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近一段时间来,比较明显地感觉到睡眠质量不如以往。以前粘枕即眠的“本事”消失了。估计是这几年不规律的作息习惯导致入眠驱动力变弱,一旦错过了最佳入眠点,就只能在床上“翻烙饼”,常常是一个来小时才能睡着。
正巧手头有一块华为手表,每晚睡前戴上它用来监测睡眠数据,断断续续测了小一个月。由于我入睡不规律、质量不稳定,得分变动也大,最好的数据是85分,最差是69分,大多数是75分左右。主要问题是浅睡眠多、深睡眠少。有时,深睡眠时长达标了,深睡连续性上又差点儿意思。
要拥有一个完美的睡眠,确实有很多讲究。比如,一天中保持适当运动,多晒阳光;睡前两三小时内尽量避免饮食等。最关键的一条还是要保持规律作息,入睡时间要合理,并且相对固定。做到这一点其实挺难的,有时是被一些紧急的工作任务打乱作息节奏,有时纯粹是觉得白天没娱乐够,多看了几眼视频、多消磨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务。
睡不着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没有赶上巴士而滞留车站的都市夜归人。下一辆车什么时候来、能不能来,也不清楚。不清楚,就有些焦躁。
越焦躁,越睡不着,脑子里就开始过一些事。虽然并未生出“人生如梦”那般感叹,但从小到大这些年的纷纭往事,简单也好、复杂也罢,快乐也好、烦忧也罢,都给人一种朦朦胧的梦境感。于是便有了这个题目,想作一篇关于“梦”的文章。
(二)
一张一弛、一松一紧、一动一静,是世间万物运行之规律。就像江海有潮汐起落,天地有日升月降,人也有昼眠夜息之转换。
白昼里,人们东奔西走、忙前忙后,意识也没闲着,像一条无法斩断的河流,无时无刻不在流转。据说普通人一天能产生1.2万至6万个念头,这些念头一个接着一个,一念刚灭一念又起,忙碌时你可能并不察觉,等你静下来闲坐或禅修或冥想时,就能感受到念头的奔涌不息、难以控制。什么叫心猿意马,这就是心猿意马。
那么,到了夜晚,进入睡眠的状态,那些活跃的心思去哪儿了呢?深睡眠时,暂且消停消停,到了浅睡眠,特别是快速动眼阶段,又按捺不住,活泛起来。但那时你的大脑还处于睡眠状态,这些意识是不受你主观控制的,表现得很有个性、很有脾气,把你白天及更久远的往日沉寂下来的一些记忆碎片,重新拾掇起来,时而移花接木,时而改头换面,时而凭空造物,枉顾现实逻辑,从不按套路出牌。欸,就是这个路数,反倒生出一些奇妙突崛的乐趣。如果醒来,你的心灵还能采集到这些意识在大脑皮层留下的印记,这就表示你记起了刚刚做过的梦了。
自古以来,人类就会做梦。但对于为什么做梦,梦究竟意味着什么,并不清楚。科学尚不发达的古代社会,人们习惯把梦看成是神的指示或魔鬼作祟。为了驱散对梦的迷惘与不解,有人便托周公之名作了本《解梦》秘笈(也不管周公是否有解梦这个癖好),一直传到了今天,仍很有市场,说明无论古今,人们对梦的诸多迷信以及解梦的需要乃是客观存在的,只是程度深浅不同罢了。
虽然对梦的好奇久远漫长,但人类对梦的科学认识是比较晚的。比如,做梦通常发生在快速动眼睡眠阶段(rapid eye movement sleep),这一论断的提出,不过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事情。现代人类对梦有一定认知,但还远不深入。比如,梦到底是怎样发生的?梦与现实是否存在某种神秘的对应关系?梦的逻辑和规律是怎样的?人类能不能控制梦,能否对梦进行影像化呈现,能否复制梦或修改梦?……
(三)
在科学还在苦苦探索对梦的认知边界时,文学艺术凭借其“不及物”的轻盈灵动,先行一步展开了对梦的建构与想象。在电影《盗梦空间》中,人可以像侵入他人的房子一样侵入他人的梦境。梦不再是无主无意识状态,而是可以被精心设计的,故而有了梦境设计师这一职业。
如果将来真能如此,我倒很想从事这一职业。现在还无法设计梦。要设计,首先要还原梦。怎样还原,最原始的办法就是记录梦、描绘梦。1936年,何其芳出版自己的第一部散文集,名叫《画梦录》。我很喜欢这个名字,一个“画”字,传神地道出了绘梦的妙趣。
然而,画梦,把梦诉诸笔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首先,梦中的景观玄妙奇特,难以从现实中找出客观对应物,即使是梦中出现的日常生活中的事物,也常常改变了原来的属性,让人难以描摹。
其次,梦本身具有极强的任意性、变化性,梦中场景的变迁,人物的更迭,都不遵循现实逻辑和客观规律。你无法像叙述一个现实故事一样,叙述其情节的肇始、发展及结局。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包蕴在梦周围的是许多细小、轻微的感觉。每日的苏醒好像是人生基础单元的重启,夜梦中的景观和人事已经远去,但其间的情绪却不肯轻易退散。从喜中出离,不免有恋恋不舍的怅然;从悲中解脱,又黏连着惊魂未定的凄然。梦醒时遗存的这些感觉、体悟可谓梦的灵魂。如果“画梦”画不出这些微妙的感觉,就像作画画不出景物的神韵一样,结果不是特别让人满意。
(四)
从小到大,我做过很多梦。大部分都忘却了,只记得一些梦的残片。随着不断的回忆,这些残片反而愈加清晰。比如,小时候曾梦见攀上一支巨型的竹蜻蜓,被它带着飞离了陆地,飞上了天空。还比如,梦见天快黑了,一个人准备渡河,但对面是一头凶悍的牛,犹豫要不要过去……这些片段都源自于少年时代的梦。年岁渐长,发现梦少了,做过了也不太容易记住,比如,今天早上刚做的,如不留心,到了下午十之七八就淡忘了。
好在前几年,偶尔有随手记梦的习惯,还在微博上零星发了几条。回头翻翻,倒别有一番滋味,誊录如下,以作文尾。
昨夜入梦,似乎成了一个球员,打的是什么球?不是篮、足、排三大球,也不是乒乓球,结合我们练球的姿势来看,好像是玻璃球。这天,教练带着我和几个师兄弟来到南昌出差。整个白天,都是在室内练弹球的指法,到了晚上,才是自由活动时间。我心心念念要去前湖、象湖、青山湖各自转一转,乘坐225公交车穿过赣江大桥,一路咣当咣当地走着……可惜梦里的时序和现实是颠倒的,梦里夜渐深沉,现实中天色将明。闹钟响起,终究是没去成。这应该是毕业后第一次系统地梦见南昌吧,看来,是时候找机会走起了。
——2017年10月18日
昨晚加班赶稿,今早补觉做了一个梦,很清楚,像看了场3D电影:在一个高高隆起的山脊顶端,我不知何故置身于一头牦牛宽厚的脊背上。牦牛受惊猛地往山下冲。快到山脚时,我赶忙从牦牛背上跳下去,怒气正盛的牦牛扭过头就要顶我。由于用力过猛,它的两只犄角径直插进泥土里。我慌忙逃入一条河流,河水清晰至极,可以看见细小的鱼虾及游走的蜉蝣生物。游至岸边,是一个矮小的断崖,我挪动着身体爬了上去。谁知,刚爬上去,胸脯下的土突然塌掉一层,我迅疾抓住一只枯木,悬在半空。这时电话响了,梦便终止。
——2018年9月21日
昨晚做了很长一段梦。其中印象最深的一段是,我在北京闹市区一栋20来层的高住宅楼和几位朋友聊天,聊的是电影方面的话题。当时我们坐在阳台边上,一边聊着,一边透过宽敞明亮的落地窗望着外面的风景。突然,不远处一栋千年历史的高塔轰然倾倒,塔尖倒下的方向正冲向我们。虽然高塔没有砸中我们的楼层,但一股很强的气浪袭来,把我们冲倒在地,所幸只是轻微擦伤,无甚大碍。后来我们下楼,看到大街小巷伤亡很重。听人说,塔倒塌的地方离我们不到一个地铁站。后面还陆陆续续做了些别的梦,现在是记不清了。
——2019年8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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