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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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金，小金!”地铁四号线车厢里，一位老伯在喊我，但是，我并不认识他啊！我迟疑地问：老伯伯你是在叫我么？

    “是啊，你是老金的女儿吧！”听他叫得出老爸的名字，我顿时释然。

      正好到了站点，老伯身边的位子空了出来，他招呼我过去坐下。问我：爸爸现在身体如何？和你一起住么？平时在忙些什么？我说，爸爸的身体还好，不和我住，平时就喜欢听个评弹，每天下午都要坐了公交车到吴江来听一回书。

      老伯先我几站下车，说自己是从苏州听书回来。临分手的时候，老伯叫我转告老爸，去苏州的书场听书，设施更先进，说书先生也更有名。

    星期天回家我把偶遇老伯，并且老伯要我转告的话告诉了老爸。老爸问我，这位老伯叫啥名字？我说，实在不好意思问，反正是你的老朋友！

      事有凑巧，过了几个月，本地报纸上有一篇采访健康老人的文章，还配了采访对象的照片、姓名和年龄。可不正是地铁上偶遇的老伯！ 清明回去扫墓，我特意告知老爸说那天地铁上遇到的老伯叫老明，又问这是你的老同事还是老朋友？一时之间，父母同时呆了半晌，又同时脱口而出：是他啊！

      父母一起回忆又相互补充着，给我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四十多年前，老明是一位手艺高超的裁缝师傅，我们家族里的一个姑姑（还是叫小红吧！）拜在老明门下学手艺。当年的老明还是小明，已经是一对儿女的父亲。老明除了聪明能干，人长得也英俊潇洒。这个根本不用父母多作描述，我可以从76岁的老明身上估摸得出他从前的风采。要不是看到报纸上的介绍，我根本不相信老明已经76了。

      老明的妻子要比他大几岁，不识字，人又蠢笨，这对夫妻自然不是般配的佳偶。 接下来的故事很俗套，老明和小红生出了师徒之外的情愫。先是小红姑娘遭遇退婚，然后老明也在家里闹起了离婚。老明的婚没有离成，小红的婚姻却是耽误了。遭遇退婚的女子在周边再也不可能找到好对象。

      小红最后远嫁到了几十公里之外的一户贫苦人家，与一位老实得近乎木讷的男人过起了日子。日子看似平静的过下去了，两个不甘心的人却到底意难平，暗地里一直没有断了来往。几年后老明经历千难万阻离婚恢复了自由身，想与小红重续前缘。小红却已经有了孩子，她最终还是选择了认命。万念俱灰的老明最终也在亲人的劝和下选择了认命，又和前妻复合。

        一晃，两个人的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老明的人生应该说很是顺遂，凭着一身的手艺，也凭着脑子活络，生活过得一直是富裕的。小红的一生却一直在贫苦中挣扎，积劳成疾含恨离世的那年还不到五十岁。

      父亲说，老明应该是在地铁上认出了，他知道你是小红家的亲戚，才特意来和你搭话，他其实本意是有事要来找我。

    我说，他找到你了么？什么事情？

    老爸说：老明听你说我每天都会去书场，就特意到书场上找到我，交给我一张照片，托我想办法转交给小红的女儿。

    我问：什么样的照片？是他们两个人的合影么？

    父亲说：是小红一个人的照片，背景是天安门，应该是当年老明带她去北京的时候拍的。那是三四十年前的老照片了。

      我顿时想起小红姑姑过世的时候我去吊唁，遗像上的照片还是从身份证上翻拍下来的。我当时就在心里想，可怜小红姑姑一辈子怎么连张照片都没有！我说：老明好聪明！他肯定算定了小红姑姑不会有别的照片，他把自己珍藏了一辈子的照片拿出来，这是特意留给小红女儿的一个念想啊!

        我问：照片交给小红的女儿了么？她有没有问你这照片怎么来的呢？

        父亲说，给了。我还在想着怎么说呢，小红女儿居然很平静地说：哦，是老明给的吧！看来她是知道老明这个人的。或许小红临死之前告诉过女儿自己和老明的故事，又或者年轻时候，小红带着女儿和老明见过面。

      听到这里，母亲忍不住插话：其实，这两个人当年真的配成一对，倒也不是不可以的，如果真的成了，或许小红也不会死得那么早，至少不会过得这样苦。说起来这都是命！

      父亲说：怪只怪小红一辈子都是个没有主见的人，摇摆不定，害了自己一生一世！

      我说，我一直以为小红姑姑一辈子都是个苦命人，一世没有过过好日子。现在觉得她这一世人啊，虽然短寿，倒也不算白活了。我觉得这个老明的确是真心实意待过她的。

      这从前的人和事啊，要么不说，一说起来，都是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