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苏门映雪
01、
儿子壮壮最近一次的晕厥，让娟子坚定了做那件事的决心。
壮壮今年4岁了，上幼儿园中班，是个听话乖巧的男孩。如果不是他柔弱的身体、发青的脸色、比同龄孩子矮一些的个头，跟普通孩子并没有什么两样。
壮壮是先天性心脏病患者，从他妈妈肚子里生出来的时候就带着疾病。听完医生的诊断后，娟子抱着儿子小小的身体，泪流满面。她感叹命运的不公平：为什么偏偏是我的孩子？我做错了什么？他还那么小，我宁愿得病的是我呀!
她和丈夫文斌给孩子起了小名叫“壮壮”，心里期盼着孩子能早日康复，摆脱疾病的缠绕，健健壮壮地长大。
孩子看病吃药都需要用钱。可娟子和文斌两年前从老家来到城市，还处于打拼阶段，手头根本没有多余的积蓄，俩人只能拼命工作，攒钱给孩子治病。
娟子在一家超市做牛奶推销员，她把孩子放在都市村庄内一家托儿所内，白天在超市一站就是8个多小时。晚上回到家后，感觉腰酸腿疼，脚都快要不是自己的了。
文斌心疼她：你还是不要上全天班了，这样下去身体吃不消啊！
娟子一边揉搓自己发胀的小腿，一边说：没事儿，上全天班能多卖货品，拿提成也多些。等咱攒够了钱，就可以带壮壮去做手术了。我听人说这种病手术越早做效果越好。
她又看了一眼丈夫胡子拉碴的模样，心里一阵发酸，说：你天天在工地上早出晚归的，也要小心啊！我和儿子全靠你呢！
文斌把娟子和壮壮搂在怀里，说：放心吧！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啊！
02、
天有不测风云。命运总是格外“眷顾”那些生活困顿的人，给他们猝不及防的打击。
一天娟子正在超市忙碌，口袋内的手机“丁零零”地响了起来。她拿出来一看，屏幕上显示是个陌生号码，刚按下接听键，里面就传来一个急促的男声：你是文斌的老婆吗？你快到工地上来吧，文斌出事了......
娟子的脑袋“嗡”的一声响，她身子发软，脚下一趔趄差点儿碰翻旁边堆得老高的牛奶箱子。
她匆匆忙忙地找经理请了假，出门坐上一辆摩的直奔文斌所在的工地。
20分钟后，娟子终于赶到了工地，远远地看见前面空地上围了一圈人，旁边停了一辆白色救护车。
娟子跌跌撞撞地走上前去，看见医护人员正在对躺在地上的文斌做抢救措施。一番忙碌过后，几个医护人员站起来摇摇头，说：人已经不行了......
娟子看着躺在地上满脸是血的丈夫，扑上前去，又摇又晃，大声喊着他的名字。她不相信早上出门还好好的人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呢？
工地负责人安排人要把文斌的尸体抬走，娟子拉住死活不让。工头只好让几个在工地上做饭的妇女强行把娟子拉开，娟子边挣扎边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文斌......"，昏了过去。
事后娟子才知道，文斌是因为中午喝了点酒在十三楼的脚手架上干活时，不小心从上面摔下来没命的。
工友们说，平时文斌不喝酒的，可这段时间他干活非常拼命，说是要赶快挣钱给儿子治病。中午老板请大家喝了点酒，我们吃完喝完都去睡觉了，文斌说他不困，13楼还有点儿小活儿没干完，他去收个尾，谁知道竟出这么个事......
03、
关于文斌的赔偿问题，工地负责人说，文斌是因为酒后私自干活才导致丧命，按理说工地这边并没有什么责任。考虑到你们孤儿寡母怪可怜的，我们决定给你们家人八万块钱作为抚恤。
娟子悲愤地说：文斌成天在工地上起早贪黑地干活，他的手艺和技术都是一流，现在他出了事情，你们才给八万块钱？还有没有良心啊？
跟文斌是老乡的一个工头把娟子拉到一边，小声说：八万就不少了，毕竟是文斌先违反了安全操作规范，酒后上的脚手架。以前其他工地也出过此类事件，赔的钱还没你们多呢！赶紧拿着吧，省得一会儿他们又反悔......
娟子欲哭无泪。她感觉自己和儿子瞬间像失去了大树依靠的落叶一样，随风飘荡，孤苦零落。
可文斌的抚恤金娟子拿在手里还没捂热，婆家人就从老家赶来瓜分了。
婆婆带着小叔子一走进娟子他们租住的小屋，就一屁股坐地上哭了起来。
“我可怜的儿子啊……你咋这么命苦哇！年纪轻轻就走了，让老娘可怎么活哟……”
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数落了半天，才总算止住了哭声。
她看了一眼抱着儿子在旁边默默哭泣的娟子，擦擦眼泪说：我听说他们赔了文斌八万块钱，你打算怎么办？
娟子抚摸着怀里壮壮的头发，说：我想带壮壮去看病。我打听过了，给他做手术需要十万多块，我再借两万多，加上这些就差不多了。
一旁伫立的小叔子刚要开口，婆婆伸手止住。她对娟子说：孩子也病了好几年了，大医院小诊所你们也跑遍了，谁能保证做了手术就一定能看好？万一还是不行，那钱不是白花了？还不如干点儿其他实际的事儿......
娟子搂着儿子不说话。
婆婆看她一眼，说：我这两年腰疼得厉害，因为没钱都不敢去医院瞧大夫。另外壮壮他叔想在县里开个家电修理铺，钱一时凑不够。我想着你能不能把那钱先匀出来一些，救救急嘛！
娟子本能地拒绝：不行，那是文斌用命换来给壮壮看病的钱，谁都不能动！
婆婆立刻换了一副脸色，她厉声说道：“我儿子的抚恤金，我也有权分一半！你别想拿着钱再去找下家！不管你同意不同意，这4万块钱我必须拿到手！”说完带着小叔子摔门而去。
娟子抱着吓得发抖的儿子失声痛哭。
04、
娟子看着存折上剩下的4万多块钱，心里一阵悲凉：壮壮的手术又要遥遥无期了。
她比以前工作更加卖力，她要拼命攒钱给儿子看病，她想让儿子健康快乐地成长。
娟子还年轻，才29岁，长相也清秀。她不是没考虑过再找个人来分担自己的压力。
在文斌出事后，生前跟他关系要好的一位工友李强经常来看望娟子和壮壮。帮她们买煤换气，修理盆灶，顺带捎一些时令蔬菜、水果什么的。
李强27岁，未婚。之前也有人给他介绍过女朋友，但不是他看不上人家，就是人家看不上他，结果不了了之，一直单身到现在，成了大家眼中的“过杆儿青年”。
文斌在世的时候俩人很要好，李强的手艺都是文斌手把手教的，所以李强常说文斌是他的师傅。平时没事的时候还来家里蹭过饭，亲热地叫娟子“嫂子”。
壮壮很喜欢李强，每次看见他来就欢喜地说：李叔叔来了，你还带我去摸鱼吗？还有上次你说帮我逮小兔子，逮到了吗?
看着壮壮欢快地坐在李强的自行车前梁上，小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娟子也欣慰地笑了。孩子只有在李强来的时候才会这么开心。
几个月后，李强突然对娟子说：嫂子，以后就让我来照顾你和壮壮吧！我们一起挣钱给壮壮看病。
娟子吃惊地说：强子，你不要冲动啊！你还没有结过婚，我是个寡妇，又带个病孩子，只会拖累你的！
李强坚定地说：我不怕！你是个好女人，我喜欢你，也喜欢壮壮！我会像文斌哥一样疼爱他的。
娟子低头沉思片刻，说：强子，我相信你是真心喜欢壮壮，对我也好，但婚姻大事还是要听听父母的意见。我希望你回家给父母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吧！
“那行！我明天就请假回老家一趟，给家里人说一声，我肯定他们一定会同意的！嫂子，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李强信心满满地说。
但李强走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一个月后娟子在市场上碰见李强的一个老乡，他告诉娟子：李强的家人死活不同意他娶一个带“拖油瓶”的寡妇，他的老娘甚至以死相逼，说他要是敢娶娟子回家就上吊抹脖子给他看！李强没办法，拗不过老娘，又觉得对不起娟子娘儿俩，没脸见她们，不久前跟别人去广州打工了。
娟子并没有感觉到格外的伤心和失望，她似乎早都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她只是明白：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壮壮，她再没有可以亲近的人了。
05、
娟子租住的是都市村庄里的民房。那是一栋4层高的楼房，房间呈“凹”字状分布，娟子带着壮壮住在三楼的一间一居室内，跟房东的家相隔着一座木质楼梯。
房东两口子是一对儿面相和善的中年人，大约四五十岁的模样，听说他们的孩子在外地工作，平常不怎么回来。男房东戴着一副眼镜，经常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房东太太没别的爱好，偶尔在楼下跟邻居们打打牌、聊聊天消磨日子。
一天晚上，娟子下班回来，累得倒在床上不想动，壮壮一个人蹲在地上玩玩具。听见有人敲门，起身一看是房东太太，娟子平时叫她“赵大姐”。
房东太太进来说：你怎么不关门就躺床上睡了？这样不安全，以后可得把门关好了啊！
娟子挣扎着起来说：谢谢赵大姐，我太累了，本来只想眯一小会儿，谁知道睡着了。你是来收房租的吧？等两天可以吗？这个月工资还没有发......
赵大姐摆摆手，她伏身对正在摆弄玩具的壮壮说：壮壮，你去隔壁阿姨家看会儿电视好吗？我想跟你妈妈说会儿话。
壮壮看看妈妈，娟子说：去吧！壮壮“噔噔噔”地一溜烟跑开了。
赵大姐坐到床沿上，拉着娟子的手说：你看你天天累的，壮壮的病好些了吗？手术费还差多少？
娟子神色黯然地说：还是那样子，孩子身体弱的很，不敢有一点儿闪失。手术费被他奶奶和叔叔拿走一半，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攒齐啊！
赵大姐叹了口气说：孤儿寡母的，真难为你了......我有一件事，希望你能帮忙，其实也是在帮你和孩子，你愿意听听吗？
娟子热切地拉紧房东太太的手：只要能早些帮壮壮做手术，什么事情我都愿意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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