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屋顶,天花板上一道道裂纹就像他手上的伤口一样——深刻,模糊。
他在等闹钟叫他起床,一点半的闹钟,工头只给了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他每天都有这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但是从来没有睡着。
他回到板房已经过去了10分钟,十几平米的空间,被塞了七八张床,他在上铺,下面的位置都被一些老工人占了。
闹钟被放在一旁,他不去看自己还能休息几分钟,就这样躺在床上,这样让他感到温暖。
他刚来的时候,看着发霉的床板,不愿意把铺盖放上去,就找了一些干净的袋子铺在下面,铺盖是母亲从家里拿的新的,他舍不得弄脏。母亲一直希望他能够去上高中、上大学,她说:“儿子,你只有上了大学才能有出息。”
闹钟在一旁滴滴答答的响着,每一秒都走进了他的心里,他睡不着。他也想去大学啊,每次躺在这里的时候,他都会幻想着某一天自己突然成为了一名大学生,可以有几个称兄道弟的舍友,能够在教室里学习他这辈子都接触不到的知识。
他听说大学里有好多每天都躺在宿舍,不学习,不参加活动。他感到厌恶,他气愤那样的人,他想如果是自己在大学,一定不会整天无所事事的,他会与同学们一起学习,一起交流,一起做社团活动,说不定运气好还能找到女朋友。
想到这里,他突然想不下去了——不可能有女朋友的,村里那些脏兮兮的女孩子都看不上自己,怎么可能会有大学的女生和自己谈恋爱呢?
闹钟的声音好像变得刺耳了,滴滴答答的叫着,像是催命的鬼一样,他有些困了,想要睡一会儿,但是他不能。他也不能去上大学,家里人都想让他去,但是他不能,他如果去了大学,那这个家就垮了。
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个家庭,母亲的肺癌已经好多年了,医生说她快不行了,但是父亲不信,不分昼夜的打工赚钱,四处求医,那是老天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顾这个家庭——母亲没有死,她还一直活着,她不能运动,但是可以下床浇浇花。
然而,让母亲活着的代价,就是整个家庭的困顿,为了挣钱,父亲的腰间盘突出了,干不动累活,父亲想去工厂做点轻松的活,但是没有哪里要他,他们都嫌父亲没用——一个腰不好的人,没有学历,没有知识,他还能做什么呢?于是父亲只能呆在家里,照顾母亲和瘫痪在床的奶奶,有时候也会养几只奶羊——羊奶是这个家里最有营养的东西。
厂里放假的时候,工人们就涌向工厂附近的小胡同,他们在一起喝啤酒,喝的酩酊大醉,然后会有做皮肉生意的女人去找他们。
他从没去过,他会拿上挣的工资回家去,给母亲买药,给妹妹买笔、买本子。
夜是没有声息的,房间里黑压压的一片,风轻轻吹过,带起了一丝温柔,闹钟走的很轻很轻。
他知道,又快到上工的时间了,他要准备起床了,但是他很开心,他想起了妹妹。
他的妹妹今年就可以上初中了,她的成绩比自己都要好,去年有几个下乡做慈善的人送给了他妹妹一台点读机,小姑娘高兴的蹦了一个晚上——他从没见她那么开心过。
他想,等他妹妹考上高中,考上大学,成了一个有文化的人,肯定会有好多优秀的男孩子争着追她。她会有一份好的工作,不用像自己一样在一个肮脏的工厂里打工。她可以在城里住着,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她还可以……
闹钟响了,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急急忙忙的起床,奔向厂房。在那里,工头正在大声呵斥着一个个衣衫不整的工人。
PS:我几年前随着几个朋友下乡做慈善,其实大部分人的生活都还不错,只有一家,一个男孩在外面打工养活着一家五口,院子的墙倒了,没有钱修,下雨时屋里还会漏雨,村里的补助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当我把点读机递到小姑娘手里的时候,她的眼睛在那一瞬间亮了,你如果在旁边也会被她感动,你会明显的感觉到她从心底里散发的喜悦,那种开心至今想起来还让人感觉欣慰。如今四年过去了,希望那个家庭的生活会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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