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的门敞开着,豁然看见里面的三个人,正专心致志地看书。田扬忙朝门楣上看宿舍牌号,难道刚才只顾逃跑,跑错了宿舍。牌子上写的,4#123,没错啊!但如此景象,何曾有过。田扬仿佛南方人见大雪,塞外人见青山绿水;或者望见了海市蜃楼,有种与世隔绝的恍惚之感。田扬不敢相信两只眼睛,揉了揉,进宿舍去。罗卜、求白、大冲,各端一本书,而且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书,堂堂正正的课本。田扬脑子里仿佛历经天雷滚滚地洗礼,有些思考不过来。逐一摸过三个人的脑袋,再摸一摸自己的脑袋,看看到底谁的脑袋出了问题。
罗卜看见田扬行为诡异,问他干什么,出去撞了鬼,要不要找快子问问,看有没有驱鬼的法子。求白用一种看见了神经病的眼神,说田扬有病啊!大冲看了看田扬说,不像有病,顶多忘了吃药。田扬说他没病,也不吃药。至于撞没撞鬼他不知道,也许鬼撞他了。但看见罗卜们倒像犯了什么病,怎么心血来潮看书。少见啊,罕见啊!用川妹儿的话说,这不正常啊!
大冲道:“过奖了。”
罗卜糊涂道:“得过奖。”
求白问道:“得过什么奖?”
田扬非常开心,顺口道:“好学生奖!看你们看书多认真,这种学习态度,班里没有,院里少见,学校里也不多啊!”
罗卜搞明白田扬是瞎扯,推开田扬,把书仍到桌子上。自语道:“老颜走了没。”——老颜是同学们私底下对辅导员的称呼。因为他老喜欢给同学们颜色看看,仿佛家里开了大染坊。
大冲稳重地估计:“没走。”因为没听见老颜从楼上下来。
求白道:“老颜说了要再来看我们的。”
罗卜骂道:“看看看,看个屁!不就是你上了厕所没关门,把老颜勾引来的?”罗卜抓过书来,翻到不管哪页,继续看书。
原来,期末临近,老颜到宿舍转转,看看同学们期末前的复习情况。但是一进宿舍楼,看见罗卜三个人,热火朝天地打牌。老颜吃了朝天冲(辣椒)一样,嘴里能喷出火来,冲到宿舍里,将三个人海骂一顿。严厉批评三个人把大好时光虚度,责问三个人如何养成了赌博的不良习惯,不务正业,耽误学习。警告三个人大二非常关键,公共课、专业课齐头并进,往来多少学生没能扛住,在此失足,一失足成千古恨。老颜跺一下脚,仿佛六书之一的指事。
罗卜奇怪道:“大二为什么要公共课、专业课齐头并进。既然有过不少学生扛不住,学校为何不吸取教训,执迷不悟。”——罗卜本想学习老颜,但不知执迷不悟应从何处指明。
老颜被问住了,开水烫了嘴一样,囫囵道:“那不是——,那是考验你们。”老颜详细询问了三个人以前的考试,均有挂科,老颜甚为不满,警告三个人小心留级。责令三个人找出书来看。临走前,告诉三个人,他到楼上去了下来,再来看三个人是否认真看书。出门前,跺一跺脚,不带走一粒瓜子壳,但是没收了那副扑克牌。
田扬不禁感慨,老颜天天来宿舍多好,最好搬到学生宿舍来住。他不已经搬到宿舍办公了吗?(1#的一楼是辅导员的办公室)田扬一边扫地,罗卜们只知道吃瓜子,从来不知道扫地,一边问,老颜有没有说宿舍的卫生。求白老实说:“没有,他只待了一会儿。”语气里似有惋惜,似乎遗憾辅导员未曾对其面呈辅导。田扬道:“瞧宿舍里脏的,老颜能不走吗?”
罗卜霍然地对田扬说道:“别扫了,别扫了。”
求白道:“瓜子没吃完,吃完再扫。”
田扬说道:“扫一扫,太脏了。”
大冲道:“辛苦,辛苦。”
罗卜拦住田扬,骂大冲道:“你傻啊。”
求白道:“大冲哪里傻?”
罗卜朝求白骂道:“你傻啊。”
田扬朝罗卜一望,刚巧撞见罗卜的眼睛,也朝他望。两个人的视线汇成一条直线。田扬以为轮到罗卜骂他傻了。因为田扬知道,在罗卜眼里无人不傻。但罗卜只望了田扬一眼。两个人的视线各归各处,仿佛玩到肚子饿的孩子,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罗卜说道:“把宿舍扫干净了,老颜一来,不把我们骂个够啊。”罗卜将桌子上的瓜子壳扔到地上,田扬抢救不及,把扫把一扔,不扫了。罗卜不以为然,让求白把臭袜子找出来随便搁哪儿,让大冲把大裤衩找出来搁到显眼地方。
大冲说他的裤衩不大,而且不臭。罗卜说,知道,虽然你的大裤衩闻起来不臭,但是一看了就恶心,三天之内吃不下饭。
大冲道:“我的裤衩有那么恶心吗,看一眼三天不吃饭。那闻一闻几天不吃饭。罗卜,晚上小心啊!半夜里套到你脸上,看你多久不吃饭。”
求白道:“我的袜子照样不臭。”
罗卜气愤道:“我的袜子就臭,内裤就恶心吗?”
大冲道:“你的内裤比袜子臭,袜子比内裤恶心。
求白道:“就是。”
田扬装作不明白,问道:“宿舍里那些稀奇古怪的味道从哪里来的?”
罗卜见青虫不在,栽赃道:“估计从青虫那里来的。”
三个人一致同意。田扬为青虫感到冤枉,但不替青虫伸冤。即便冤枉也冤枉不到哪里去,顶多像偷情当成了通奸。青虫虽然形象上讲究到极致,光鲜亮丽,阳光明媚,远远超出学生守则里的要求。但青虫平时粗心大意,比如洗衣服吧。一周洗那么几次衣服,但到底洗了穿过的,没穿过的,他分不清楚。
楼上传来学生喊辅导员的声音,说他的扑克牌落下了。老颜豪爽地说不要了,帮忙扔掉。老颜从楼上下来。罗卜们慌张地专心看书。田扬捡起扔掉的扫把,将地上的瓜子壳轻描淡写地扫到边上。
但久久不见老颜到来,几个人悬着的心,颤颤巍巍。罗卜轻轻问道:“走了吗?”
求白、大冲不约而同道:“嗯。”
罗卜第一个扔掉书,砸到田扬脚上。田扬气愤地想把罗卜的书扔到垃圾桶里,反正他也不看,拿来干什么。
求白恨恨道:“老颜怎么言而无信,说了要来看我们看书,怎么不来?”
大冲搁下书,不置一言,仿佛也有些失望。
罗卜气愤地说不出一句话来,似乎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他的气愤,以及求白和大冲的傻。看来他说他们傻,完全没错。他拿出没吃完的瓜子继续嗑,潇洒地把壳儿扔到地上。忽然记起田扬刚扫过地。于是说,吃完了他来扫。而且请田扬吃瓜子。求白、大冲不请自来,犹如不速之客。地上的瓜子壳儿秋天的落叶一样铺成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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