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转眼间文漪已经七岁,邻居家的孩子纷纷入校读书了,当时还没有学前班,直接读小学。玉兰去已经报名了邻居家打听了下,竟然要19块钱的学费,玉兰开始咒骂起学校来:“这鬼学校不是坑人吗?我小时候读书一学期才一块钱,如今竟然这么高。我们家文漪明年再读,明年学费可能就降了。”
回到家,玉兰把想法跟文仁洋讲了,文仁洋向来是个没主意的男人,关于女儿什么时候上学,他自己也没有别的想法。文漪却听到了,她很委屈地说:“我要上学,我想上学。”玉兰一耳刮子扇到了文漪脸上:“你这死妮子,上学不要钱啊?今年学费那么贵,明年再上!”说着转身离去,准备跟丈夫去新建的房子工地上,辛苦了好几年,总算是把家里建房用的建材基本准备,文漪捂着火辣辣的脸庞,眼泪在眼眶里转来转去。
文滔刚刚一岁多点,由于营养跟不上,她身体瘦弱,与乡下大部分的孩子一样,她整天脏兮兮的在地上爬来爬去,偶尔也能扶着凳子或者墙站起来走两步。他们家的母牛前几个月生了一只小牛,现在文漪与文勃每天的任务就是拉着牛去外面吃草,田埂上、山间是他们常去的地方,文漪年龄大些、个子高些,自然拉着母牛,文勃年龄小些,负责小牛。回到家,文漪还要帮忙照顾文澜与文滔。这当儿,文滔正专心致志地在向刚生了一窝小猪、悠闲地躺在庭院里乘凉的母猪爬去,爬到母亲猪跟前,她伸手摸了摸正吃奶的小猪崽,这一下激起了护崽心切的母猪的强烈警戒心,它一下子转过头,对着文滔的手咬了一口。
刚走到堂屋门口的玉兰脚还没迈进门槛,就听到了文滔撕心裂肺的惨叫,回过头一看,她惊住了,只见文滔的左手小拇指正含在母猪的嘴里,鲜血从文滔的手指上飞快地向下滴落。
玉兰怒火中烧,这时她一转眼就看到了呆立在一边的文漪,她拾起地上一根脏兮兮的木棍,对准文漪一顿暴打,这打边骂道:“叫你一天到晚想着上学,叫你一天到晚想着上学,不给我好好看好弟弟妹妹……”棍子久经日晒雨淋,打了几下就断裂了,玉兰犹不解恨,又拽着文漪的耳朵,把她拖了起来,对准她的脸庞,狠狠抽了几耳光,犹不解恨。文漪被母亲闪电般的暴打惊呆了,她甚至忘记了哭泣。这时,文澜从远处走了过来,她大概是被眼前的情景吓坏了,一不小心跌了一跤,额头撞到了墙上,疼得大哭起来。玉兰听到这哭声,心里更厌烦了,她放过文漪,扔下已经打折了的棍子,将自己脚上的拖鞋税了下来,打起了文澜的屁股来,边打边骂:“你们这些死妮子,养你们做什么?没一个省心的!我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一个少养一个。”文澜“哇哇”大哭。文漪这时看到文滔还趴在母猪旁边“哇哇”大哭,连忙冲过去将她抱开来。这时文仁洋回到了家,看到情形,连忙抱了文滔去找村里的医生。
玉兰暴打了文漪与文澜后,自己感觉也累了,马上还要出地干活,就想着赶紧把早上用过的碗给洗了。文漪毕竟是一个孩子,她被母亲暴打一顿后,只觉双眼疼得厉害,但是很快就忘了不适感,跑到外面去玩了,刚玩了一会儿,就被经过的一辆自行车给撞了。其实也就是轻轻撞了一下,文漪几乎没有感到疼痛,但是那个骑自行车的陌生人却很是担心,因为村子里很快就有人上前围观了。立即有人去叫了玉兰,玉兰冲过去,将女儿仔细打量了一番,似乎并没有看到什么问题,看到女儿的眼睛时,却发现女儿的左眼渗出了血来,她想起来自己早上打女儿耳光后,就看到女儿眼睛里渗出血丝来,自己当时也没有在意。如今不是正好可以赖到这个陌生人身上去,让她出钱替女儿治疗吗?于是,她立即装模作样的大呼小叫起来:“哎呀,我姑娘的眼睛被撞出血来了!”那骑自行车的人吓坏了,其实他略一思索就知道那伤不可能是他撞的,因为眼睛周围并无碰撞的伤痕。可是看看四周围拢的村人,他只得妥协,于是跟了玉兰,带了文漪去镇医院治疗。文漪的这次眼睛出血没有留下任何伤痕和后遗症,她甚至压根不记得这码事。在她十多岁的时候,玉兰有一次得意洋洋地向邻居谈起这件事,对自己当时反应敏捷,及时将女儿的伤推到骑自行车的陌生人身上的机敏甚为自得,邻居自然是称赞了一番,而一旁听着的文漪的心却在滴血,她自此对母亲多了一份蔑视。
文滔送到乡村医生家,医生对她进行简单包扎,又给她打了一针,算是完事了,好在文滔年幼,恢复能力强,她的伤口很快就长好了,但是左手的手指从此就缺了一根。文家大大小小,这年除了做田里、地间的日常劳动外,就是帮着建房。玉兰的四个兄弟都来帮忙了,她的几兄弟都有些野路子建筑经验,都可以帮着砌墙,吴家兄弟又从自己村上请来了一些宗亲帮忙,大家看着玉兰孩子多家贫,只是随意要些工钱,文家的房子眼看着一天天建起来了,只是看着那墙砌得有些七扭八歪的的意思,到近年关的时候,房子基本完工了。玉兰夫妻辛辛苦苦积攒了几年的钱,到这时已经用得光光的了,房子说是建好了,其实也就一个框架而已,室内是完全没有粉刷。为了建新房子,旧房子也是早早拆了的,这一年来,一家人就挤在那间唯一没拆的厨房里勉强过活着,此时新房已建好,天气又寒冷,自然是迫不及待地搬了进来。
住进了简陋的新房,一家人却没有丝毫的欢喜,家里甚至连白菜萝卜这样的菜都吃不起了,好在大米、白面还有得吃。玉兰早上煮了米汤,就着秋天腌制的酸萝卜叶子吃;中午吃米饭或者馒头,菜还是酸萝卜叶子;晚上煮面条,照样是酸萝卜叶子。孩子们个个吃得面黄肌瘦,看起来都比同龄人要矮一头,但是毕竟是小孩子,精神气头还是足足的。文勃与文晖这对相差不到两岁的小兄弟,照样是每天至少要打上一架,文晖长相英俊、很会察颜观色,向来得玉兰欢心,每次打架,玉兰都是不问青红皂白,先狠狠责骂文勃一番,再狠揍一顿。
转眼就进入春节,劳作了一天的农人们照例是春节前一个月就开始忙碌起来了,洗刷衣服、被单,大扫除,杀猪,磨豆腐,腌鱼,小孩子们一个个像打了鸡血般兴奋,因为这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他们可以大饱口福了。可是,文家却是一片冷清,大家的日子还是照旧过着,文仁洋与玉兰照例是每天吵着架干着活,文家的三个孩子,除了最小的文澜、文滔,都各司其职地忙碌着,文家建这个简陋的房子,耗尽了家里的元气,如今哪怕是几十余钱也拿不出来,这年自然是过不了,孩子们一个个都很泻气,一年到头连个鸡蛋都吃不到的他们,就盼着春节能好好吃一顿呢,如今这年也取消了,他们岂不丧气?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