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莫小微
01
我是一枚正宗的屌丝，如假包换。以前，所有认识不认识的人提到我，都是满脸的不屑。那时，江湖上屡屡飘着一个外号叫少爷的帅哥的传说。那正是不才在下。
从我出生起，本少爷就成功的没让家人省过一天心。
还在老妈肚子里的时候。计划生育正查的紧。我上有四个姐姐，妈妈挺着大肚子无奈四处躲藏，借宿在外。吃了不少苦才生下我。我出生的时候，干的第一件事不是大哭大闹宣告我的到来。奶奶说，我睁开小贼眼，看了一下这个美好世界，竟然扯着嘴角笑了笑。外婆一把抓过我的两脚倒提着，照着我的屁股蛋子一巴掌拍下去，我才痛得哇的一声哭出来。据说生下来不会哭的小孩命都很硬，我只承认我是被打哭的。
老妈历尽千辛万苦才生下我这个带把的，自然是疼到心肝上了。那时农村好像有一种叫煞风的玩意儿（估计就是一种迷信）。就是刚出生金贵的小孩子，如果犯了煞风就活不了命。那得大人整晚轮流值守，瞌睡都不能打一下。不能让煞风近身，七大姑八大姨整整守了八个晚上之后，他们又在我的屁股蛋子上，一人甩一巴掌，说这小子出生就是个磨人精。我承认又一次被打哭了。
小时候我在村里就是孩子玩，比我大点的小点的，都喜欢跟着我后屁股后面转。一天到晚带着他们打打杀杀冲锋陷阵，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爽。且不说和小伙伴们看到别人菜地还没有长熟的瓜果，割个小口一人往里吐口痰再粘上。更不说那次偷玩火柴烧了别人家草垛和柴堆，差点房子都着火。光是那些火烧土蜂窝，水淹老鼠洞，田沟里抓水蛇，鞭炮炸牛粪等等糗事都不胜枚举，一箩筐都装不下。
我如此聪明，自然是清楚的明白自己在家里的地位。所以就养成了我自私，狂妄，目空一切的性格。家里有什么好吃的，我都是跑在前头挑最大的。吃西瓜的时候，不仅手里抱着大块的，还每一块都咬上一口，姐姐们要嫌弃我的口水不吃，那就正好我全包了。
02
我这付鸟样子，可想而知，读书的时候，是没有老师会喜欢的。老师们也屡次被我的恶作剧整得哭笑不得。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村里人提到我，就头直摇头。用幸灾乐祸的语气跟妈妈感叹，你家这个崽啊，长大了不是条龙就是条蛇。但从他们的语气神态上，都充分肯定了我长大后是条妥妥的蛇。
我也非常应景，在成为一条蛇的道路上，滑翔了很久。读初中的时候，我为了显摆和充老大，在校门口的副食店里先后赊了几百块钱买东西请大家吃。每次回家都偷偷背一袋米出来卖了还帐。却怎么也堵上那个窟窿。那时候的几百块，可是老妈辛辛苦苦一年养头猪卖的钱。也是我和姐姐们半年的学费生活费。小店老板见多次催讨我仍还不上，就找到家里，这才露了谄。
那一次，妈妈伤心欲绝，大发雷霆，她肯定特后悔历经千辛万苦，却生下了我这样败家子。那带刺的杉树条在我的身上抽出了一道道血印。我不哭不闹不跑，咬紧牙关任由她发泄着。最终，她打累了停下手，看着我满身又红又肿的伤口，丢下杉树条，抱着我悲恸大哭，嘴里骂着：你这个兔崽仔，平时那么机灵，打你都不知道跑呀。
我确实没想到跑，一人做事一人当。自己犯下的错自己承担，逃跑算什么英雄好汉。
读完初二，我做了一件让我此生终生后悔的事，说什么也不肯去学校读书了。爸妈使出浑身解数，又哄，又劝，又打，甚至请动了家族最权威的大伯来压我，我丝毫不为所动。我决定的事情谁逼我都没用。
03
父母看着我整天在家里游手好闲。真是忧心重重，愁白了头。那时候大姐已出嫁，在市里开了一个店。见我没事就让我去帮忙，还帮我报了电脑培训班让我学个手艺。我看着那个字根总表就懵了，这怎么象天书一样晦涩难懂。我这种田的手指头又短又粗，别人一指头按一个键，我一指头下去俩字母蹦出来。不学了，太难。上了一星期课后说什么也不去了。大姐被我气得哭，骂我是个废物，什么都做不了。
我天生对车子感兴趣，刚满十八岁就考到了驾照。父母和姐姐们凑钱买了个农用车给我跑运输，那时农村交通不便，几个村也就一台农用车，早上去县城，晚上回来，载人还可拉货，生意还是蛮不错的。刚开始我跑的挺有劲，过了两个月，就疲了，农用车开的很累，车况也不行，再说开这么差的车也没面子，就不想再开了。
一次我把车开到县城，找个地方一停，就跑到市里玩去了。老爸老妈在家急疯了，车不见车，人不见人，那时也没手机，他们还以为我出了什么事。后来大姐亲自压着我回县城把车开回村，任凭老爸老妈怎么责骂，都不想再开那个农用车了。爸爸只好低价亏本处理了。
后来出去打工，开过大货车，给鞋厂老板当过司机。当开着老板的大奔时，我终于体会到了做有钱人的神气，别人看你的眼神都会不一样。还是这种车开的过瘾，极大的满足了我的虚荣心。那时就想，以后有钱，也开上这种车，一辈子也没白混了。可是象我这种要啥没啥的小白，也就是做做梦而已。
在外面混了几年，工作换了N多种，好工作没本事找，苦活累活又不愿干，东奔西走，眼高手低，也没学到本事，也没赚到钱。只好又灰溜溜的滚回家。
04
打工时结识了习性差不多的一些兄弟，回来后天天混在一起玩，喝酒，唱K，玩牌，撩妹，醉生梦死，纸醉金迷，去tmd的梦想，去tmd的未来，我们只要潇洒快活过人生。没钱的时候，大家都编各种理由向家里要，我几个姐姐都挨个要遍了，反正一接到我电话，就知道是要钱的，她们也确实疼我，只要我开口要，都会想办法满足。
慢慢的，很多人都知道了县城有这么一伙小混混，为首的那个帅哥叫少爷。在兄弟们的吹捧下，我竞然以为自己是老大，终有一天也会象小时候一样带着他们冲锋陷阵，争得一席之地。江湖上渐渐有了很多版本的少爷败家传说。
再这么下去肯定会误入歧途，这个儿子就彻底毁掉了。老爸老妈看着我这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样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们拿出全部积蓄，在信用社贷了款，加上姐姐们一起凑钱，帮我买了一台大翻斗车往水泥厂运石料。
老爸给我车钥匙时，恳求我和那些混混断了来往，好好的正经的做点事。让我不要给他们脸上抹黑。日夜操劳的父母，他们省吃俭用存下的一点钱屡屡被我败个精光。我看着老人祈求的眼神，花白的头发，被沉重农活压弯的腰。第一次生出了一丝愧疚。
靠着这个营生，我终于渐渐安定下来。后来和那个一直暗恋我的姑娘结婚生女。老婆在县城开了一个小店，我开运输车，日子也过的顺风顺水起来。父母和姐姐们看着我浪子回头，终于舒了一口气。
05
然而，好景不长。一次在和几个兄弟酒醉饭饱之后，被一个兄弟的堂哥带到场子里去打牌。那晚上手气特别好，竟然赢了好几万。他妈的这来钱也太快了。我和老婆辛辛苦苦一个月也挣不了几个钱。从此以后，车也开的没劲了。早上，装模作样把车从家里开出来，往停车场一放，就钻进了赌场。刚开始几场都赢，最高峰赢过十多万。我以为自己时来运转，要大发了。可是接下来的日子就是恶梦开始，几乎每场都输，很快就把赢的钱全部输下去，还倒输了好几万本金，那是我偷偷取出来的老婆存着准备买房付首付的钱。
为了扳本，我找场子里又借了几万的高利贷，也输得一干二净。我那时已然是走火入魔了，天天想办法筹钱扳本。所有的朋友都被借了一个遍，转瞬间这些钱又输在了赌场。
等到老婆和家里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我每天精神恍惚，茶饭不思，眼窝深陷，蓬头垢面像个鬼一样。我自己也不知道借了多少高利贷，借了多少朋友的钱。我甚至还骗了堂哥和表妹的房产本去抵押贷款……短短半个月，我就从一个风光无限的少爷变成了过街老鼠一样的赌鬼。
很快的债主上门，我的运输车被扣，老婆的店也被无奈转掉。我整天躺在床上。像个死人一样，不言不语。任由亲人们哭闹责骂。其实他们根本不知道我输了多少钱，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人生彻底完蛋了，我输掉了一切，老婆，孩子，家和亲人，这些通通都保不住了。
我拉着老婆去民政局离婚，这么多的赌债，只怕我一辈子也还不清了。我不想连累她。老婆抱着我，失声痛苦，最终她还是不忍心签下那个字。
06
我被逼无奈，丧门犬一样匆忙踏上了逃债之路。老婆带着女儿回了娘家长住。在外面躲债的日子，我换了手机号码，也不敢跟家里任何人通个电话报平安。我忍受孤独寂寞，思亲之苦，也终于幡然醒悟。我悔不当初，愧疚自责。终于也不再逃避。什么苦活，累活，脏活我都干。我只想凭着自己的一双手，早日还清赌债，早日回家跟亲人团聚。
我一走了之之后。一生要强好面子的父母，一下子苍老了。母亲急火攻心，住进了医院。经医生检查却患了肝癌晚期。她天天以泪洗面，不愿动手术，只求一死。我这个她拿命来疼的儿子，把她伤的连活着的意愿都没有，我却不能在她床前尽一点孝道。我根本就不配为人。
年底母亲病如膏肓，她心心念念着我这个不肖儿子，死前都见不上一面，如何能闭上眼。我悄悄潜回家看母亲，却被债主堵在县城。他们把我关在宾馆房间，逼我还钱。最终大姐和二姐赶到宾馆给我担保，我才得以赶到母亲身边。
人生最痛苦的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在。那一个月，我衣不解带日夜陪在母亲身边，向她发誓，一定混个名堂出来，一定要为她争口气。母亲含恨离世，我曾经的孤朋狗友没有一个来凭吊。原来没有什么东西是能够长久的，曾经拜把子的兄弟在我人生的最低谷，却都避之不及，最冷不过人性，最凉不过人心，这么多年以来，我象个跳梁小丑一样过着自以为是的日子，屡屡被人当作反面教嘲笑。
在母亲的临终期盼中，我没有选择再次外出躲债，也终于有了面对这一切残局的勇气。在一年多的逃离生涯里，我品尽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它是一种苦痛，也是一种新生。我挨个给债主打电话，请求他们给我时间，我一定会还他们的钱。
07
天无绝人之路，只要你勇敢面对，积极向好，也终会得到老天爷的一丝怜悯。
才哥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位贵人。当时以周转为名，骗了他十万作赌资。他知道后生气，懊恼，到处找我逼我还钱，扬言还不起就找人要了我的一只胳膊。我诚恳的面对他时，他并没有为难我。当时他手上要上其他项目，有两台运输石料车苦于没人管理，正想转出去。我承诺每月还他一万元，找姐姐和老丈人借了本钱，盘下了这两台运输车。
我没日没夜的揽活，由于脑瓜子还算灵活，人也能吃苦。一年以后就还清了才哥的钱，还有了两辆车。才哥看我是可塑之才，又与我合伙投资了两台工程车，专给工地拉建筑材料。
两年后，我差不多还清了所有赌债。后来由于工地不好做，我又看准了物流市场，成立了物流公司。专门做专线运输。赚钱后又投资开了一家酒店。
如今我开着奔驰车，坐在自家酒店喝酒聊天，身边又是兄弟成群，宾朋满座。听着他们的吹捧，心里却是一片平静如水，波澜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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