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将屋的影子斜铺在门前的地坪上时,妻对我说,有得闲吧,趁早,收菜地去。
说是菜地,其实就是屋前的花圃。只是约摸宽米把长两十余米的花圃,所栽的花木并不多,稀疏地生长着一株月桂,一蓬卫矛,一团黄杨,还有一棵棕榈而已。其间也曾有两束月季,但被妻的枯草烟火熏死了,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妻将这些花木间的空网锄草破土施肥,竟然成就了一双上好的菜地。春播夏收,秋播冬收,四季轮回,倒是基本解决了平日的菜蔬,既绿色有机又经济实惠。虽偶尔屋前飘来农家粪臭烘烘的味道,但为了钱包与健康着想,也只好将就点。时间一长,“久居鲍肆而不觉其臭”,就习惯了。
瞧瞧越冬的菜地,确实有些不像样了:长满了猪殃殃、野豌豆之类的野草;菜苔不嫩了,长老长高,长成了油菜的模样,开满了黄花;就是那些大蒜,虽青扑扑的,但也被野草包围了,有些鱼龙混杂。望望头顶天空湛蓝如洗,树头的新枝新叶翻滚如浪,阳光温柔地抚熨着白墙绿草青水,不由地来了兴致。脱去小马甲,换上运动鞋,是该收菜地的时候。
妻好脸色从隔壁的老伯家借来挖地的耙锄,修花木的剪刀,笑盈盈递给我。
摸摸大蒜杆,软嫩尚可,未见老相,还可以留着用上好些天,厨房拉绳上挂的那些腊肉,少不了它。但要拨去那些野草,以免鸠占鹊巢,焐坏了大蒜。几棵花木,嗖嗖冒出了新绿,参差不齐,得修理它们,腾点儿空间,不能占了菜的地盘。那些野草 、老白菜,用大剪将它们细细轧碎,落在地里,可作有机肥料。这样想着,便具体一一实施起来:小心翼翼扯着蒜间的野草;认认真真剪着花木上的乱枝;随心所欲碎着大把的野草、半双老白菜。生涩的植物汁液就流了出来,在鼻间萦绕,空气中弥漫了绿色撕开的味道。
这些活儿轻松,权当是收菜地前的热身。但手挨到耙锄那光亮亮冷冰冰的把儿,份量就有些沉甸。双手错开紧抓锄柄,高高擎起,然后一直弯下腰,将腰从一百八十折成九十的角度,耙锄凌厉划破气流,五根银白锋利的齿毫不留情扎进土壤。入春的土壤竟是让人意料不到的松软,随着手的带动,土壤快乐地翻了身子,露出潮润肥黑的一面。瞬时,春泥的土腥味还有稻草灰的腐呛味直蹿脑门,让人不由地将脸侧过去,避开那浓郁的地气。
土壤翻了个身,完全暴露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地下世界。那些植物的根须千丝万缕,如银丝般错综着,将土壤紧紧地裹在一起。再细看,可就热闹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引起了地下生物们惊惶失措的反应。原本妥妥地正作着美梦呢,忽然乾坤大挪移,天亮了。蚯蚓很不满地收缩着青灰或紫红的肉身;潮虫、蝼蛄没头没脑地撒开腿狂奔;间或一只白如玉瓷的金龟子幼虫,胖嘟嘟的,蜷曲着,仍似母胎中的婴儿在酣然沉睡。原来土壤里也住着大家庭呀。
挖地确实是件辛苦的事。长久与体力活绝缘,一个囫囵的冬过去,进入慵懒的春,膘肥却体弱,坚持一会,有些力不从心了。具体表现在头冒虚汗、肌肉酸疼,双手有些把持不住锄柄。歇息下,感受春风轻吻肌肤带来凉爽;感受绿叶满涂眼睛带来的生机;感受劳动舒缓身心带来的愉悦。等体力恢复如初,仍步步为营,锄锄跟进。这很像儿时练字,一框一字,不能错,不能乱。倘若听见“咔嚓”一声,那定是耙齿遭遇了石块之类。俯下身去,从土壤里抠出始作俑者,然后潇洒地将它们扔出很远很远。最好是向着头顶的天掷去,因为天空纯净得太令人嫉妒。
淡黄的阳光越移越远的时候,菜地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妻拿来小锄,开始整地。细活,还是由她来做,哪块种哪样,她心里有数。呷口茶,美滋滋望着平整顺溜的菜地,我仿佛看见那些什么辣椒呀,茄子呀,西红柿还有豇豆呀,满地蓊蓊郁郁,已然硕果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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