护了。而且，女人们，发泄怒火时，好像都特别喜欢打人脸。
若一脸上的伤几乎没断过，平日出门，总捂得严严实实，随着她伤的次数增加，银行卡上的数字也以令人欣喜的速度由四位数变成五位数，钱给了她底气，曾若一开始有选择地接单。
闲暇时，曾若一会回忆每一个客户，并把每一单业务都做了详细记录，这是她用伤痛换来的人生经历，提炼总结，未尝不能从中得到人生启迪。
曾若一认为：都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可现实中，为难女人，或让女人为难的，通常还是女人。
她仔细回忆那些女人对着她破口大骂、动粗的情景，虽然每项业务的委托人不同、具体事件不同，但综合概括，无非一个“情”字。
她看着一张张或厚、或薄、或大、或小、或腥红、或惨白的嘴唇，在眼前翻飞，不时露出一口或黄、或白、或整齐、或参差、或干瘪的牙齿，有时，她甚至看得到她们的舌头、喉咙，好像顺着喉咙，还能一路向下，看到她们虚张声势背后，伤痕累累的心，和破碎的人生。
曾若一想：这绝对不能是我要过的生活！
05
干到半年左右的时候，曾若一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
她觉得身上好像有一张网，一只无形的大手正在慢慢收网，而她，在这网中，像一只虫子一样，孤苦无依。
网越收越紧，她被束缚得喘不过气来。
去做业务或做完业务的路上，她时常要停下来，长长地、大口大口地喘气，她觉得，胸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流逝，如果继续下去，可能，有一天，她会不能呼吸。
核对了银行卡的余额，曾若一决定奢侈一次。
经过咨询，她挂了最好的医院里据说是口碑最好的一位心理专家。
导医送她进诊室，医生站起身和她打招呼，一见面，曾若一有些惊讶。
专家果然是专家，分析透彻，讲解到位，态度非常耐心，循循善诱，一步步引导曾若一正视自己的内心，挖掘她的担忧和恐惧，并给出了初步建议。
离开诊室时，医生微笑着说：“你先回去按我们今天所说的进行，下周请提前预约复诊时间。慢走。再见。”
若一在专家转身的最后一刻，又仔细看了她一眼。
决定，再也不来了。
专家自己或许已经忘了，可她，曾经也是若一服务过的一位客户。
整个诊疗过程中，曾若一的脑子里反复出现的是，专家曾经在她面前破口大骂，甚至动粗的情景。幸亏她当时已经经验丰富，全身从上到下，做了充分伪装，加上当时脸上带伤，专家今天才没有认出来。
若一怎么也无法把今天这个温文而雅的人，和当时的疯妇联系到一起，同一个人，在遇到感情问题时，简直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曾若一到现在还记得，专家当时骂过的一些话，那是她二十多年人生里，从不曾在别处听过的最难听、最污秽的话，让听的人都无地自容，更何况是说的人。
曾若一觉得：任何心理上的病症，自救是最主要的。不要将希望寄托在别的任何人身上。
医不自医，她都救不了自己，又怎么救得了别人。
06
曾若一果断关闭了自己的所有“生意”。
是的，她一直在从事一种“特殊”的“生意”。还是那次评论区被骂给她的启发。
从读者的辱骂中，曾若一发现了商机：既然有这么多人对破坏人家家庭的女人、出gui的人，抱有强烈的情绪，那么，是不是可以尝试开发一项新业务——专门服务于那些需要发泄、需要情感宣泄的人，比如，扮成她们痛恨的坏女人，任由她们发泄，自己从中获利呢？
事实证明，她的眼光很毒，这个事的确可以做，只是代价有些大。
若一身上此起彼落的伤经常使得别人对她指指戳戳，在所住的小区里留下了糟糕的名声。
但是，对一个失去依靠、一无学历、二无背景、无财无权的年轻女孩来说，这已经是不错的结局了。
曾和她一起打工的女孩子们，有的还在工厂流水线上日复一日地拧螺丝，有的受不了外面的苦回家嫁人生孩子，还有的，出卖自己，当了人家的3、4。
曾若一不愿意。
那个家，她是再也不会回去了，好赌的妈，好酒的爸，还有混社会的哥，对她来说，都是噩梦一样的存在。
上一次，要不是朋友给她通风报信，及时出逃，恐怕现在，她早被家里人卖给那个四十多岁的有钱鳏夫当老婆了吧。
她既不愿意像个机器人一样把时间全部耗在工厂里，也不愿意回老家被家人当作商品交换，更不愿意为了钱出卖自己，那么，只有自救一条路可走。
是谁说过：工作无高低贵贱之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你现在所从事的，之所以被人骂、被人鄙视、被人质疑，皆因为你坚持得不够、优秀得不够。
当某一天，你把一件事情做到极致，达到峰顶时，别人投给你的，只有羡慕、嫉妒的眼光。所有的风光，都藏在险峰；所有的彩虹，只在风雨后出现。
曾若一知道，对目前的她来说，这不是一条长久之计。
她早就想好了，等攒够了钱，就报一所技术学校，可以的话，多学几门技术。技多不压身。
只要肯干，脚踏实地，她曾若一，必能在这座不属于她的城里，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和地。
努力的人，时光不会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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