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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充王符
仲长统列传（一）
王充
王充（27年～约97年)，字仲任，会稽郡上虞县人，他的先祖从魏郡元城迁徒而来。王充年少时父亲去世，乡里人称赞他为人至孝。他后来到京师洛阳，在太学中学习，师从于扶风人班彪。王允喜欢博览，不拘泥于寻章摘句。他家中贫寒买不起书籍，就经常到洛阳市肆中游走读书。凡是阅读过的书籍，看一遍马上就能记住背诵，于是能博通众百家各种流派学说。王充后来返回家乡，专心教授学生。他后来出仕担任郡中功曹，因为多次劝谏，其意见不被采纳离职。
王充喜欢辩论，凡事要追根溯源，对各种诡异说法，总能找到合理的解释。他认为庸俗的儒生们墨守成规，往往失掉儒学的本真，于是闭门深入思考，杜绝日常庆典凭吊等乡间礼仪，在房子的墙壁窗户上都放置刀笔。王充著作有《论衡》八十五篇，共计二十多万字，其中的详细解释，回答了人们对各种风俗的疑惑。
刺史董勤征辟王充担任从事，后转任治中，他自己辞职回家。他的朋友、同郡人谢夷吾上书推荐王充有真才实学，汉章帝特别诏令公车府征召，他因身体有病不能成行。王充在年近七十岁时，感觉体力下降衰弱，于是写成《养性书》十六篇，强调人要节制嗜好欲望，安神自守。永元年间，王充在家中去世。
唯物论者王充
王符（约85年～约163年），字节信，安定郡临泾县人。他年少时喜欢学习，有大志节操，和马融、窦章、张衡、崔瑗等人交好。安定郡的风俗，看不起小妾生的子女，王符的母亲是小妾，他家族没有亲人，受到乡里人欺侮。自从汉和帝、汉安帝之后，当时盛行流动做官，有权势的人们相互引荐，但王符独自耿直不附和风俗，因此也得不到升迁。他内心非常愤懑，于是隐居著书立说三十多篇，以讥讽当时的朝政得失，他并不想借此彰显名誉，所以把书命名为《潜夫论》。书中指责当时社会风气中的问题，讨论风俗人情，从中充分反映了当时的风气朝政，这里摘录其中五篇附在后面。
《贵忠篇》中写道：
“帝王最尊敬的是上天，皇天最喜爱的是人民。现在的人臣接受君主重位，去管理上天最爱的人民，怎么可以不让其安定生活，给人民带来福祉呢？所以君子在接受朝廷任职后，首先要考虑如何造福于百姓，身居上位的则要考虑如何推荐贤良，所以才能居于上位而下面百姓不埋怨，在前任职继任者不怨恨。《尚书》中说：‘上天的恩德，由人来代替施行。’帝王依照上天建立官制，所以对明圣君主不敢因私授予官职，忠臣不敢靠虚伪谋取职位。偷窃别人的财物称为盗，何况盗窃上天官职私下里为己呢！对于犯罪之人，肯定要施加刑罚，何况对于触犯上天规则，怎么会不招致惩罚呢？三皇五帝时代的大臣，用大道侍奉君主，恩惠泽及草木，仁德覆盖封国，所以才使福祚继承流传，享受百世。末世的大臣依靠阿谀献媚君主，不思考如何顺应上天，专门杖责杀伐。白起和蒙恬被秦国认为有功，但天下人认为是贼臣；息夫躬和董贤被君主认为忠诚，但天下人认为是奸臣贼子。《周易》中说：‘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很少有好下场。’所以大德不配职位，其灾祸肯定酷烈；能力不配大德，其灾殃肯定深重。那些窃居高位的人，上天会夺掉其正常思考的能力。虽然具备明察的资质，也有仁义的大志，一旦有天富贵了，就会背弃亲戚朋友，丧失初心，疏远骨肉，亲近谗佞之人，对待朋友刻薄，对待犬马待遇丰厚，宁可眼瞅着千万家财腐朽，也舍不得赈济别人一文一钱；明明知道家中积存的米粟在仓库中腐败，也舍不得周济别人一斗粮食，最后使骨肉至亲在家中怨恨，平民百姓在街道中指指点点。前人败亡的路子，后人争相沿袭，确实令人伤悲啊。”
“通览历代朝政权贵的用心所在，和婴幼儿有什么区别呢？婴儿经常会生病，权贵大臣经常有灾祸，父母经常有过失，人君经常有过错。婴幼儿经常生的病，是因过饱所伤；权贵大臣经常有灾祸，是受宠幸所伤。婴儿在哺乳时吃多了会拉痢疾，富贵太盛会导致骄横生病。喜爱自己的孩子却让其成为贼子，骄宠大臣却让其覆灭，这并非只是特例。那些受到极刑惩罚的，有的在深牢大狱中倒下死去，有的被用刀在都市中诛杀，难道不正是无功于天，却对百姓有害吗？鸟以深山为家，在上面筑巢，鱼儿以深泉为浅，在其中钻穴，然而却被人用饵料引诱捕获。豪门贵戚希望自己的住宅吉利，专门命名吉祥名称，想让自己的大门坚固，用铁皮来包裹，用铸铁作枢纽，但最后之所以败亡，并非是担心门不结实，而是担心自己家中的财货不多，结果被骄奢淫逸祸害。”
“作为大臣对上不顺应上天之心，对下不保育万物，只是玩弄自己的小心计，依仗君主威势，欺侮天地神明，居住在累卵一样的危地，却想图谋泰山那样的安稳；原本是朝露一样的行径，却思考建立传世之功，难道不是很糊涂吗！难道不很糊涂吗！”
《浮侈篇》中写道：
“帝王以四海为家，以亿万百姓为子。一名农夫不耕种，天下就有人遭受饥饿；一名妇人不纺织，天下就有人遭受风寒。现在全国的风俗都是舍弃农业根本，趋向于从事商贾，运输货物的牛马车辆充塞在道路上，游手好闲的人们靠技巧讨利，他们充斥在都市之中，耕种的农民越来越少，浮游吃饭的越来越多。《诗经》中说：‘商朝的都城非常整齐，居于四方中心。’考察现在的京师洛阳，从事商业的十倍于农民，虚伪游手好闲的十倍于从事商业的，这就是典型的一名农夫耕种，一百人吃饭，一名妇人植桑编织，一百人穿衣，用一人来奉养一百人，谁又能提供呢！天下的百郡千县，城池上万，大体都是这样。农业根本不足以提供粮食衣服，怎么会没有百姓饥寒交迫呢？饥寒一起来到，怎么能让百姓安心在家，而不生出奸邪触犯法律呢？奸邪犯法的人员繁多，官吏又怎么执法不严酷呢？执法严酷的官吏增加，下面又怎能安心没有愁怨呢？愁怨者增多，就会导致灾异一起来到。下面民不聊生，上天就会降下灾异，那样国家就危险了。”
“贫困是因富足时不节约，懦弱是由因强大时不节制，祸乱是因太平时不修德，危险是因平安时不谨慎。圣明帝王在抚养百姓时，经常为此忧虑操劳，并时刻进行教诲，谨防微小的苗头萌发，及时斩断奸邪根源。所以《周易》赞美节约作为制度，不耗费百姓财富，不伤害百姓。《诗经》中的《七月》诗，大至耕田种桑，小至冬天绞麻绳，全都进行教诲，周而复始。从以上来看，人们不能随意放纵。”
“现在的人们在衣服和饮食方面太过奢侈，习惯搬弄口舌是非，相互进行欺骗。有人把奸诈骗术当成谋生手段，有的以游戏博弈等合法外衣作为掩护。男丁不再手扶犁锄，而是怀揣弹弓，合伙上山游玩射击，有的用土制成药丸售卖。这些对外不能抵御敌军入侵，对内不能消灭鼠雀。有的还制造泥车瓦狗等游戏玩耍用具，用小巧去欺诈小孩，这些都对国家没有丁点用处。”
“《诗经》中讽刺说：‘不织桑麻，专门到市场中闲逛。’现在有些妇人既不在家中做饭，也不在家中养蚕织布，而是学起巫祝，通过鼓舞侍奉神灵来欺骗普通百姓，蛊惑百姓的妻女。那些体弱多病的家庭，本来就心怀忧愁愤恨，因他们这样一来更加恐惧，致使他们受巫婆恐吓离开家宅，颠沛于崎岖的道路两侧，受到风寒所害，被奸人谋利，成为盗贼抢劫的目标。有的病情加重，甚至于死亡，却不知道受到巫术欺骗延误，反而恨自己侍奉神灵太晚，这样的妖妄事情简直太多了！”
“有的人在丝绸上进行刻画，书写祝辞；有的人虚饰巧言，希望求到福祚；有的人浪费金色彩绢，扩大衣服尺寸；有的人裁剪丝线缠绕在手腕上；有的人裁剪锦绸缝成长幡。这些都动辄耗费上百匹绢帛，花费千倍功夫，把上好的丝绢糟蹋成无用之物，把本来简单的事情变得繁杂艰难。这些人坐吃精米，消磨时光。山林不能抵御野火的摧残，江海不能充实有孔的酒器，这都是应该禁止的事情。”
“当年孝文皇帝身穿黑色粗布，用生皮革制作鞋子。现在京师贵戚的衣服饮食和车马住宅，在奢侈上都超过诸侯王，其程度也太过分了。就连他们的车夫、马夫和奴仆姬妾，都是穿花绸子和高级面料，葛布贡布更是应有尽有。用具服饰则是犀角象牙，珍珠、宝石，琥珀玳瑁，文采石山，金银首饰，极尽华丽，互相攀比炫耀。他们嫁女娶媳时，车辆绵延数里，红色车衣遮满道路，奴仆们骑马驾车并排行进。有钱的总想压过别人，没钱的总感觉不如人家，一餐酒席的费用破费终生家业。古代必须有帝王诏命诰封才能穿着绸缎、乘坐车马，现在虽然不能完全恢复古制，也应使老百姓大体按照孝文皇帝时期的制度行事才好。”
“古代的葬礼，只是铺上厚厚柴草埋在野外，既不封土，也不种树，丧期也没有规定日期。后代圣人改用棺材，用桐木作棺，用葛布封口，下面不沾黄泉，上面不泄露臭气。中世以后，改用楸梓槐柏木屯樗这类木材，因各地土质，选用不同的胶漆，使它坚固可靠耐用罢了。现在京师贵戚，必须选用江南出产的檽、梓、豫樟等木材，边远地方的也争相仿效。这些木材从高山上砍下，从深谷中运出，经过河海转运到黄河洛水，再经过工匠加工，经年累月，必须付出很多劳动才能搬动，很多头牛拉才能运走，有的更是重达千斤，需要上万名民夫。东到乐浪西达敦煌，经过万里之远，费力伤农。古时只修墓穴，不筑坟堆，中世虽然筑坟，但堆垒得并不很高。孔子的母亲死了，其坟墓仅高四尺，碰到大雨垮塌，孔子的学生请求去修复一下。孔子哭着说道：‘古代是不修坟墓的。’后来孔子的儿子伯鲤死了，只有内棺，没有外木棺。孝文皇帝安葬在芷阴，孝明皇帝安葬在洛南，都不用珠宝殉葬，不堆起山陵，坟墓虽然低下但德行最高。现在京师贵戚和郡豪富之家，父母在世时不奉行孝敬，死后却大办丧事。有的用金缕玉匣殉葬，棺木必须用檽、梓、楩、楠，随葬很多珍珠宝贝、木偶车马，建起大坟，广种松柏，还盖有庐舍祠堂，只为显示奢华罢了。鄗邑、毕邑两地的陵寝，还有南城曾皙的坟墓，都很简陋，周公并非不忠，曾子并非不孝。褒扬君父的圣德，爱护父亲的名誉，不在于耗费大量钱财殡殓，也不在于埋葬大量车马。在当年，晋灵公横征暴敛，用大量的财富雕镂墙壁，《春秋》认为晋灵公违背仁义大德；宋国大夫华元、乐举厚葬宋文公，君子认为宋国大夫违背臣子应尽的道义。何况现在的一般官吏和普通百姓，都竟敢僭越主上、超过国家规定吗？”
王符
黄其军
作于2023年1月22日（古历辛卯年正月初一）
文中照片来源于网络，对作者的辛勤劳动表示衷心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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