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墩只有三户人家,伢子们去念书,大人们又忙着做事,冷清得鬼都打死人,梅花被开水烫得昏了过去,哎!谁晓得呢。
大爹爹家与老二家隔着老小,二娘在屋里正哼着曲儿哄金玉困告,哪里听得见?二娘摇着摇着,速度渐渐放慢,见金玉确实困着了,才蹑手蹑脚移开身子,踮着脚尖走到门外。
二娘伸伸手,弯弯腰,贪婪呼吸屋外新鲜的空气。嗯!真香真甜,二娘脑海里清醒了很多。
绿意正浓,泼墨似的,此起彼伏“知了知了”的叫声,让南墩更显静谧,或许,还隐约透着一丝丝不安。
二娘见南墩上没有一个人影,忽然想起刚才梅花来过,这伢子也不知道躲到哪里一个人玩去了。夏天草密水深,二娘有些担心,屋外到处找找,没人。难道这伢子一个人闷在家里?二娘朝梅花家走来。
梅花家大门关着。二娘又走到后门,后门开着。
“梅花,梅花?”二娘朝屋里望去,不见回声,就提高了声音:“梅花!在哪?二娘带你出去玩。”
屋里终于有了动静,几声断断续续痛苦的呻吟飘出屋外,细细的,在寂静中更显清晰。二娘吓了一跳,赶紧跨进屋里,睁大那双水灵灵的圆眼一看,哟,那不是梅花,缩成一团,在地上么。
肯定出了么事。二娘的心突突地跳,仿佛一只小鹿闯进心里。她急速地扫了一下厨房内,一只水瓶横躺在梅花身边,银白的水瓶胆碎屑一地都是,闪着鬼魅的白光点。不好,梅花被开水烫着了!
“梅花!梅花!你没有事吧!”二娘急促地呼喊着,她为刚才没让梅花进屋而感到深深地后悔。也许,刚才让梅花进自己家玩,就不会发生眼前这样的一幕。二娘心中暗暗祈祷,可别出什么大事。忙伸手,想从地上牵起梅花。
可是梅花身子软软的像一滩泥,哪里能够牵得起她?梅花长长的头发散乱地遮着脸,二娘伸出手指拂开梅花的头发。这一看,惊呆了,险些失声。哎呀!这下可糟了!
梅花么样子?二娘被眼前这张恐怖的脸看得皱起眉头闭上眼睛,“完了,这下真的完了,”心里不住地叫苦,像针尖戳了一般的阵阵发痛。
梅花此时的脸完全没有先前粉嫩白晳,一脸的红紫,涨着许多水泡,有两块皮肤可能是手挠的原因,耷拉下来,惨白的肉往外不住渗着血水。
二娘有些吃力地从地上抱起梅花。放哪呢。对,先放床上,赶紧把大嫂老小他们找回来才说。
二娘慌慌张张地撞到门外,向南墩外的田畈里拼命跑去。她也不知道大嫂在什么地方,只是冲着田畈里人多的地方使劲喊:“大嫂!大嫂!快回来!”
田畈里做事的人听了,纷纷抬起头,问:“二娘,出么事了,骇得掉着魂样的?你大嫂在八斗那。”
“八斗在哪?”二娘急切地问,“梅花她,她被开水烫了!”
田里的人顿时也变得慌乱起来,都停下手中的活,跑上田埂。有人朝八斗方向跑过去,并一路喊:“贵荣!贵荣!快回来,你家梅花出事了!”
半下午的太阳仍白花花的,田里的水都烫脚,只是这禾苗越晒越绿,根根像剑似的。大奶奶压着农药箱手把喷着药水,难闻的药水阵阵钻进鼻孔,她皱皱眉头,有些恶心。
本想把这桶药水打完了才到树荫下休息一会,忽然听到一阵急促惊慌的呼喊由远而近。抬头一看,一个人有些脚步慌乱地朝她这边跑来。
难道出了么事?大奶奶心里迟疑了一下,脑子里快速地扫描着,究竟是什么事呢。
这回大奶奶看清了也听清了。眼前高墩的秀兰大口地喘着气,一手按着胸口,一手指着南墩,边喘气边翻眼说:“贵荣大奶奶,你家梅花,梅花,被开...开水烫啦!快回去!”
“什么?!”大奶奶听了,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耳朵里像有无数的蜜蜂在嗡嗡地叫。她来不及回一句话,顾不得肩膀上的农药箱滑落在田里,拨起脚,也顾不得踩没踩禾苗,跌跌撞撞上田埂,发疯似地往家跑去。
大奶奶身后,跟上了一大串,田畈里的人们,一个接着一个,像是在举行一场赛跑。当然,这场比赛的冠军非大奶奶莫属,因为她根本没有感受到脚下有任何的障碍物,也根本忘了自己在奔跑。
她此刻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见到梅花,快点,再快点,还得再快一点。
她终于见到了梅花,这一刻,时间仿佛定住了,不再走动。梅花的呻吟象刀子一样戳着她的心,她好后悔呀,恨不得此时有一根皮鞭狠狠抽向自己,才能减轻一些内心的痛苦。
“梅花,是妈害了你!”大奶奶哽咽着,泪水豆子似的吧嗒吧嗒往下直掉。
屋里站满了人,伸长着脖子,朝床上张望着,但谁也不敢上前。“贵荣大奶奶,赶紧送医院去!”七嘴八舌中,有人清醒地提议。
“对!到医院去,宜早不宜迟!”大家纷纷点头,重复着这句话。惟一的希望像是这盛夏的一缕风,吹进人们焦灼的心里。
大奶奶背起梅花,像背上只落了一片叶子,向镇上的医院跑去。小爷小娘也跑着跟在后面。大家的心情都一样紧张,都盼望赶快见到医生,梅花得到最快的医治。
好不容易赶到镇医院。医生见了,一脸的严峻:“你们怎么这样不小心,把伢子弄成这个样子?烫伤很严重,已经引起皮肤溃疡细并发细菌感染,赶紧送到县医院去,我们条件有限,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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