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雪溪垂头丧气地走回自己的跨院,抬眼一看,花谢红消,鸟飞鱼死,好不凄零状。雪溪嘶吼道:“宝帘!宝帘!”院子里空无一人,只留下雪溪的嘶哑与凄凉。
独自凭栏呆了半晌,宝帘方蹦蹦跳跳的回来。一见雪溪,这丫鬟马上低了头挨了过去。“夫人!”“上哪儿去了?刚还乐得嘴都合不上,一瞧见我怎么像死了亲爹一般?”
宝帘只好坑吭唧唧说道:“后妃们都在传,新皇登基,要将咱们四川来的年轻的昭容昭仪们都许配给戍边的大将军!咱们后蜀的女人长得漂亮,大将军们都如获至宝、、、、、、”看着雪溪阴暗的面庞,宝帘的声音越来越小。
“都哪些年轻的昭容昭仪要再嫁人了?”雪溪坐在阑干边上,假装看着满院的凌乱,不经意的问。“说是夏昭仪和陈昭容,她倆都不过十七岁。夏昭仪钦定为滑州刺史夫人,陈昭容嫁得更好,新官人是魏王符进家的三老爷,就在洛阳,据说是富甲一方,这些都是陈昭容的侍女说的、、、、、、”
雪溪嚯地站起来,双手搬住宝帘的头,狠命地啐了一口!“富甲一方是吧!功成名就是吧!我真是耽误你宝帘大小姐的前程了!一个个小浪蹄子争着抢着去钻热被窝,你眼热了是不是?你恨不能跟了去是不是?你也钻!钻去!”说着将宝帘的头使劲向下压,一边打着,逼得宝帘鬼哭神嚎。
这时,吊在梁上的漂亮鹦哥跟着附和道:“钻去!钻去!热被窝,钻去!”被雪溪一巴掌扇了下来,脚上的吊环勒着,无辜的扑棱着翅膀,挣扎乱舞,片片羽毛在风中轻轻飘散。
此时,花蕊来了,拉着雪溪的肩膀道:“雪溪,我有话跟你说。”雪溪这才住了手,气喘吁吁地随花蕊进屋。宝帘哭着跑了出去。
花蕊从袖中掏出一袭绉纱手帕,递给雪溪道:“赶快擦擦额头上的汗,打个丫鬟犯得着那么下力气吗?看一会儿落了汗再着了凉!”雪溪接过帕子,刚擦拭了一下,就拿在手里定睛仔细相看。
花蕊站起身缓缓说道:“看着眼熟是吧!这袭香罗帕还是当年咱们姐妹二人陪孟王上青城山避暑时,孟王叫青城山的道姑给咱们定制的。我的帕上绣的是各色芙蓉共十二幅,孟王问你绣什么,你赌气说绣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孟王笑说别听她的,叫道姑给你绣了“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松萝万朵银.”也是十二幅。如今,我统共就剩下这一袭了。你呢?”说完,将手轻轻搭在雪溪的肩膀上。
雪溪眼眶泛红,道:“我是一个都不剩了。本来嘛,也不是诚心要送我,根本没必要小心翼翼捧着人家施舍的东西当心尖儿。”说着,声音都开始发颤。
花蕊道:“你这话说说得你自己都信不过了。论出身,你是大家小姐;论相貌,谁都知道孟王盛赞你“开时似雪,谢时似雪,”当日在宫中,除了你敢当面甩脸子给孟王看,还有第二个人敢吗?”
雪溪流着泪说道:“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一人专宠多年,你可知道在你夜半飞花之时,我独守空房的痛苦?”雪溪一把将手帕扔到花蕊的脸上:“你在推杯换盏醉眼迷离之刻,你用那琵琶弦撩拨得孟王心痒难耐、春情大动之时,我,雪溪!一眼一眼、望眼欲穿,眼睛都要等瞎了孟王也不来!这些你都知道吗?”雪溪嘶吼道。
花蕊面不改色,伸手到地上捡起香罗帕,不经意间,弯腰看到一物,捏在手上,用帕子掩了,平静的问道:“我只问你,你爱他吗?你爱孟王吗?你是爱他、想他、无时无刻不能没有他,还是只是想占有他,想享受他的宠爱,想承泽他的光环?”
雪溪怒目而视:“你敢说你爱他?那么来到中原之后你怎么又能轻易爱上泽群?答案只有一个,是你只是想占有、只想享受、只想承泽天下位高权重者的光环!无论那个人是谁!不是吗?”
“雪溪!”花蕊二人正在激辩之时,太监孙宁来到门口:“二位夫人,陛下请二位夫人去佛堂看看李太后。她老人家自孟王去世之后十几日不进食了,陛下说了,送李太后回太原老家颐养天年,一切规格用度皆比皇室,李太后还是不为所动,粒米不进。陛下请二位夫人前去劝慰,劳烦二位夫人了!”
雪溪与花蕊随孙宁来到佛堂。只见大殿之上,李太后形容枯槁,孤坐在蒲团之上,眼睛紧闭只等升天。花蕊示意孙宁退下。雪溪敬立不动。
花蕊蹲在李太后身边,道:“太后,我是花蕊。我没死。”李太后不语。花蕊又道:“很失望吧!你知道是谁救了我吗?是雪溪。这世上的事情总是让你难以预料,可是想想,又都在情理之中。”说着,花蕊站立起来,绕着大殿的十八罗汉一一审视,边走边看:“当初你老人家让我勾引泽群,你想让他失信于诸侯百家,让他身败名裂,让他问罪于朝廷。没想到,他偏就是那顶天立地的汉子,即便我花蕊焚香入浴静等着他来临幸,他就是不动心。反而一来二去,救了眉儿、救了我。如今,天下都是他的!而我,怀着孟王的孩子,又有襁褓中的眉儿,孟王说走就走,没给我、雪溪、孩子、所有人一句承诺一句叮嘱一句道歉一句不舍!他走了个干净,我们呢?刚才,雪溪问我到底爱谁。太后,我倒想问问你,我应该爱谁才合你的意呢?”
雪溪听着花蕊的话,惊诧不已。
李太后眉头紧锁,仍不做声。
花蕊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荷包,举到李太后眼前,道:“这荷包是两年前上元灯节我绣了送给太后的!太后把它送谁了?”
雪溪花容失色。原来,孟王薨那一日,在丧礼之前,李太后命雪溪将荷包里的打胎药趁人不备注入花蕊的茶杯里,雪溪左思右想不肯亲自为之,命宝帘去做。花蕊刚一回府,一切来不及多想,进入灵堂之前就神不知鬼不觉喝了宝帘传上来的一杯茶。这也是为什么在花蕊奄奄一息之时,雪溪痛下决心,一定要救花蕊的原因!她虽恨她怨她,但是绝不是能痛下杀心的毒妇!那荷包,她并不知道,就是在刚才为了出气痛打宝帘之时,宝帘趁她不备悄悄塞到她裙裾里的,为的就是让花蕊看到!
雪溪顿觉那十八罗汉都在狰狞地向自己扑来,连忙闭上双眼,咬紧牙关,孤注一掷,只等花蕊向自己问罪。“花蕊,是我!要打要杀,来吧!”
没想到,花蕊淡淡一笑,向空中一画,熊熊火光顿时燃亮了整个大殿,所有的佛像,都在火光中瞬间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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