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话说花蕊眼神坚定,于飞沙走石天崩地裂之间跨越地狱之门重回阳间,冥王高高在上俯视其背影,长发纷飞之间轻轻地弹指一挥,瞬间大门封闭,一切如常。
泽群与泽马并德秀在书房内密会。泽群道:“三个时辰之后,便是登基大典。登基登基,看似一步登天,也须知‘登高必自卑,行远必自迩’的道理。这屋子里,你二人是我最亲的亲人,最能依靠的臂膀。远在老家替我们丁忧守丧三年的三弟泽骥,和那尚未成年的二子德方,唯有待将来,相信他们也必能助我一臂之力!时下,天下初定,百业待兴,但也着实四面楚歌千头万绪。我想问问你们两个,一个是与我浴血疆场多年、身经百战的大将军弟弟,一个是我那饱读诗书的长子,你们对今日的天下,如何养兵、养官和将从中御,有何高见呢?”说完,眼睛直视二人,不容片刻存疑。
泽马头上细细渗出一层汗,明知说多错多,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平日里不怒自威的兄长,今日居然能俯下身子说自己是他亲人中的亲人,是最值得信赖的臂膀,难免让人有不胜惶恐之感!
再过三个时辰,眼前的人将不再是通常意义上的人,那是天子,天之子,是为神!然而冷眼一看泽群那不容置疑的拔萃眼神,泽马脱口而出道:“臣愿为皇兄削平天下!”说着,单腿跪倒在地。
泽群不语。
泽马更加惶恐。连忙说道:“臣弟建议,向各州节度使下令撤藩。众所周知,自唐末以来,兵骄则逐帅,帅强则叛上,”说到此处,泽马不由鼓起勇气抬头偷看一眼泽群,然泽群面不改色,泰然直视,十分专注地在听。
泽马只得接着往下说:“因此,天子直接掌握的军队之弱,与藩镇掌握的军队之悍,形成了危机。朝廷无兵可用,精兵强将都在藩镇的手里,形成了外重内轻、弱干强枝的局面。好像今日的蜀中之乱,王权兵手里几万人马还再继续调兵!一旦藩镇作乱,朝廷派有限的禁卫军去平叛,无异于羊入虎口。若是调动云南、贵州的藩镇去镇压,焉知他们之间没有勾连协定?即便没有,为求自保,阳奉阴违,根本就不卖力也是一定的。他们不但不会帮助朝廷去消灭其同类,更会乘机向朝廷额外索要军队给养。朝廷白白送了巨额的钱粮、物资给他们,不但没有达到平息叛乱的目的,还造成财政空虚,内耗加剧。因此,坚决撤藩,才是保日后安稳之良方啊!”
泽群点点头,须臾,又问:“撤了藩,谁去守这些地方?不说别的,就说蜀中,谁去?你吗?”泽马想,现在蜀中作乱接二连三,自己又在那里搞得一本烂账至今屁股都擦不干净,又有王权兵这样的强硬派,又有符太后家的那个专好男风的阴阳人兄弟做刺史,自己去了简直就是掉进一锅热汤的老鼠。万万去不得!更何况,天下都是泽家的,不在这中心地带享受中央集权的傲视天下,反倒去那难于上青天的地方天天勾心斗角小打小闹,那不是傻吗?可是自己不去,有什么理由呢?一层汗,又渗了出来。
泽群看着他,哼了一声:“这就是你的削平天下之志!有志无能,说得就是你吧!”
一句话,把泽马说得面红耳赤,头都抬不起来。
这时,一致沉默不语 的德秀开口了:“父皇可以派那些与父皇开国有功的大将军去驻守藩镇,日后再逮个机会,一一治他们的罪。杀之以绝后患。”
泽群和泽马不由对这个少年的冷血与智慧刮目相看,特别是泽马,跪在地上仰头看着这白衣少年。只见德秀斯斯文文,自有一派文雅气质,说起话来不急不缓,却有四两拨千斤的味道:“唐末以来,虽说各藩镇独立称帝频繁,但大都二代而亡。正所谓家国一体,君主早逝,强帅有时并未出于自心,而是被身边人裹挟着便当了取而代之者。有的人,自己想富贵而不得,便纵甬他人。有了功,建了国,自己就是变革有功的第一人!一旦问责起来,反正坐天下的人又不是他,历史上根本留不下他的一点儿污渍。反倒是那被利益集团裹挟的人,处处需要小心这些野心家的暗算。因此,父皇最应该做的就是保养好自己的身体,方能定国安邦,千秋万代!”
泽群微笑着点点头,又看看在一边浑身不自在的泽马,淡然说道:“泽马,我已经替你想好如何替我削平天下的第一招!”
泽马一惊,马上站了起来,道:“皇兄有何圣令,泽马定尽犬马之劳!”
泽群微微一笑,道:“犬马之劳倒真是不必。只是让你享椒房之喜。”
泽马不解,这天子的脸愈发阴晴难定玄而又玄,心机深不可测!泽群笑着说:“撤藩是思路,但不是做法。所谓以柔克刚,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现而今,手握最大藩镇势力的是符太后的父亲魏王符进,符家两个女儿出两代皇后,父子兄弟三代节度使,符进八个兄弟有七个刺史一个上将军!试问,这样的人,如何能用简单的撤藩以对峙?”
泽马心说:“难不成是让我跟那符家寡妇成婚?那这算盘打得可真是细碎细碎!”
泽群看看泽马,又看看二子德秀,况味深长地说:“符家的三小姐,符金宝,泽马,你已经见过了吧?”
德秀咬紧牙关,不响。
此刻,金宝和抱影正守在花蕊身边。抱影将一碗参汤端到花蕊身边,用一柄精巧银勺细细喂与她。泽群至此悄悄走来,金宝抱影忙起身欲行大礼。泽群轻轻一挥手,从抱影手中接过参汤。二人交换眼色,行礼退下。
泽群坐在花蕊身边,轻轻将小勺细细喂药于花蕊口中。泽群柔声对着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花蕊说道:“小妖,你该醒来了!今天是我登基的日子。从今往后,我便是寡人。我知道,你躺在这儿是因为有人害你,我们都不知那人是谁。可是,朕要用千年人参救你,依然有人从中暗自加害,这个人是谁,我知道了。朕的妻子,几次三番想要反我,我并没有迁怒于她,因为她毕竟是我的妻子。可如今,她也被人害得失去了心智。大家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怎能不知?”说着,泽群的眼泪落在了碗里。
他再次舀了一口药汤细细喂给花蕊,然而药汤顺着花蕊的口边淌了出来。泽群痛哭不已,道:“花蕊,此刻,这世上果真让我感觉一阵阵的寒意,我,果然是个孤家寡人了!”
痛哭之后,泽群用手将脸上的泪水一抹,举起碗来,灌入自己口中,又俯下身子,以口对口,轻轻注入花蕊嘴中。瞬间,在泽群泪眼迷离之中,他贴近她脸的那一瞬,随着千年人参汤的汩汩注入,花蕊的眼睛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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