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故乡之恋（二）

（图片来自网络）回故乡之恋（二）

4

时令正值春天，春子知道，站在公社大楼上，可以远眺小城四周高耸的山峦苍翠绿韵，街道上巷子里河湖边，到处的树木漫空笼翠新长的嫩叶。

冬塘的春天，雪秀在日记里有过这样的描述：

“这是一片平坦的草坪地，杨柳和芙蓉树不规则地散布其间。草坪尽头就是高高的山丘，地面上泛出淡淡的绿色，光照充足的地方缀满了嫩嫩的新草。

“沉寂一冬的南溪江，也发出哗哗的流水声。密布在山上丛林中的冰雪，在春风化雨的时节，融化成水，变成无数条涓涓的细溪，汇入南溪江。

“看了看四周，又望了望眼前的草地，那边山丘陡壁上长着的藓苔，泛发出翠郁的光亮。而攀伏在陡壁上的那些紫藤的茎叶，也已经是淡淡的鹅黄色的绿了。

“大地山川的丰姿，呈现在春日温煦的阳光之中。苍穹之下，万物正在蓄势待发。

“在寻找百合花草的地上，眼前一只小小的蝉虫，在草尖上跳跃。它有着绿色的翅翼，阳光下样子非常娇艳。我们被它吸引着，兴致勃勃地在草地上追逐。

“冬花和细秀来了。看到小小的蝉虫后，觉得非常可爱。开始和哥哥姐姐一起寻找草尖上可爱的蝉虫。”

……

春子对自己幼年的时光，时常于朦䑃胧胧中徘徊在似有若无的记忆边缘。

在漫长的岁月长河中，清晰地留在脑海里是那些让自己刻骨铭心的记念。

现在想起雪秀的日记，过去的记忆便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

这难道是自己在衰老之中摇晃着对曾经青春的依恋？或者说是向往天真无邪的爱情？还是沉醉在竭力要拯救曾经熟悉故去少女美丽的梦境？

5

一个短发女子从春子面前飘忽而过，她让春子不由紧随其后跟着走了上去。

女子身着大红牡丹花色的外套，卡叽色类似旧时代杏黄纯棉的灯芯绒裤的长裤，扎着两根齐肩的短辫。全身上下整整齐齐的着装打扮。

看上去就像是过去那个热情风趣天真的女孩。

春子尾随那短辫女孩走去的时候，除了那女孩以外，什么也没看见。不知为什么，这个女孩唯独突然跳入他的眼帘。

也许是记住的缘故吧，女孩的背影和着装打扮，极象是三十几年前刻印在自己眼睛里了女孩的模样。

现代社会女孩穿着这么整整齐齐的衣服未免有些土气，但让年过半百稀有回乡的人却忆起当年的少年情怀的映像来。

女孩消失在木铺街拐角处只有一侧的纺织店里，春子心中明白自己错以为把尾随的女孩，看成是三十几年前的旧人了。

这种时候遇见稍有类似往昔的现象，便会看成是自己的过去。

春子的思想反复地在斗争，想去弄清楚昔日的房屋为什么要改为百货店水果店和药铺纺织店。

事实上，整个冬塘镇圩是否存在也不太明确。他只是在脑子里映现三十几年前街面上的幻觉。

但无论想象还是无法完整起来，心想大致能想起来多少也好。

冬湖林场改为国家森林公园。这是唯一三十几年后值得庆幸的事！

对春子来说，那是故乡的去向。

6

就在春子要走出木铺街拐向牛家冲道上的时候，听到旁边有人的呼唤：“是春子吗？是春子吗——”

春子转回头，一个老妇人柱着长竹竿拐从他侧面朝他不停地挥手。

“我就想见春子——”

形容枯槁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走向前喃喃的说，却被春子随从们挡住了。春子示意随从让开，自己朝老妇人走过去。

老妇人激动地拉着春子的手，用嘶哑的声音对他说，“三十多年了，才见到你的脸，握住你的手……你来冬塘总是坐在车里，想要看一眼你，也是模模糊糊的脸。很多人说你当了大老板，架子大。我说春子不是哪号人，春子心里苦着哩，才不愿下车让乡亲见着……我知道失去了人心中的滋味……”

赵曼英脸色苍白，身体象是要瘫下来了。

“您老人家身体怎么样？”春子双手握住老人的手问。

“还好，只是胃有些不好。到我店里坐坐吧？”

“好！”春子攥着赵曼英的手，情绪有些波动。

春子进入赵曼英店里坐下后，云子和秋华侄子思冬侄女思雅也进来了。

“婶知道你们是尊贵的客人，婶招待不起！你们能进来在婶店里坐一下，婶已经很荣幸了！”

赵曼英絮絮叨叨的。她眼窝凹陷，脸上布满了粗糙皱纹，尽管对招待春子充满兴奋，但依然掩饰不住她那病态性的身体。

她完全显现一副暮年老人奄奄一息的样子。

她把店柜台面不停地打开，把里面的饮食品一一拿出来。

“你们想喝什么？我还得感谢周市长给我留下这屋子。”

赵曼英说，望向云子，朝云子双手合十行作揖状。

四十八岁的云子现在是西山市市长。他刚刚大学毕业的小女儿周思雅，这次随同春子从总公司一同前来。

冬湖林场列入国家森林公园后，通往林场公路加宽整修，按路面设计赵曼英房屋是要拆迁的。但当时还在乌浟县任县长的云子硬生生地让马路在赵曼英屋前拐了过弯。

“婶，你就让我们喝口家乡的水吧。”

云子提醒忙于招待有些手足无措的赵曼英说。

“您愿意的话，我邀请您去我们家里作客。就这几天。”春子真诚地对赵曼英说。

“哎哟，象我们这种身份，这种人……”赵曼英受宠若惊。

“如果您接受邀请，去了我们家作客，我非常感谢您！”春子还是恳切地朝赵曼英点点头。

“好。我明天就去。我给你弄你爱吃的清乐汤。我总是记得那一年你和雪秀妹崽年初二在我家吃清乐汤的样子。现在只要一想起，我做梦都在笑啊。”

……

屋与店铺推拉玻璃门进来一个中年妇人，她毕恭毕敬朝春子云子叫叔叔。她不知道怎么称呼幼年时几乎没有来往的秋华，或许已经不认识了。

她显得有些尴尬。

叫春子云子叔叔的是赵曼英的女儿， 三十几年前那个邋邋遢遢的提着篮子偷笋的小姑娘，现在已是一个四十开外的中年妇人，穿着生意人黄色长马褂外套，细看上去还化了妆抹了口红。

但依然显示出一种健康的美。

赵曼英拥有这么大的一个店铺主，现在的日子应该过得很殷实，但她还是露出苦闷倾诉的神色，虽然她现在对春子他们能光临自己的店铺里，蕴含着无可名状的欣喜。

她絮絮叨叨向春子谈起春子小时候的事，当然谈到她在竹林茶园偷笋让春子他们抓住的事。她告诉春子说：

“其实让你们孩子们逮到那不是第一次啊。已经是第三次了，常言道，事不过三。可我偏偏要往三字上钻，就活该让你们逮到了。后来雪秀替我送笋来，真真让我感激不尽了。”

“雪秀送笋给你？“春子很惊讶。

“怎么，难道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春子摇了摇头。

那年冬，生产队长瑞金大叔让春子和小伙伴祥子乃子去生产队牛家塆后山坳里，把长到茶园里的冬笋挖出来。

雪秀也跟着去了。她说虽然自己不是生产队上的人，但帮生产队挖冬笋让茶园有好收成，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写起日记来，会很轻松。

“啊，她还是给我送来二个笋来。那真是个好姑娘，可是却偏偏走了那条路……”赵曼英一下又嘤嘤地哭了起来。

“好了。谢谢婶了，我们走了。”

姐姐秋华很忌讳有人在弟弟面前谈及雪秀殉情的事，却偏偏让不明事理的赵曼英哭着说出来。

她拉起春子站起身就往外走。

雪花送了二个冬笋给赵曼英，并没有记在日记本里。

这二十二年来，春子翻遍雪秀所有的日记，也没看到有写那一次去茶园挖冬笋的一篇。

雪秀应该根本没写。春子他们在逮到赵曼英偷的那些冬笋，三个伙伴就在山上私分了。

他们交给生产队里的，是他们自己挖的。

（未完待续。下集7、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