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秃子在家中如果算上三个姐姐排行应该是老五,但在农村的习惯中,女孩子终究是人家的人,在家中是不上排行榜的。按照男孩的顺序,二秃子在家中排行老二。
二秃子其实不是真的秃子,每年从冬天到夏天二秃子脑袋上长着乌黑发亮的头发,跟村里别的孩子没有什么两样。到了秋天,二秃子头上就会长出许多大大小小的红疙瘩,妈妈叫来村里剃头师傅把他脑袋上的头发剃个精光,村里的小伙伴们跟在他后面嬉笑打闹,看着他光秃秃的小脑袋,不停地吆喝二秃子、二秃子,时间长了,二秃子就成了他的名字。
二秃子家门前不远处有一棵老槐树,很高很粗,两个大人手拉手才能合抱过来。老槐树像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灰黑色树皮上沟壑交错,不知道何年何月栓牲口在树干上留下了许多道勒痕,树结四周的树皮向外翻,层层叠叠地堆积在树结的周围,远远地看像一个个怒目圆睁的大眼睛。老槐树树干中间有一个空洞,足足能容纳下一个大人,二秃子和小伙伴们捉迷藏经常躲在这个树洞里。二秃子爹爹说,他小时候老槐树就是现在的样子。偌大的王圩大庄没人能说的清楚老槐树在这里生长了多少年,有人说一千多年了,具体没有人考证。
老槐树前面是生产队的大场地,大场地是生产队用来晾晒稻谷小麦油菜籽之类用的,属于公用场地,面积很大。老槐树生长在这样平坦开阔的地带,显得特别的魁梧醒目,在村子里堪称带有地标的性质。
二秃子和小伙伴们在老槐树下玩游戏捉迷藏,一天上午,莫名其妙地一泡鸟屎掉到二秃子脑袋上,热乎乎的。二秃子仰着头瞅了半天,原来在老槐树茂密的枝叶中藏着一个硕大的鸟窝,他爬到高高的树枝上,小心翼翼地捧出鸟窝里身上红不拉几还没有长毛的雏鸟,热乎乎的雏鸟在二秃子手心里眯着眼睛颤颤巍巍地扑棱着。鸟妈妈见窝里的鸟宝宝不见了,围着老槐树叽叽喳喳拼命似地乱飞乱叫,二秃子妈妈看着不忍心,把二秃子严厉地训斥了一顿,二秃子慌忙爬到树顶上,把雏鸟送回到鸟窝里,鸟妈妈终于安静下来。
农闲的时候村里人喜欢聚集在老槐树下胡吹海侃,当地土话叫刮淡。村里一个高个子老太爷经常给二秃子他们讲孙悟空、杨家将还有梁山好汉的故事;退伍回家的大冬瓜讲他在内蒙古当兵时天如何如何的蓝,云如何如何的白,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以及冬天漫天的大雪,讲苏联人鼻子好大,讲话叽哩哇啦的听不懂,说日他祖宗他们听了还冲你说“哈拉少”;大孬子尽讲一些二秃子似乎明白又听不不明白的荤段子;婶子大妈们喋喋不休地张家长李家短讲许多奇奇怪怪的事情……总之,老槐树给了童年二秃子许多趣闻和快乐。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王庄大庄都是低矮的土墙茅草房,二秃子家也是。茅草屋在又高又大的老槐树映衬下,像个站在巨人身边的小矮人,显得特别的猥琐矮小。二秃子从低矮猥琐的茅草屋里出来,灰头土脸的,秋天的阳光明亮而柔和,这时二秃子圆圆的脑袋上又长出许多红红的小疙瘩。小红疙瘩出奇地痒,二秃子忍不住用脏兮兮的小手在剃得光秃秃的脑袋上不停地挠,小红疙瘩被挠破了,流淌出粘乎乎的黄水。二秃子把沾着粘稠黄水的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捏在一起,然后慢慢分开,拇指和食指之间拉出一条黄亮亮的丝线。二秃子将手指放到鼻子下面闻闻,有一股浓浓的腥臭味,这腥臭味苍蝇特别喜欢,所以二秃子不论走到哪里,他圆溜溜光秃秃的脑袋周围总是若即若离嗡嗡地跟着许多苍蝇。
二秃子妈妈正为二秃子头上一年一度满是淌着腥臭黄水的小红疙瘩发愁。这天下午,老槐树下刮淡的人中,有一个邻居家走亲戚的老者,他告诉二秃子妈妈一个偏方,用槐树叶子按比例加黄酒,再加其他什么的,捣成烂泥状,再兑上适量的清水烧开,冷却后用其浓绿的汤汁洗头,早中晚各一次,反复多日,能治好二秃子头上的小红疙瘩。二秃子妈妈每天早晨叫二秃子爬到高高的老槐树上撸槐树叶子,按照老者教的方法如法炮制,果然效果不错。一个星期后二秃子头上的小红疙瘩不痒了,两个星期后二秃子头上的小红疙瘩结痂了,一个月后二秃子头上的小红疙瘩消失了。第二年秋天,二秃子头上没有再长出小红疙瘩,从这年秋天开始,二秃子不用再剃和尚头了,头发乌黑发亮的,可村里的大人小孩依然叫他二秃子。
清晨,太阳从地平线下懒洋洋地射出一缕缕暗红色的光线,把东边一块块黑云镶了一道橘红色的亮边,暗红色光线从云缝中漏了下来,村子里一户户低矮的茅草房静静地沐浴在这柔和的晨光之中,屋顶上圆圆的烟囱陆陆续续往外冒着灰黑色的烟雾,门前芦花公鸡伸着长长的脖子,一声悠扬的长鸣,把静谧的王圩大庄从睡梦中唤醒了。二秃子家的大黄狗垂下长长的舌头蜷卧老槐树下,两只眼睛百无聊赖地注视着前面场地上蹬着后腿使着劲屙屎的大花猪。这时二秃子父亲从低矮的茅草屋里走出来,他光着双脚,黑色的裤筒一高一低卷到小腿上面,肩上搭着一件白色土布褂子,手里拎着一根尺把长的钢筋,慢悠悠地来到老槐树下,敲响了吊在槐树枝上的钢箍,钢箍发出“当当”的声音,这声音在这静谧的清晨显得格外清脆悦耳,蜷卧在老槐树下面的大黄狗听到这清脆的“当当”声,如同有人在前面场地上扔了一块香喷喷的大骨头,耷拉在头顶上的两只耳朵立刻竖了起来,滕地一下窜了过去。
一会功夫,社员们有的抗着锹,有的抗着锄头,有的空着手三三两两慢慢吞吞地来到老槐树下面,这时东边的暗红色的云彩渐渐变得鲜艳明亮起来。生产队的劳动力全部聚集在老槐树下,有的蹲着,有的站着,一片黑压压的脑袋,你一言我一语嘈嘈杂杂嘀咕起来,二秃子父亲站在裸露的树根上咳嗽一声,啪啪地双手拍两下,嘈杂的声音立刻停止了。“大孬子和王水田两个人到圩里大二亩去车水,三宝和大冬瓜到化肥厂装氨水(化肥厂生产化肥的下脚料,有一定的肥力),其他人跟我到王家冲大二亩七薅草去。”二秃子父亲三言两语的功夫就把今天生产队的农活全部安排完了。他每天早晨都这样,在老槐树下给社员们安排农活,谁去薅草,谁去施肥,谁去犁田,谁去栽秧,谁去打农药……二秃子父亲说了算。给社员们安排农活看似简单,里面却有很多讲究,虽然都是农活却有轻重之分,如果不是特别重的农活,一天下来挣的公分大体上都是一样的,这就需要二秃子父亲在派活的时候尽量做到公平公正。为了让每个社员都感觉自己没有吃亏,二秃子父亲必须对生产队每一块田里的农活要全盘了解,轻重缓急要做到心中有数,尽量把轻活重活搭配开来,让每个社员都有同等的机会去做比较轻松的活。所以二秃子父亲安排农活的时候必须一碗水端平,不能厚此薄彼,更不能有亲房和远房之分,这样才能让社员们臣服,派起活来自然也就轻松自如了。
一切安排妥妥当当的,社员们三三两两慢慢吞吞地离开了老槐树,各自下田干活去了。老槐树下面又恢复了清晨片刻的宁静。
老槐树下不但是二秃子父亲安排农活的好地方,在文革那个特殊的年代,这里也是批斗地富反坏右,打击投机倒把,惩罚“坏人”弘扬“正气”不可多得的好场所。在这里开批斗会能够最大限度地发挥震慑“坏人”和教育“好人”的作用。王克辉在老槐树下面挨批斗的场面多少年以后二秃子还历历在目。
王克辉年近六旬,中等个头,体态微胖,脑门油亮,解放前他开了一个船运公司,顾了十几个船工,娶了两房老婆。解放后大老婆跟他离婚了,和小老婆过着老婆孩子热被窝的普通人生活。王克辉为人和善,圆圆的脸上生就一双笑嘻嘻的小眼睛,他说话轻声漫语,遇到二秃子他会弯下腰轻轻地抚摸他的小脑袋,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一枚水果糖,用拇指和食指捏住后面的糖纸,笑嘻嘻地在二秃子的眼前晃两下:“二秃子,叫爹爹就给你!”二秃子毫不犹豫地叫了一声“爹爹”,便伸手要拿王克辉递过来的水果糖。当二秃子的小手刚要接触到糖纸的刹那间,王克辉把捏着水果糖的手猛的缩了回去,逗得二秃子眼巴巴地看着王克辉手中的水果糖,两个黑亮亮的眼珠子淹没在水汪汪的眼眶里。王克辉哈哈大笑,伸手又摸了一下二秃子的小脑袋,然后又从裤兜里摸出一个水果糖连同原来的那个一起塞到二秃子的小手里,二秃子破涕为笑。所以,在二秃子的心目中王克辉是村子里最有趣,最好玩的老头。
大概在二秃子六岁那年的初冬,太阳已经偏西了,西北风悠悠地刮着,二秃子脸上有刺骨的感觉,他和村子里一群小伙伴在生产队的大场地上嬉戏追逐玩游戏。这时,从公社来了一队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他们清一色穿着没有领章帽徽的黄军装,胳膊上箍着红袖章,肩扛长约两米一头漆着红色一头漆着白色的木棍,把五花大绑的王克辉连拖带拽地拉到老槐树下面,强迫他站在一个方凳子上面“示众”。站在凳子上面的王克辉头上戴着一顶用纸板做成的高高的尖尖的帽子,双手反绑在后面,胸前挂着一个沉重的漆成白色的铁皮牌子,牌子上面写的字二秃子不认识,但在字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红色的叉子,那种触目惊心的感觉二秃子记的十分清楚。王克辉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站在方凳子上低着头弓着腰,屁股撅的老高,汗水把脸上的尘土淋出了一道道紫红色的印子,双腿不停地颤抖,箍着红袖章的年轻人一个个严严肃肃地站在王克地两侧,木棍戳在跟前,像电影里古代县衙门升堂时两边站着手持木棍的衙役。过了一会功夫,站在方凳子上的王克辉开始全身发抖,他终于坚持不住了,从方凳上栽了下来,脸磕在胸前的铁皮牌子上,鲜血顿时把王克辉的脸染成了红色。这时一个年轻人走过来,一只脚踏在王克辉的后脊梁背上,嘶声力竭地说:“王克辉这个万恶的资本家,在暗无天日的旧社会,他骑在我们穷人头上作威作福,今天我们要把他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叫他永世不得翻身!”二秃子看到这阵势吓的赶紧用小手捂住脸,从指缝间他看到王克辉满脸上的血顺着脸颊流到地上,沿着老槐树粗壮的树根渗透到灰土里,凝结成紫黑色的血疙瘩。眼前血腥的场面让二秃子惊恐不已,多年后来他看到杀鸡宰鹅,凡是见到带血的东西浑身就不由自主的哆嗦。
老槐树下像这样血腥的场面,对于王圩大庄来说,只是那个特殊的年代留给人们短暂的记忆。在漫长的岁月里,老槐树给王圩大庄男男女女带来的更多是快乐和惬意,他们千方百计地挤出时间来到老槐树下刮淡。刮淡是一件非常令人愉快的事情,男女老少茶余饭后农闲的时候都乐此不疲。刮淡的人喜欢坐在老槐树裸露在地面的树根上,所以老槐树四周的树根被一拨又一拨的屁股磨得光溜溜的。男人们在农忙的时候只有早早晚晚捧着饭碗来到老槐树下面享受一番,这时候他们在这里刮的大部分内容是互相交流与种田的有关事情。比如今年要买多少化肥,那些农具要找木匠修理了,什么样的种子留多少,哪块田里种什么样的庄稼,哪块田里要车水了,哪块田里要打农药了,哪块田里需要薅草了等等。二秃子父亲经常来到老槐树下面,把这些七嘴八舌凌乱不堪的信息经过梳理,再结合自己实地了解的情况,去伪存真,变成了每天早晨在老槐树下安排农活的依据。到了农闲的时候,田里没有要紧的活做,男人们便把大把的时间花费在老槐树下面。这时他们刮淡的内容就丰富多了,刮完了天上飞的刮地下跑的,刮完了男人刮女人。刮女人以及男人和女人在床上的那些事情最受欢迎,所以男人在槐树底下刮淡的时候,女人们一般不会来凑热闹,她们知道从这些男人们嘴里刮不出来什么好听的东西来。女人们对此心照不宣。
夏天枝繁叶茂的老槐树硕大的树冠在头顶上像一片云彩,树下好大一片荫凉成了男人们的最爱。这里地势平坦开阔,而且没遮没挡的,风比村里其他任何地方都大一些,显得特别的凉快。中午吃饭的时候,男人们光着膀子,穿着宽大的裤头,捧着一个硕大的瓷碗,里面的饭堆的老高,坐在粗壮的树根上,边乘凉边吃饭边刮淡。吃饱了把饭碗往旁边一放,歪着脑袋就地在老槐树下睡一觉,等到一觉醒来,二秃子家的大黄狗把放在一旁的瓷碗舔得干干净净的,如同洗过一般。
大孬子是村里的开心果,他三十多岁,还没有成家,一双眯眯的眼睛好像是用篾签在脸上划出来的两道缝,睁眼和闭眼在别人看来没有多大区别,这两条缝总给人笑眯眯的感觉,人见人爱。大孬子大名叫王天喜,如果有人到村子里问王天喜可能没有几个人知道 ,但是你要说找大孬子,没有人不知道。大孬子笨嘴拙舌不善言辞,可他偏偏喜欢斗嘴开玩笑,张嘴闭嘴就想占人家的便宜倒人家的巧,可他说着说着,本来在肚子里想好的词全都用不上了,没几句话的功夫,就被别人占了上风,最后他的巧反被别人家倒了。不过大孬子脾气好,笑眯眯的,从来不会因为人家倒他的巧而生气,所以如果村里有人想逗人开心,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逗大孬子。
这天中午,大孬子像往常一样在老槐树底下吃完饭,把空碗往旁边一放,光着膀子翘着腿在老槐树下面睡着了,宽大的裤头自然地滑落到大腿根处,裤裆里本不该露出来的黑乎乎的东西隐约可见。在二秃子家串门的几个女人一气耳语过后,把二秃子家中午切开的南瓜瓤抠出来,去掉瓜瓤里面的仔,用手反复揉捏,然后蹑手蹑脚地来到大孬子身边,小心翼翼地把揉捏得根屎一样的南瓜瓤塞进大孬子的裤裆里,然后回到二秃子家里躲起来静静地观察。大孬子一觉睡醒,张着大嘴,双手向上举着,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这时,大孬子有点觉得不对劲,裤裆里粘乎乎,凉飕飕的,他昂头小心观察,眼看四周无人,便偷偷地将手伸进裤裆里,抠出来一点,眼瞅着黄不拉几的,不知啥玩意,又送到鼻子下闻闻,一股南瓜瓤的清香夹杂着裤裆里的馊骚味扑鼻而来。躲在二秃子家的女人们弓着要捂着肚子笑得喘不过气来。大孬子知道怎么回事了,一骨碌爬起来跑到二秃子家追赶那些恶作剧的女人,女人们一个个乐疯了似的跑开了。
冬天的时候,老槐树上的叶子落掉了,老长的树枝黑黢黢光秃秃的。这时田里没有什么农活了,男人们吃过早饭便三三两两地聚集到老槐树下面,刮蛋顺带晒太阳打发时间,一举多得。他们刮完了种子、化肥、收成之类的事情,开始开始刮国家的大事,偶尔还刮国际上的事情,这些都是道听途说来的,大孬子和大冬瓜经常为国际上的大事抬的脸红脖子粗,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不了了之。刮完了国内国际上的大事,男人们又开始刮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大孬子裤裆里被几个女人塞南瓜瓤的事情自然是少不了的话题,男人纷纷感慨“现在的女人不得了!”
二喜子三十岁的样子,瘦高的个头,长的帅帅的,脸白的跟城里人似的。二喜子的老婆是河西他大舅家的三女儿,跟他同岁,长的好看,模样俊俏。帅哥配美女,结婚的时候,村里人都说是天生的一对,可结婚七八多年了,二喜子老婆一直没能生出一男半女,老槐树下面刮淡的男男女女不知给他介绍多少名医偏方,可就是不见效果。大冬瓜在内蒙当过兵,算是见过世面,他说二喜子老婆不生孩子的原因是姑表亲结婚的缘故。王老师是村里为数不多的文化人,听完大冬瓜说的他立刻和他杠上了,说近亲结婚生出的孩子可能会出现智障或身体残缺什么的,没听说近亲结婚不生孩子。坐在一旁的二爹爹不知道啥是智障。大冬瓜告诉二爹爹说:“智障就是孬子,傻子的意思。”二爹爹听罢立刻来气,他说:“尽瞎扯,表亲结婚亲上加亲,村子里姑表姨表亲结婚的多着呢,哪家小孩不精的跟猴似的?”二爹爹不认为表亲结婚有什么不妥。“你说奇怪不奇怪,那么好的田,就是长不出庄稼,问题到底是出在田上还是出在种子上呢?”“只要种子没问题,田孬田好都能长出庄稼,问题肯定出在种子上”……众人七嘴八舌地开起了半荤不素的玩笑。坐在树根上的二爹爹又插话了:“农村人一天到晚到田里干活,风吹日晒黑的跟泥鳅一样,你们看看二喜子的脸,白的跟城里人。我看那不是真正的白,像是精血不足,快三十多岁的人了,嘴上没有一根胡子,像个男人吗?”二爹爹觉得毛病肯定出在二喜子身上。大孬子说:“搂着女人睡觉生不出孩子,没屌用,要是我,在老婆那上面吐一口吐沫,保证她能给我生一窝。”老槐树下面的人哈哈大笑,纷纷指责大孬子说脏话。大冬瓜暼了大孬子一眼:“你大孬子真能吹,老婆还不知道在那个丈母娘的肚子里转筋,吐沫往哪上面吐……”没等大冬瓜的话说完,众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王圩大庄男男女女在老槐树底下刮蛋,哪里刮哪里了,离开了老槐树没人记得刚才刮的是什么了。
三爹爹六十多岁,一辈子没结婚,是个五保户,生产队出人出钱盖给他盖了两间茅草棚子。三爹爹眼睛不好,红红的一天到晚不停地淌眼水,所以他手里始终拿着一块脏兮兮的黑布,不停地在眼睛上擦来擦去。只要老槐树下有男人,三爹爹就拿着这块脏兮兮的黑布,佝偻着腰从低矮的茅草棚子里出来,拄着一根光溜溜半人高的棍子,慢吞吞地来到老槐树下听男人们刮淡。村里的人刮淡,三爹爹从不插话,刮到精彩的地方,众人哈哈大笑,三爹爹嘴角咧着抽动一下,算是跟着笑了,从来没见过他笑出声音来。三爹爹一边听别人刮淡,一边松开折叠在肚皮上宽大的裤腰,右手伸进裤裆里,抿着嘴,水滔滔的红眼睛凝视前方,摸索一会功夫,捉到一个虱子,拿出来放到两棵铁锈黄牙齿之间,之后就会听到“呸”一声,被咬死的虱子像嗑过的瓜子壳一样被他吐了出来。然后三爹爹又把手伸进裤裆里,水滔滔的红眼睛还是凝视前方,一会功夫又捉到一个虱子,又把它放进黄牙之间,之后又是“呸”的一声吐了出来。就这样三爹爹像嗑瓜子一样,不停地从嘴里吐出被他咬死的虱子。
世世代代住在一个村庄的乡里乡亲,有时免不了遇到一些磕磕碰碰的事情,小到家长里短,大到邻里纠纷,吵吵闹闹,到了老槐树下,众人相劝,矛盾化解,和好如初。如果有处理不好的,最后把二秃子父亲喊出来,央求他帮助协调解决。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可二秃子父亲凭他多年干生产队队长的威信和经验,调解这类事情得心应手,办法总是很多。于是他也很享受,也很乐意为乡亲们处理这类事情。
大冬瓜的学名叫王天玉,一米八的大个头,浑身肌肉疙瘩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在内蒙当了三年兵,退伍回来有两年多了。大冬瓜老婆小翠在北京一个干部家做过两年保姆,嫁给大冬瓜后农闲的时候家里烧锅煮饭带孩子,农忙的时侯和生产队其他妇女一样,也到田里帮着干农活。大冬瓜两口子都出过远门,在王圩大庄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小翠在北京干部当保姆的时候,干部家把衣服洗好晾干之后,挂在一个有一人多高的柜子里,这样衣服再次拿出来穿的时候,平整如同新衣服一样 。回到老家,小翠把衣服洗好晒干后,叠的整整齐齐放到箱子里,可是再次拿出来穿的时候,衣服被压得皱巴巴的。在小翠没有去北京之前,她没有感觉这样有什么不好,自打从北京回来以后,小翠的眼光变得挑剔起来。晚上睡觉的时候,小翠搂着大冬瓜,胸脯上两个雪白的肉球仿佛要撑破那一层薄薄的汗衫,在大冬瓜的胸肌疙瘩上蹭来蹭去,大冬瓜被蹭的心潮澎湃热血沸腾,他一个翻身上马的动作趴到小翠身上,把白天没有使完的力气此刻尽情地在老婆身上倾泄出来,一阵狂风夹着暴雨,两个人干完了夫妻之间的事情,小翠搂着昏昏欲睡的丈夫,嗲声嗲气地要大冬瓜找木匠做一个挂衣服的柜子,这样以后就可以像北京人那样把洗好的衣服挂在柜子里了。大凡这个时候女人提出的要求男人都会满足,“好,好!”大冬瓜耷拉着沉重的眼皮连忙答应。几天以后,大冬瓜按照小翠的要求找木匠做了一个一人多高的柜子。
冬天的早晨村子里格外冷,外面的草堆和屋顶上挂了一层薄薄的霜,说话的时候从嘴里喷出来的热气,瞬间就成了白雾,随风飘走。大冬瓜从柜子里拿出他当兵的时候没舍得穿的黄大衣,认认真真周周正正地穿在身上。穿上黄大衣,大冬瓜心里感觉暖和的很,也很精神。这件黄大衣大冬瓜平时舍不得穿,只有在天气冷不干活的时候才有机会拿出来穿。老槐树下是全村目光最集中的地方,谁家有稀罕的事情只要到老槐树下透一下风,一会功夫全村人都会知道。大冬瓜穿上心爱的黄大衣,自然要到老槐树下面显摆一番,他美滋滋在大树下来回转悠。二秃子看着大冬瓜身上的黄大衣,眼睛里充满了羡慕,他围着大冬瓜转了一圈,从内心感叹黄大衣让大冬瓜变得威风凛凛,比他平时在田里干活上时候帅气多了。二秃子嫂子捧着大瓷碗靠在门框上吃早饭,她也夸大冬瓜穿上黄大衣有精神很神气。大冬瓜被夸的心里美滋滋的。
二秃子像欣赏一尊雕像似的,围绕着大冬瓜从他的前胸转到后背,目光突然停止在大冬瓜黄大衣背后棕色的毛领子下面,他不明白黄大衣的毛领子下面怎么会拖着一根红色细长的带子,带子红的很鲜艳。二秃子慢慢地走到大冬瓜的身边,两个手指头捏住从毛领子里面垂下来红色的带子,轻轻地往下拽,越拽越长,最后竟然从毛领子里面拽出一个一尺来长,一寸多宽用蓝色花布做成的条带状一样的东西,二秃子没见过这玩意,不知道干什么用的,他歪着脑袋仔细打量,满脸的狐疑。二秃子嫂子笑得弯下了腰,“噗”的一声嘴里的稀饭喷得老远。大冬瓜转过身,一把夺过二秃子手里的蓝色花布带子,脸一下子红到颈脖子,转身跑回家去了。
二秃子不知道从大冬瓜黄大衣毛领子里拽出来的是什么玩意,可是他嫂子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小翠自己缝制的每月来大姨妈时夹在腿裆里用的带子。原来,小翠这个月的大姨妈走了之后,她把腿裆里夹过的带子洗净晾干,收起来准备下个月大姨妈来时再用。女人用的东西一般要放在最隐蔽最不起眼的地方,小翠瞅瞅挂在柜子里的黄大衣,把毛领子竖起来,将蓝色花布带贴着黄大衣毛领里面围好,然后再把竖起来的毛领子翻下来,蓝色花布带被严严实实地夹在黄大衣的毛领里面,一点都看不见,既隐蔽又不占地点。小翠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关上柜门,嘴里得意地哼上了小曲,她为自己有这么好的创意而高兴。这事大冬瓜自然不知道,他今天早晨穿黄大衣,小翠把这一茬的事情给忘了,弄出这种尴尬的笑话来。
不一会功夫,小翠把腿裆里用的蓝色花布带夹在大冬瓜黄大衣毛领子里的事传遍了全村,有人还添油加醋地说小翠身上没干净大冬瓜就急吼吼地要跟老婆小翠干那事,小翠如何如何把腿裆里夹的那个血呼啦几的玩意趁大冬瓜不注意系在他的颈脖子上,话说的活龙活现,仿佛有人趴在大冬瓜家窗户上看到过的一样。大冬瓜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匆匆忙忙跑回家,照小翠脸上打了一巴掌,小翠一把鼻涕一把泪,要死要活地哭着闹着把吃奶的孩子塞进婆婆的怀里,一扭头跑回娘家去了。
过了两天,大冬瓜妈妈架不住孙子的哭闹,来到老槐树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跟二秃子父亲说了一遍,目的是叫二秃子父亲想办法把儿媳妇给弄回来。二秃子父亲处理这样的事情手到擒来。他先把大冬瓜狠狠批评一顿,然后给他讲一通“妇女能顶半边天,新社会不能动手打女人……”之类人人都明白的大道理。批评完大冬瓜,他叫来妇女队长大秀,吩咐她到小翠娘家走一趟,扭头对站在一旁的儿媳妇说:“你陪大秀嫂子一起去”。于是,大冬瓜抱着哭哭闹闹的孩子,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可怜巴巴地跟在大秀和二秃子嫂子的后面,三人一路快走来到小翠娘家。大冬瓜很不情愿地给小翠赔礼道歉,小翠坐在板凳上没拿正眼瞅他,大秀和二秃子嫂子在中间打圆场,小翠顺着大秀的话说:“看在大秀和二秃子嫂子的面子上,饶了你这一回。”气鼓鼓接过大冬瓜怀里的孩子,转身解开胸前的扣子,捋起里面的汗衫,硕大的乳房像冲出围栏的羊羔弹了出来,紫褐色的乳头堵住了嗷嗷待哺孩子的嘴。
大冬瓜黄大衣毛领子的事情在女人们的茶余饭后消遣了一阵子以后,终于平静下来了。二秃子家老槐树下面刮淡的人依然人来人往。
春秋天田里的农活多,男人们只能在吃饭的时候捧着饭碗来到老槐树下面享受一番,其余的时间,女人们成了老槐树下面的主角。女人们在树底下刮淡不像男人那样刮的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她们手里都带一样活,比如纳鞋底,给小孩补衣服,搓纳鞋底用的麻线绳等等。实在没有什么可拿,就随手拿一把笤帚在手里,嘴里大声还叨唠着:“瞧瞧,地上灰真多,一天到晚地扫的腰疼也扫不干净。”说这话是向外面透露两层信息,其一是显摆自己爱干净讲卫生,说明自己不是个邋遢的女人,女人邋遢背后会有人说闲话的;其二是表明自己刚刚干完家务活,累的腰酸腿疼,来到老槐树下刮一会淡是歇歇脚喘口气,不是来偷懒不干活的。女人不干活光刮淡是要被人耻笑的,干活多少无所谓,但是一定要把干活的架势摆出来,想办法叫别人相信你喜欢干活,是个勤劳居家过日子的好女人。女人勤劳不勤劳,会不会过日子涉及到贤惠或不贤惠的大问题,名声对女人很重要。
女人们在老槐树底下刮淡,刮的内容和男人有很大的区别。女人们刮的全是张家长李家短女人们关心的事情。比如谁家的儿子该娶媳妇了,谁家的姑娘该找婆家了,谁家的女人不会过日子,谁家的媳妇邋遢的很,谁家的男人床上功夫不行,谁家的媳妇长了一对狐狸精的眼睛,大孬子最近老是往李寡妇家跑……总之女人们在一起刮的就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过有一件那可是正儿八经的事,那就是女人们在这里用她们独特的眼光把一对对青年男女刮到一起。在这有意无意的刮淡中,老槐树下刮成就了多少对夫妻,已经多得没有人能说的清楚了。
二秃子的哥哥和嫂子就是老槐树下这帮女人们刮出来的婚姻。自从她嫁到二秃子他们家,二秃子嫂子也慢慢地加入到老槐树下这帮拉呱刮蛋的女人队伍之中。不过和老槐树下面其他女人相比较,二秃子嫂子年轻漂亮,村子里的未婚小青年有事没事都想和她叨上两句。只要看见二秃子嫂子在老槐树下面,村子里面几个小青年必定找各种理由来到这里凑热闹。
几个小青年当中,三宝是最活跃的一个。三宝大名叫王天水,二十出头了,在农村属于大龄青年了,村子里的婶子大妈们给他介绍不少对象,可他就是看不中。前两天二秃子嫂子又给他在娘家村子里介绍一个,见面后三宝嫌弃人家女孩子的长的黑,二秃子嫂子说,农村女孩子,下田干活,风吹日晒,哪能像城里的姑娘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的。再说了真的给你找一个像城里一样白嫩娇气的姑娘,娶回来还不得像奶奶一样给贡起来,你家里的农活谁来帮你干。二秃子嫂子苦口婆心,可是三宝就是无动于衷,二秃子嫂子急了,问三宝到底要找什么样的,三宝说找一个长的跟嫂子你一样漂亮的姑娘就行了,弄的二秃子嫂子脸唰地一下像一块大红布,她不理三宝了。
春天的老槐树长出了不少新的叶子,春风吹得老槐树上的枝叶悠悠的晃动,太阳把晃动的光点投到老槐树下刮淡的几个女人的身上,女人们身上斑驳婆娑。三宝和几个小青年从前面水塘边走过来,惊得水塘里的昏昏欲睡鸭子“嘎嘎”直叫。三宝走到老槐树跟前,看见二秃子嫂子在低头纳鞋底,便没话找话挤眉弄眼嬉皮笑脸地问二秃子嫂子:“嫂子,你说鸭子的嘴为什么会是扁的呢?”二秃子嫂子斜睨三宝一眼,慢声慢气地说:“这鬼东西从小嘴就贱,是嫂子我把它嘴给捏扁的”。小青年们听二秃子嫂子的话,都嗷嗷地哄起来,这回轮到三宝脸红了。三宝打心眼里觉得自己不是二秃子嫂子的对手。从此,三宝不敢和二秃子嫂子斗嘴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老槐树下面刮淡的女人们真的很神通,经过她们不懈地努力,没过几天终于给三宝物色到一个漂亮的姑娘,她是二秃子嫂子的舅舅表弟家村子里的,名字叫小芳。小芳长的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的,这下三宝满意了,没到半年的功夫就急吼吼地把小芳娶了过来。幸福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一晃两年时间过去了,可小芳的肚子平坦如初,毫无动静,老槐树底下的女人又开始窃窃私语。三宝妈妈心里着急,以为小两口采取什么避孕措施,她把小芳悄悄地拉到里屋,问这问那,小芳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三宝妈妈整天唉声叹气,她坚信问题不在自己儿子身上,于是她到处打听治疗女人不孕的偏方。
晚上,三宝妈妈躺在床上想着偏方的事情,想着想着就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境。她梦见了二秃子家的老槐树,树冠的东南边有一个粗粗的树枝从中间叉成两个小一点的树枝,两个树叉粗细一样,一个颜色深树皮粗糙,一个颜色浅树皮光滑,两个叉枝在风中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悠然晃动,仿佛在嬉戏打闹一般。忽然从叉枝上掉下来两个红彤彤的苹果,苹果掉到地上砸出“嘭嘭”的声音,“嘭嘭”的声音把三宝妈妈从梦中惊醒了。她揉揉睡的迷迷糊糊的眼睛,擦掉嘴角淌下来的口水,回想刚才的梦,自言自语,老槐树上怎么能掉下苹果呢?第二天早晨,三宝妈妈来到老槐树下面,仰着头往上看,偌大的树冠上,东南边果然有一个发叉的树枝,颜色粗细和梦里的一模一样,只是没看到苹果。三宝妈妈急急忙忙跑回家中,从箱底翻出来一块红绸子,从上面剪下两小绺,拉着三宝来到老槐树下面,指着那个发叉的树枝,非要儿子把两小绺红绸系在上面,而且要一边一个。三宝和乡亲们不理解,三宝妈妈也不解释,坚持叫三宝这么做,三宝无奈,只好按照妈妈说的把两绺红绸分别系在树的两个叉枝上。
光阴似箭,两小绺红绸子在老槐树的叉枝上随风飘扬了一年,小芳生了一对龙凤双胞胎。这时三宝妈妈笑的合不拢嘴,她把如何梦见老槐树,梦中老槐树的叉枝上又如何掉下两个苹果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众乡亲张大嘴巴,瞪着大大的眼睛,两个眼珠子仿佛能从眼眶里掉下来,纷纷称奇。二喜子老婆得知三宝妈妈做的这个神奇的梦,满怀希望地跑回家,也从箱子底下翻出一块崭新的红绸子,剪下两小绺,双手合掌于胸前,闭目许愿后系到老槐树的叉枝上,可是几年过去,她的肚子依旧是平坦如初。
自从三宝老婆小芳生了一对龙凤双胞胎,二秃子家的老槐树就变得神奇起来。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十里八乡都知道二秃子家门前有一棵神奇的老槐树,于是二秃子家老槐树下面日益热闹起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络绎不绝。有婚后不生祈求神灵助孕生子的,有穷光蛋祈求能捡到一沓钞票过上好日子的,有光棍汉祈求娶一个如花似玉老婆的,有得了绝症祈求上苍保佑他多活几天的,有赌徒祈求手气好赢个千儿八百的,有坏事干多了祈求死后不要下地狱的……总之,远近十里八乡的男人女人们各怀各的心思来到老槐树下面,没几年功夫,老槐树的枝枝叉叉上被系满了红红的绸子,看上去喜庆的很。每个红绸子后面都有一个或美丽或不美丽的故事,这故事只有当事人心理清楚,其他人无法知晓。
转眼到了二十一世纪,二秃子家老槐树依然枝繁叶茂,上面系了更多的红绸子,远远望去像一个硕大的火炬。一天,从县城里来了一队人马,他们坐着小轿车来到二秃子家门口。从车上下来一个穿灰西装的男人,此人身材矮胖,平头大脑袋,粗粗的脖子上戴着一根手指头粗的项链,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的眼镜,只见他围着老槐树转了一圈,跟他一起来的一帮人也跟随戴黑眼镜的男人围着老槐树转一圈。戴黑眼镜的男人叫手下人把二秃子哥哥找来,说要出资一百万把老槐树买下,二秃子哥哥笑着瑶瑶头,戴黑眼镜的男人又加了二十万,二秃子哥哥仍然摇摇头,戴黑眼镜的男人满脸不屑地看着二秃子哥哥说:“哥哥,你开个价吧!”二秃子哥哥笑着双手抱拳回答道:“对不起兄弟,祖传下来的多少钱也不能卖!抱歉抱歉!”戴黑眼镜的男人撇撇嘴,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做了一个双手在胸前一摊的动作,悻悻地离开了。
去年春节回家的时候,特意到二秃子家门前转了一趟。二秃子家的茅草房已经变成了三层小洋楼了,前面那块生产队的大场地已经改造成王圩大庄的老年活动中心,门前的老槐树依然老模老样地挺拔在那里,树枝上层层叠叠系满了许许多多的红绸子。远远看去,满树的红绸子在风中飞舞,如火如荼。
悠悠岁月,古往今来,老槐树屹立在这片空旷的场地上,历经风霜雨雪,饱受岁月沧桑;看人间无数冷暖,阅世态几多炎凉。坐在树下刮淡的面孔随着岁月的更替,换了一茬又一茬,美的,丑的,善的,恶的,都已成为匆匆过客。春秋永递,时光不老,日出日落陪同它笑看人间百态,云卷云舒相伴它牵手天荒地老。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老槐树下面依旧有好多男人女人在刮淡,刮淡的人有不少是不认识的新面孔,经老人介绍他们的父辈时,依稀能从他们的眼神中找到一点点熟悉的痕迹来,但显然比他们的父辈当年更加精神,更加青春,更加时尚,更加靓丽,更加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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