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秦韬举起照相机,对着两个女人调着焦距,却见镜头里竹溪脸色尴尬,笑不成笑的样子,旁边自己的母亲软软地往地上倒去。他抢前几步,赶紧托住母亲的身体。
竹溪惊叫一声,也去扶住秦母,秦母浑身痉挛。这会儿竹溪大家闺秀的沉稳模样再也端不住了,慌里慌张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一个劲儿碎碎念:“怎么办?怎么办?”秦先生看她这样,对她说:“别慌,你把我母亲包里的手帕拿来!”她手抖得不行,把一包东西一股脑倒在地上,找到那条用袋子装着的雪白手帕,交给秦先生。
秦韬把手帕折叠一下,塞到母亲嘴里,说:“别害怕,我母亲有癫痫,过一会儿就好。我们把她搬阴凉地方去休息一会儿。”竹溪听说过这种病,上次学校里就有别班的小孩在活动时发作,那情形很吓人。
等了大概有二十多分钟,秦先生交代了母亲得病的原因:“当年妹妹离开,母亲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伤心内疚交织,折磨得她晕倒,那是第一次发作癫痫。后来,药物控制了几年,已经渐渐稳定,基本不再发作⋯⋯”他看竹溪也脸色白着,就没再说下去。
竹溪能猜测到,今天秦母发病的原因,就是刚才秦先生的那句“就此告别吧”。她犹豫着,是该留一段时间,还是当机立断离开。
秦母渐渐好转,慢慢睁开眼睛,看到竹溪,一把抓住她的手:“你不要走,玉儿,不要走。”她昏沉中把竹溪当成女儿,竹溪不忍抽出手,只好由她握住,握得生疼。
回到别墅,秦母挽留竹溪再住一段时间,她说:“竹溪,刚才把你吓着了吧?别害怕,阿姨一般不会这样,我是想到你要离开,所以着急。我知道,你不是我女儿,可是看到你就像看到玉儿一样,你就当陪陪一个苦命的妈妈,就几天,我一定让你尽快回家。”
竹溪看着秦先生也一脸哀求的表情,实在于心不忍,只好点点头。母子两个一下子笑容灿烂,秦母说:“阿韬,你去把竹溪的行李拿来别墅,就住这里。竹溪,这样方便些,好吗?”竹溪不答应也得答应了,只好再点头。
回到宾馆,她给自己的母亲打了个电话:“妈,我培训已经结束,不过我实在喜欢这里的风景,想玩几天再回来,好吗?”
那头她妈妈急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孤身一人不要被拐卖了都不知道。”她跟妈开玩笑:“妈,你不是总说我怎么还不找对象,我在这里找个帅哥,带回去给你当女婿,不是更好吗?”妈在那头一边笑一边骂她:“死丫头,一定要小心,晚上不要出门,不要把随便什么人都当成好人。”
秦先生看着她跟母亲撒娇对话,当听到女婿时,朝她一笑,等她打完了电话,说:“找个女婿啊,没问题,这里就有一个。”说着盯住她的眼睛看,竹溪有一瞬间的晃神,不过马上敲了一下自己的头,说:“我跟妈开玩笑的,不然她不答应我留下来;我又不能实话实说,要知道实情,她一定不肯。”
秦先生却认真地说:“竹溪,要说我爱上你,那一定是骗人的,但是我喜欢你,却是真的。你呢?”他看着竹溪白皙的脸渐渐变成粉红,大笑起来,说:“你害羞了,不用说出来,我知道答案了。哈哈,现在还有脸皮这么薄的女孩子。”
竹溪哭笑不得,心跳加速,想:也许真可以给妈找个女婿回去也说不定。
二
在秦家别墅里,竹溪被好好伺候着。第二天上午,母子俩又和竹溪去了那个沙滩。
在沙滩靠水边,他们把周姨准备的一些果品放在地上。周母朝着大海,轻轻说:“玉儿,你安心去吧,妈现在要把你放下了。”秦先生扶着母亲,也是黯然伤神,这个妹妹毫无踪影,下落不明。
秦母对竹溪说:“小玉一定要下去游泳,说自己是游泳健将。她就在这附近游着,渐渐地游得远了一些;她向我挥手,朝我喊‘妈妈,水里有鱼儿,好漂亮’;不知怎么的,海面上也没有风浪,一会儿功夫,她就不见⋯⋯”她哽咽着,眼睁睁看着女儿不见的揪心又涌上心头,她接着说:“都怪我,要是我不答应她下水就好了⋯⋯”
竹溪搂着秦母,不知道怎样安慰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望向那蔚蓝的海面。她心里也很难过,如果父母失去自己该有多伤心,顿时觉得感同身受,理解了秦母几次强求的原因。
回到家里,秦先生手腕上那黑亮的手表闪烁起来,很快他告诉母亲和竹溪,有事要先走一步。
竹溪看他安抚一下母亲,没有说去干什么事情。而秦母可能已经习惯这种神秘,只是问他:“是你爸还是罗将要你回去?”“是爸。”
然后,他和竹溪进了书房。竹溪其实很不愿意独自留下和秦母及周妈在一起,秦先生知道她的心理,安慰说:“竹溪,我去去就回,大概两三天,等我回来,就安排你回家的事情。这两三天就麻烦你陪陪我妈。”他那双眼睛里恳切内疚夹杂,还有哀求在里面。
竹溪没办法拒绝他的请求,既来之则安之,点点头,说:“秦先生,我再留三天,不管你回不回来,我都要回家了,父母也担心我的。”
“一定等我回来,不要独自回去,好吗?”
“不,三天后我一定走,找不到女婿也要走!”
秦先生为她的顽皮和坚决笑起来,竹溪也笑了,这忧伤尴尬的离别气氛轻松了一些。
秦韬跟母亲交代几句,告诉她跟竹溪三天的约定。有私人飞机等候在机场,当天傍晚他就急匆匆离开了。
三天里,秦母和竹溪客气地相处着。海边有一些幽静的小公园,秦母带着她随便走走逛逛,累了就在凉亭里坐一会儿。
她白天也陪秦母到那片沙滩去玩,秦母坐在在沙滩的遮阳伞下看着她,她就在海滩上捡贝壳。她不会游泳,又加秦母不肯她下水,就赤脚在水里走来走去,意外发现有大朵雪白的水母漂浮,粘滑透明像海蜇。她托着晶莹的水母过来给秦母看,秦母举着自己的手机不断给她拍照,招呼她过去喝饮料、休息。
沙滩上是有救生员的,被晒得浑身发黑,他们两人一组坐在沙滩边,警惕地注视着海面上的游人。竹溪不知道为什么秦玉还会消失在海里。
三
第三天傍晚,她归好行李,预先跟秦母道别,她说:“阿姨,谢谢你这些天细心周到地照顾我,但是家里也盼着我回去,我明天早晨就走了,要跟你告别了。”秦母这次虽然不舍,但没有发病,依依不舍地说:“竹溪,就不能多留几天吗?你看阿韬还没回来呢,就等他回来再走不行吗?”
竹溪只是微笑,没有出声,她知道这告别又告别,如果自己不够坚决的话,是不会结束的。她在这里是很舒服,可是家里妈和爸已经打来好几个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家,再不回去,真的害怕自己女儿在外被人拐卖了。
一夜安眠,早晨她起床,吃了周妈做的丰盛早餐。秦家派司机送她去高铁车站,秦母站在别墅门口张望了很久,直到车子离门口那条小路越来越远。
她在网上预订到江南故乡的车票,是上午九点多的。离开车还有一个多小时,她在候车室找到一个偏僻的位置,坐下来。她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来电显示,里面一排号码,有父母的电话,闺蜜的电话,甚至有家长的电话,就是没有秦先生的来电。
他们离开前已经交换了号码,但她不曾打过去,想了好几次,昨晚她险些按下那个号码,最终忍住了。他也没有打过来,凭什么要自己打过去?她有点赌气,退出电话页面,打开了照片,看着最近拍下的那些,大部分是风景,有一些和秦母的,也有自己单独的,但没有和秦先生的合照。
她不由又想起了这些天和他的短暂相处,开始的神秘和友善,后来的恳切和玩笑,他强势又温和的独特气质,是竹溪在平时生活圈子里不曾见到过的。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她看到,那是熟悉的号码。虽然一次也没拨打过,但那几个数字的组合,她看过很多次,熟记在心。她心急慌忙地划动手机屏幕,接通电话。
“喂,竹溪,是我,你在哪里?”是秦先生的声音,气喘吁吁的样子。
“我在车站啊,你家司机早晨送我过来的。”
“那好,你还没上车是吧?请到大厅门口来一趟,我马上到!”
“哦,可是马上要检票了⋯⋯”
“请你先别走,我要见到你!”他执拗地说。
竹溪站起来,一边往候车大厅门口走去,一边回答他:“好,我马上过来!”
等她走到大厅外,只见一辆黑色SUV车驶来,一个急刹车,车轮发出刺耳的声音。车门打开,一个黑色身影从驾驶座上下来,奔过来,一把搂住了她。
是秦韬,那跟他黑衣服形成鲜明对比的苍白脸色,以及淡淡的血腥味,让竹溪直觉这个拥抱有什么地方不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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