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琼只是记得,警察来“解救”她时,院里的凤仙花开得正浓烈,火红火红的。随着院子大门被打开,阮氏琼和男人一家都被叫到了院里问话。
公安人员带着翻译,阮氏琼有问必答地讲述了自己来这里的经过。
经过简单的求证,她的案子已经很清楚了,当初买卖她的上线下线都已被绳之以法,阮氏琼作为受害人从此便获得了人身自由,只要她愿意,马上就可以回国,和自己的家人团聚了。
但当公安人员问她,想不想回国时,没来得及等翻译转译,她显然已经听懂了。
阮氏琼盯着眼前的凤仙花,犹豫了一下,然后便一个劲儿地摇头。她眼睛看着自己的男人,露出哀怨的神色,她希望,她的男人能保护她,留下她。
男人起初不敢说话,这会儿看着女人一个劲儿地摇头,突然就好像受了鼓舞似的,大步走到她跟前,拉着她的手,壮起了胆,对公安人员说:“她已经怀了我的孩子,已经3个多月了,我要她留下。”
阮氏琼还是不能完全听懂男人的话,但她能感觉到,他的手紧紧攥着她的手,他是想让她留下的。男人也感觉到了,她紧紧地偎依着他,他感觉到,他的挽留得到了她强烈的回应。
他们平常没有过多的语言交流,彼此沟通都很困难,但此时此刻,面对着生离死别的选择,他们忽然明白了,原来,他们都已经成了对方最重要的人。她不舍得离开,他也不肯放她走。
俩人紧紧拉着手。
公安人员看了,笑着对他们说:“你们别紧张,根据国家政策,女方有了身孕的,如果本人同意,可以留下来,只是你们得尽快办理跨国婚姻登记手续。
他一下子醒悟过来,笑了,低头对她说:“可以不走,可以不走。”
她结合他的表情把简短的话语慢慢地回味一下,似乎也听懂了,两眼扑闪扑闪地,嘴角向上翘了翘,想笑,却忍不住流出两行泪来。
男人看了,也一阵心疼,伸手帮她拭了拭眼泪,又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讪笑着,对公安人员说了句:“感谢政府。”
公安人员安顿了几句,无非是要他们早点办理正当手续,不要忘了回娘家看看,让父母放心之类的话,就先离开了。
阮氏琼一下扑到男人怀里,大声哭了起来。男人紧紧地抱着女人,眼睛也湿润了,眼前团团簇簇的凤仙花也一片模糊,燃烧的火焰般炙烈浓郁。
阮氏琼是一个刚满18岁的越南少女。
她原本生活在一个偏远的小村里,那天,得到父母的允许,她跟着本村的一个远亲到边境小城老街去见见世面。
阮氏琼清楚地记得,那天,天气很热,她们在老街遇到了一个熟人,那个人给她们俩一人喝了一瓶冰镇饮料,她就失去了知觉。
等她醒来时,发觉自己在一个破旧的小旅馆里,三四个中年男人正围成一圈儿打牌。
她发觉自己手脚被绑着。原来给她喝饮料的熟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她的远亲也不在跟前。
这几个中年男人她看着有些猥琐,心下害怕,但也不敢说话,只怯生生地盼着自己能尽快离开这些人。
过了不久,两个说中国话的男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高个子男人进门就冲他盯了一会儿,相跟着进来的另一个矮个男人对高个男人说了几句话,高个男人又冲着她瞅了瞅,然后不停地点头。
很快,那几个中年男人中的一个对她说:“你愿意不愿意跟这个中国男人走?做中国人的老婆。”他用手指了指那个高个子男人,继续说,“如果不愿意,就给你再找其他的人家。”
阮氏琼说:“我要回家。”
那个中年男人说:“你已经卖给我们了,家是回不去了,到中国享福去吧。”
阮氏琼明白过来,想哭又哭不出,看着这几个越南男人,心里害怕,又看看这个高个子中国男人,中国男人似乎在远处冲着她笑了笑,她只得说:“我愿意,愿意。”
阮氏琼不知道要去到哪里,不知道以后的前途命运,但是她只想先离开这几个让她看见害怕的中年男人,越快越好。
高个子男人带着她离开了那个小旅馆。一出来,阮氏琼就明白了,她已经来到中国地界了。眼睛看到的都是看不懂的各种招牌路牌,耳旁充斥着她听不懂的话语,她娇小的身躯只是机械地跟着他走。
高个子男人不时地伸出手,想拉她一把,她害怕地躲开了,只紧紧地跟着他,不知道,他要将她带向哪里。
没走出多远,他停了下来,对着她说话,带着手势比划,又摸摸胃口,又指指嘴巴,她大概明白了,他是要先带她去吃饭。
阮氏琼确实有些饿了,在她昏迷之前,她只记得自己喝了一瓶饮料,现在已经是前胸贴后背了,她冲着高个子男人点点头,男人又笑了笑,黑黑的宽宽的脸庞,白白的牙齿,既不好看,也不难看,阮氏琼出神之际,男人拉着她的胳膊走进了一家小饭馆。
看得出,男人也不是常出门的人,他进了饭馆,反应了半天,才开始落座点菜。男人把菜单往阮氏琼面前一放,示意她点菜。阮氏琼看都没看菜单,只摇头摆手。男人只好叫服务员过来,自己点了两个菜,叫了米饭。
阮氏琼着实饿极了,她一口气就着不熟悉的菜吃了两碗米饭。男人只吃了一碗饭,又给她要了一碗汤,阮氏琼也一口气全灌到肚里。男人看着她吃,不时憨厚地笑笑。
吃了饭,男人带着她去了火车站,也不知道男人用谁的身份证件提前买到了火车票,带着她,一路经过安检,顺利上了火车。
火车上两人的座位是紧挨着的,阮氏琼吃得很饱,上车不久就困意袭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放心地睡过去了。
她在梦里回到了自己的家。她见到了自己的妈妈,妈妈正在院子里忙碌着,两个小妹妹平常都由她来照料,如今,她们两个都跟在母亲身边,问母亲要吃要喝,母亲还急着上街去卖煎饼果子,不得不烦燥地推开她们,让她们一边玩儿去。
两个妹妹在院子里到处寻找,甚至钻进花丛中,她们拨开花枝花叶,对着红红的花瓣,伤心地大声哭喊着:“姐姐——”“姐姐——”
阮氏琼一下惊醒过来,她猛地坐直身子,原来,她不知不觉地靠在男人身上了。
见她醒来,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男人拿起水杯,示意让她喝点水,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阮氏琼喝了口水,定了定神,想想梦里的情景,神色黯淡下来,她知道自己是回不去了。这个人买了她,她就是他家的人了。
跟着男人一路辗转,阮氏琼来到一个村子,进到一个院子。
一进院,阮氏琼就愣住了,这个院子里最先引起她注意的,是一畦凤仙花,这花原来在中国也有,这个男人家原来也种花,还种着和她老家一样的花。
就在她一脸惊疑之际,已经迎出来四五口人,呼啦啦地走过来,高声说着什么,一位老一些的妇女直接过来就拉着她的手,笑眯眯往屋里拉她,其他人都跟着,笑眯眯地看着她。
阮氏琼不好意思地低了头,愣着神被拖进了屋。
她被安排坐在了沙发上,她不敢抬头看人,只是被照顾着吃喝个不停,这是她出生以来从没享受过的待遇。她感觉男人家的人很喜欢她,她不安的心也慢慢地平静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里,她对男人一家人渐渐熟悉了,这个家里有男人的父亲母亲,还有两个女孩应该是男人的妹妹,她被安排和两个妹妹睡在一起,这两个人白天也一天跟着她,好像是专门看着她的。其实,阮氏琼就没有想过要逃跑,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懂,她能去哪里呢?她只有听天由命了。
阮氏琼在男人家里过起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一家人都围着她转,男人有时候在家,有时候出去干活,但回家时,总是先到她跟前瞅瞅,问她话,她不懂,但经过一通比划,她明白了,应该是问她吃饭睡觉可还好?她只能瞪着眼睛点点头,偶尔还跟男人笑笑。男人就心满意足地笑了。
无聊的日子里,她想干点活儿,她能做什么呢?只能浇浇花。
这里比家乡方便多了,院里就有自来水,水管上插上一根塑料管儿就能直接通到花地里,她看了几天也学会了。早晨,她早早地就起床了,到了院子里,拧开水笼头,看着清洌洌的水汩汩地流到花地里,看着开得正旺的凤仙花,她出神了。
两个妹妹醒来发现她不在跟前,慌了神出了院来,在院子里看见她,放心了,一边帮她把水笼头关了,一边说着什么。她看着她们不停地比划,她明白了,她们要给她染指甲。
男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院子里,只看着她们三个女孩儿笑。
阮氏琼害羞了。
吃过早饭,三个女人就在院子里捣鼓着染起了指甲,他不知道为什么,上午也不出去干活儿了,就在她们跟前看着,还要笨手笨脚地给她包指甲,她不好意思地抽手不让他碰,他就憨憨地笑着走开了。
阮氏琼真正成为男人的女人应该在一个月以后了。男人家在村里的饭店包了十几桌饭,亲戚朋友请了不少人。
男人要把阮氏琼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他和两个妹妹带她去了城里,给她买了金戒指,还有好看的红裙子,男人自己也买了粉红的衬衣,她们还在城里的影楼拍了婚纱照。
这一切,阮氏琼在家乡都是没见过的,她从刚开始的平静到慢慢地兴奋,她能感觉到男人一家对她的疼爱,慢慢地,她一天不见到男人,竞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
虽然,她依旧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但是通过这一系列的准备工作,她知道,自己要做这个男人的女人了,而且是严肃认真地,仪式隆重地,她要在异国他乡嫁人了。
阮氏琼依旧隔三差五地浇浇花,她有时候看着这些花儿,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家人,她想家人,但她从来不知道怎么表达,怎么对男人一家说,虽然,他们对她那么好。
结婚的那天,她心里默默地念叨过家人,她希望父亲、母亲还有妹妹们为她高兴,她真的对这个男人给予她的一切挺满意的。
那天晚上,她顺从地做了男人的新娘。
在公安局“解救”过后不久,男人带着阮氏琼踏上了去往越南的旅程。
在公安人员的帮助下,阮氏琼终于明白了回家的路,她和男人急急地打点行装,她要趁着凤仙花开的季节回去,她想仔细看一看,家乡的花和中国的花到底有没有一点不一样。
网友评论
越南也有煎饼果子吗?
还好是个好结局。阮氏琼遇到了个好人家。
这个越南女孩还算幸运,碰到了对她好的人家。祝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