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暑假最后一天那带着炸酱面、红烧猪蹄、酱虾和油焖鲳鱼味儿的梦中醒来。盯着天花板,白花花的颜色和我的空白的脑海一模一样。昨儿晚上,玩手机玩脱了,抱着它就睡着了。解锁之后的界面是电子书——看了一半不到的《四世同堂》。手机还在振动,是即将迈入大学大门的小师弟,一大早就召唤我:
“师姐,师姐,这个瓦数的小电器宿舍让用吗?”
“师姐?在吗?”
……
原来不知不觉的时候,我都是当师姐的人了。我大二了?噌,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
行李箱都收拾得妥当了,与一年前不同,箱子的角角落落都是我亲手塞满的,没有让老妈操一分的心。
最后吃了一顿满满的全是胆固醇、胶原蛋白和各类维生素的营养大餐,提溜起行李箱时,看见嫌弃了我一个暑假的老妈眼睛里闪烁着的可怜巴巴。那是鲜明的依依不舍。我蓦地就心疼了。
拎起箱子,跋涉两三个小时,跨越整个济南市,从最东到最西。颠簸的路上,我头靠着车窗,眼前的树和水泥路均匀地不紧不慢地向后移动着,我的大脑也像是磁带倒带,过去的一年,那些光怪陆离纷纷扰扰,在虚拟的视网膜上投影。
……
我拿到了专业成绩第二、综合成绩第一的名次。我顺利通过了四级考试。我是优秀团员。我和一家福利不错的文学网站签约,并获得了人生第一笔酬金。我在晋江文学城完成了第一本18万字的小说,讲了我天真时代的故事,虽然未见轰动,可是内心满足。我参加了五花八门的校园活动,画过面具,比过文才,投过稿件,主演的话剧在全院汇演,得了一个一等奖。我在学校新媒体工作,为团委公众号的稿件呕心沥血。我认识了一个救命时视死如归、闲暇时痞气爆棚的消防员,采访他的稿子让我在专业课上拿了高分。我看了不多不少的几本世界名著,借来的散文集往往翻不了几页就该还回去了。我在院学生会体育部披肝沥胆了三个月,然后和学生会互相放弃。我认识了很多很多人,其中有的算哥们,有的算朋友,有的仅仅是萍水相逢。我自以为十拿九稳的班委选举最终扑街。我军训时受到了连嘉奖。
……
一年前的今天,我傻乎乎的入学。
一年后的现在,我在长清混成了地头蛇。
折腾了一上午,我踩着正午高调的阳光下了车。校门巍巍,可是已经没有一年前感觉的高。
从北门走到21号楼很远。听着行李箱的轱辘摩擦水泥地面滚动的声音,涂了嫣红色唇膏的嘴唇咧开一个带温度的弧。熟人或正面行来,或擦肩而过,或背后超车。我用打招呼的方式告诉全世界,地头蛇回来了。
舍友们六个到了仨,加我四个。宿舍很乱。
我把桌面上落满灰尘的贴纸撕掉。心想,新的一年,就要像这桌面一样,旧的尘土全数摒弃。我思考了整整一年要怎么做人,无论如何,从今天开始要更周全一点。
我洗干净抹布,让书柜和衣橱亮洁如新。正如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而未来正迫不及待的冲我微笑。
我把衣橱里压得起了褶皱的衣服挨件洗好,展平,晾干。我整理它们就像整理心情。我可以穿上板正的衣服,但是绝对不能做衣冠禽兽。宁可衣衫褴褛,不可道貌岸然。
坐回我的座位,打开充盈着暖意的日光灯,掀开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是熟悉的word文档界面,标题并不是特别显眼:第五十四章。左下角的字数统计,停留在2716。
这是我选的路啊,曾经的十八万字仍然挂在互联网的某个角落,也许将来它会炙手可热,可是现在它的确尚少人问津。刚接好的温水放在手边,玻璃杯外凝着剔透的水珠。小而平静的水面,放大了是大明湖,再放大便是浩浩然江河大海。过去的一年就像我接满它的那个过程,从毫无积累到半瓶子晃荡,敲响过突兀的声音,激起过愤懑的水花,但是当它满了的瞬间,心如止水。
转专业面试的时候,我胸有成竹的对老师说,我是要做靠笔杆子吃饭的人。
君子不妄言,言出必行,行而有果。话已出口,安能收回?
我听见文学院辅导员笑着对我说:“欢迎回来。”
刚好够我身高长的床睡得人心满意足。课表满满的,仿佛填进去的不只是课程。书桌上网购来的世界名著堆得很高,电脑的某个文档里悄悄记着看完了的经典电影和书单
我从一个新闻系的大一新生,变成了中文系大二老油条。迈出了一步,我把这一步从计划本上划掉。
我望过潮涨落,写过月盈亏。和风吹皱我杯中的酒,吹醉端着酒樽的人。刀剑入鞘,扎好系腰,背个包裹,踩上马靴。我是即将走遍天涯的侠客,每一尺的风景每一丈的路,都汇聚成我笔下的文字,一笔一划,贵如血汗。
这就是我的梦,当我提起行李箱的时候,它就已经在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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