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花还是花
文/石岩磊
唐代高僧青原惟信将自己的参禅过程分为了三个阶段：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他的话看似直白，实则大有玄机，这是他修行三十年后得出的感悟，从茫然不知，到纵横捭阖，再到淡然处之，好似经历了一个无意义的死循环，其实是完成了一次蜕变的升华，大概世间许多事物与此类似，就比如我的拍花过程。
刚开始喜欢上给花拍照时，我望见每个花束都会兴奋地跑过去，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猛拍一通，五彩斑斓的花卉大多规规矩矩地居于画面中心，虽然有的也很漂亮，但都没有给人留下极深的印象。后来我便刻意在情趣上下功夫，让蜂蝶走入镜头，迎着太阳拍逆光照，想方设法摆出各种造型等等，通过技巧的运用的确收获了许多美照，可我也慢慢地厌倦了去进行所谓的创意，又渐渐趋于回归拍摄的本真。
即忠实地记录，不再追求花样百出的技法，不再绞尽脑汁地摆拍，而是静静地观赏花朵，似是在与其促膝谈心，不经意间抓住它美丽的一颦一笑，于是画面就多了些许意境美。花瓣虽然往往不在照片里居中，可又分明是不二的主角，它们用色彩、形状和光线讲述着自己的喜怒哀乐。此时的片子便耐看了，因为其中多了故事，多了耐人寻味的意蕴，它们好像依然平淡无奇貌不惊人，可我每次翻看时，仍有身临其境的感觉，冰冷的相片也就添了暖意。
或许我们的许多经历都如同玩“回旋镖”一样，兴高采烈地抛出，眼见它冲向了远方，可最后又神奇地飞了回来，在一去一来间，我们会从玩花样的炫耀，逐渐变为沉浸到自嗨的乐趣里。工作如此，从初入职场的信心满满，意欲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到屡次受挫的心灰意冷，认识到自己原来并非无所不能，再进化到看开得失进退的淡然。生活也莫不相似，初建爱巢时温馨浪漫是须臾离不开的空气，时刻想着要给对方以惊喜，及至锅碗瓢盆带来的厌倦与无奈淹没了激情和感动，再到后来便适应了波澜不惊的琐碎，习惯了无言以对的漠然，但爱情和亲情早已将彼此融为了一体。
花是会说话的，你把它当作了朋友，而不仅仅是将其视为拍摄的道具时，它就会跟你讲述天气冷暖带来的细微感受，会娓娓道来其绽放与凋零的神奇历程，你便窥见了它的细腻情感。我现在看花还是花，可它分明又不是之前的花，它们早已是沧桑岁月的记录者，通过它们我在认知春夏秋冬，在解读荏苒时光，也在回望曾经的过往。走过的沟沟坎坎都化为了杯中的大块冰糖，不假思索地猛嚼只会硌牙，而待它慢慢融化，就能变作爽爽的饮料，甜了口舌，美了心田。
高僧参禅是一种修行，我们反观每个经历不也是在悟道吗？在照相时，我们读懂了花开花落的平常，在事业打拼中，明白了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平庸，在家庭生活里，见证了一同慢慢变老的平静，一切都在经历大起大落后回归平凡，但又不是简单地回到起点，而是登上泰山归来时的淡定从容，是小了众山的坦荡，是没了层云的空明。
2020.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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