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这件小事

小米是我到上海以后认识的好友，那天听说我做了公众号，突然要给我讲讲她的故事。

01

小米刚工作的那一年，因为被查出心脏病，只好去医院做了手术。办出院手续的那一天，隔壁科室一个高大帅气的医生悄悄过来要了她的电话号码。

爱情就这么开始了。这是小米的初恋。小米说，那是多么快乐的两个月。上班的时候，想起那个身穿白大褂的挺拔身影她就忍不住笑起来，下班以后见到他，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就在小米准备向父母介绍他的时候，男孩却沉默了。

小米回忆说，当时他的神情非常落寞，挣扎了很久才终于说出了苦衷。原来他家境不好，父亲生意失败欠下外债，好不容易他大学毕业当上了医生，无奈收入微薄。于是他求助一位师兄，师兄举荐他出国深造，回国后可以进入外企工作。当时男孩的出国手续已经快办好了，正要向医院提出离职。

“他说，小米，你一定要等我，五年后我一定娶你。”

02

“你没有同意吗？”我问她。

“我当然同意了，可是他一走，我怎么跟我爸妈说呢，毕竟他们连见都没见过。”小米摇了摇头。那是遥远的九十年代，网络远没有那么发达，昂贵的越洋电话也不是说打就能打的。而且，身为适婚单身女青年，小米抵抗不了一波又一波的相亲。对于太年轻的人来说，五年是多么漫长，漫长到不敢想象。

就这样，小米终于遇到了她父母特别满意的对象。双方家长迅速见了面，接下来就是买婚房、装修、订酒席、拍婚纱照等等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对这些，小米始终浑浑噩噩，想参与却力不从心，想拒绝却也来不及了。

离办酒席还有一个月，小米跟她的对象到民政局领了证。那天晚上，小米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里是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小米，我爸欠的钱我今天全部还清了，你一定要等着我，我拿到学位就回国娶你！”

这么多年过去了，小米讲到这里依然有些情绪失控。“你说，老天爷是不是玩儿我？我早上领的证，他晚上打来电话，哪怕早一天，我就能……”

那天晚上，两个人在电话里先是沉默了许久，又痛哭了许久，但不管怎样，时光都不能倒流。一个月后，小米的婚礼如期举行。很多年后她才知道，那一天，医生就在那座酒店的外面，一个人喝了数不清的酒。

03

婚后的小米努力想把日子过好，可惜还是一地鸡毛。因为他们两个人都是对方父母中意的对象，而不是自己的。越不开心父母就越难理解，离婚更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是越讨厌就越无法容忍，小米干脆找了一份外地的工作，希望能逃得远一些，她的先生也辞职创业，住在创业园里不再回家。

就这么对付了两三年，两家父母终于接受了这两个人根本过不到一起的现实，同意他们离婚。离婚这天，小米觉得特别痛快，像是要飞起来一样。那时候医生已经回国了，是一家跨国公司的业务骨干。她忍不住打电话过去，兴奋地大喊：“我离婚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比她还要开心。

但是，让小米没有想到的是，阻力来自他的父母。“他妈妈有点不能接受吧，虽然没说对我有什么不满意，但是有意无意的总是说起她的儿子那么优秀，很伤人心。”小米淡淡地说。优秀这两个字，让刚刚经历过一次失败婚姻的小米自卑不已，“所以，我就放手了。”

04

又过了一段时间，小米遇到了现在的老公，追小米的时候非常直白，压根就没想过去追问她的过去，这种大大咧咧的个性让她很感动。就在小米同意交往的那天晚上，她又接到了医生的电话。

“他向我道歉，希望我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父母的工作也都做好了，也就是说，他们家随时欢迎我。”有那么一瞬间，小米激动得像在梦里，她爱这个人爱了那么多年，她的梦想差一点就要实现了。然而她立刻就清醒过来，冷静的拒绝了医生。

“每次都这么巧，我白天刚刚答应了跟我先生交往，他晚上就打来电话，我也说不上是怨恨他，还是没办法拒绝当时的男友，只能说是造化弄人吧。我们俩根本就是有缘无分。” 小米苦笑了一下。

她很快就结婚了，然后生孩子，做妈妈以后跟很多人一样发了胖，下了班还要奔波在送孩子上补习班的路上。也曾不顺心，也曾闹矛盾，也吃了很多苦，但从我认识她起，她一直是个爽朗而坚强的女生。

05

偶尔在夜深人静时，小米还是会想起那段刻骨铭心的初恋，会心痛，甚至遗憾。“我一直告诉自己，就因为没有得到，我才会觉得这份感情如此美好吧，如果我真的嫁给他了，一定就会比现在幸福吗？”小米说，“也不见得。所以，后悔吗？不后悔。”

据说医生找了很多个女友，各个都跟年轻时的小米有些相像，但是没有一个能够修成正果。“我们两个都是初恋，我知道，他心里有个洞，但是这个洞就是我亲自去补，也补不上了。他从前爱上的是十几年前的我，现在他爱的是初恋本身。”

小米讲完她的故事，我好久都没有说话。你可以说遇到爱的时候千万不要放手，否则错过就不会重来；你也可以抱怨说造化弄人，我们曾经有机会拥有一个没有缺憾的人生。但是，生活却给了我们不一样的答案。年少时，我们觉得如果不能跟挚爱度过一生，那该是多么可怕而痛苦的事情，等到时光变老才发现，原来用很长的时间喜欢一个人，想和他互相陪伴走很远的心愿虽然无法实现，但依然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小米说，她很喜欢辛弃疾的那首《丑奴儿》。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哎，初恋这件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