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趴在床上看电视。原本我是喜欢躺靠在床头看电视的，尽管被父亲看到时，会责骂我一顿，说是我骨骼还没成型，长期这样下去一定会驼背。现在是没办法了，只有趴着，勉强用枕头垫在下巴上才能看得见电视。
“来人，拉下去打五十大板！”怒气冲天的县令把惊堂木拍得砰砰作响，手一挥掷出一个令牌。两个衙役迅速把原本就跪在堂下的罪犯按趴在地，舞起木杖朝罪犯屁股上交叉挥舞，就像是已然熟能生巧了的两个铁匠打铁时一样的配合娴熟，挥舞得极具节奏感。罪犯哇哇地喊冤枉。我看到这里，不知不觉地格格发笑。那罪犯真是没的一点男子汉气概。想来我是多么的有骨气，任父亲挥舞木棒，就是一声不吭。我真为自己感到骄傲。
电视看久了，后脖子也酸。再者说，当看到罪犯在受刑后，趴在床上哀痛的画面。我简直就像是看到了电视机对我的嘲笑。索性关了电视，就这个趴着的姿势睡它一觉。可是怎么也睡不着，原因是肚子一直咕咕咕地叫。饭点，母亲来唤我吃饭，我是没有理会的。我难以想象如果我跟父母一起吃饭，他们坐着，我站在桌角端起碗筷往嘴里刨饭，还要不时地去在意父亲的脸色，推测推测他是否已经消了气这样的难堪局面。我不去吃饭，母亲也没有强求。这我倒是没有感到意外。他们是了解我的。什么绝食之类的抵抗手段，在我眼里简直就是愚蠢的行为。面对敌人，自己先插自己两刀，哪有这样的道理。我只会在他们都出门去时，才会到厨房翻些残羹剩菜来填肚子，那几天厨房的那些残羹剩菜要比平时要丰富得多。
真想去学校。就是这样的，待在学校里的时候想放假。可是一旦打破了这种一开始不愿意的却已经习惯了的生活规律后，反而会感到失落。但是一想到我这一屁股一大腿的伤，在痊愈之前，是不可能去学校的了。我才不会让人看出我在家里受过刑罚。我敢相信大家在家里都会有相同的境遇，但谁又会告之于众呢，这不是什么长脸的事情。又想到龚毅在教室办公室里说的等同于背叛的话，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已经不打算再跟他一起玩耍了，等我到了学校，一定要先跟刘小强在这点上达成共识。我感到脸有些发烫，那是因为我想到了那天在办公室里接受教训时，我竟然有些嚎啕大哭的意思。这真是脸都丢尽了，不仅让那些一直视我为眼中钉的老师们笑话，更是让我以后在刘小强和龚毅面前抬不起头来。不，没有龚毅，差点忘了，我是不会再跟他一起玩了的。诗思啊，就是她让我在办公室里颜面尽失的。诗思啊，我要跟她一刀两断。但是，诗思啊，我还是控制不住不去想她，我都有点瞧不起我自己了。一想到她，我就想起那本从她家里借来的《红楼梦》，反正没事做，不如看看。
书到用时方恨少，我一直没有预测到我要“用”，所以从来也不会介意“少”。所以这本书我看了不到两个段落，就看不下去了。太多不认识的字，隔三差五就出现在我面前，瞪着我。而且内容也很晦涩，不搞懂那些不认识的字，或者是稍微出一下神，就根本不知道书上讲的内容是什么。然而一想起在诗思那里无心地借这本书时，面对她对我借书这个举动的轻视而我当时发出的豪言壮语，我想我不得不把它读一下。其实心底里还存有那么一丝不愿为外人道的原因。那就是这本书可能是我与她还能保持联系的媒介，我明白我悲伤时恼怒时信誓旦旦甚至詈言不绝，但我似乎还是对她念念不忘。当我发现我心里的这个想法时，一开始我是为自己所感到不耻的。但根本就不需要挣扎，我就接收了自己。反正没有人知道。谁又能想到若干年后的今天我会把这纠结的心理写出来呢？而且在若干年后我并不会为之而感到不耻。谁又能抵抗得了“美”的袭击呢？
《红楼梦》这本书我虽然之前没有看过，但是抵不住它的美名，我至少还是知道它的历史地位的。但是，我终究理解不了，这书有什么好看的，我接收不了任何的美感。直到我看到了《贾宝玉初试云雨情》。不长的段落我反复品味了好几遍，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贾宝玉在梦里与可卿做起儿女事来，醒了后下身冰冷粘湿一片，接着又跟丫鬟袭人温存了一番。每一字一句都足够我热血澎湃的了。因为从前不久开始，我就跟宝玉一样做过同样的梦，尽管梦里的女孩儿的样子是模糊的，而且也没有名字。但梦醒后，下身总是粘湿一片，梦里的那种感觉是无与伦比的，特别是在被身体的快感叫醒的那一瞬间，妙不可言。我能够理解，因为生物课上，讲到男女生理结构的章节时，有过介绍，尽管老师在讲到这里时没有多讲，讲得也很模糊，但我还是了解到了我们这个年龄身体上的变化。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跟我一样能在这样的教育环境下清楚地了解突如其来的青春期的身体上的正常改变，我自认为自己是比别人要聪明，在这方面就可见一斑了。那段时间，正如那春风袭来，唤醒了田里所有稻苗的萌芽一样。我们所有的男孩子，都发生了变化，嗓音哑哑的就像老鸭子嘎嘎叫。为什么说并不是所有人都明白自己的身体变化是正常的呢？有一天晚上，寝室熄灯前，睡在上铺的一哥们儿，坐在床上光着膀子打量自己，一边喃喃道：我去看医生了，我两个乳房里面长了硬硬得一块球，摸着还很痛，妈的，医生说有可能是乳腺癌，不可能啊，妈的。逗得大家嘎嘎大笑。也有没笑的，我清楚没有笑的人也有同样的困扰，我想当他们听到别人也有跟自己一样的情况后，也许会心宽些。而班上的女生呢，也颇有变化，而且大多数女生早就发生的变化，比我们男生要早一些。每次体育课上总有女生理所当然地不需要运动（除了诗思是一直都不需要跟我们一样地运动的），我们常去调侃她们，似乎知道她们为什么可以不运动，但又似乎不甚明白。女同学们的胸脯也越挺越高，让我们颇感好奇。还有就是，想到刘小强还摸过诗思的肩膀，还说很柔软，跟我们男生的不一样。我心里就有一股莫来头的嫉妒和气愤。
这本厚厚的《红楼梦》，后面的章节，我再找不到有如此另我热血澎湃的内容了，也再也看不下去。索性就把这一页折上，让我无聊的时候，可以随时找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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