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晨一睁眼就接到文珊的电话,而且是一连三个。第一个电话提醒他今天要去民政局办离婚,别忘了。第二个电话补充提醒他要带齐证件。第三个电话是催他早点儿出门,晚了会堵车。
挂掉电话后,陆晨发了一会儿呆,他与文珊结婚这七年来从来没想过离婚,怎么走到今天这步的,说实在他有点儿懵。
他和文珊为离婚的事谈过几次,但是他向来嘴笨,多是文珊说他听,每次他不说话文珊就抓狂:“你总是这样,结婚后就一直这样,跟你说什么都不回应,你有想过我的感受么?这样没有沟通的婚姻还有必要继续么?”
陆晨就很莫名:“这不是在跟你沟通么?”
这个时候文珊通常会哭笑不得地望着他,然后转身夺门而出。
所以,每次的沟通都是认真开始草率结束。
再后来,文珊也不再和他谈,直接拟了一份离婚协议,各自的东西归各自,清清楚楚毫无纠葛,就像他们从来没有过交集。
陆晨有时甚至怀疑,他与文珊的这七年是不是一场大梦,而孤绝才是永恒现实。如今这梦无所谓醒,镜,是注定破了。他与文珊,无论是否愿意,都不自主地选择了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
但他从未想过分离,只有等到时间将他们变得垂暮,死亡才能让彼此告别。
01
陆晨拉开窗帘,外面的光线让他晕眩,他想起今天公司里还有一个冗长的,可有可无的会,换做平时,他可能随便找个理由便不去了,可今日他更不想去民政局,便爽快地确认了参会,并告知文珊自己至少得下午才有空。
文珊没好气地回复:“我等到下午四点,你要是不来我就把你从公司揪出来!”
再怎么不愿,时间还是义无反顾地向前流走,眼见着就快到四点,陆晨距离民政局还差一条街。
这个街口一向很繁忙,等信号灯的时间也十分长,陆晨今日却希望这时间越长越好,最好一直持续下去,这样他便不用走到对街去,不用去赴那场他这一生都不想赴的约。
斜前方有一名年轻女人,蓝色暗纹的长裙透着一种隐忍的忧郁感,栗色中长发一丝不苟地别在耳后,看得出来,在平时她是个要强的,各方面都要求很高的女人。
陆晨低头看了看表,再抬头时十字路口的信号灯已经变成绿灯,蓝衣女人似乎在赶时间,快速向对街走去。陆晨磨磨蹭蹭也迈出脚去,谁知刚起步,便从斜刺里突然蹿出一辆黑色私家车,径直撞上了走在他前方的蓝衣女人。
车速很快,且丝毫没见有刹车的意图,女人被撞得腾空飞出,倒地之后没一会儿便不再动弹了。
陆晨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给吓住了,半晌才想起拿起手机报警,谁知电话还没讲完,那私家车又一踩油门,打算当场逃逸。
黑色私家车的突然蹿出导致另一个方向经过的车紧急刹车避险,结果又引发一连串的追尾事故,现场乱成一片,没多久,一条长街便被堵得水泄不通。
稍顷,被堵住的车队中跑出一名男子,边跑边向路人求救:“谁来帮帮我,我老婆快生了,我载她去医院,只想着这条路近,没想到堵成这样,谁能搭把手救救她?”
陆晨和几个路人七手八脚地将孕妇从车中抬出,又有人拦了辆三轮车,将那孕妇安置到车上后向医院奔去。
救护车好不容易进到现场,然而那蓝衣女人早已伤重不治,当场死亡。
不过是一瞬间,那世间种种,已经生离死别了。
此番一折腾,陆晨早就忘记自己要去民政局的事,待看到文珊的未接电话时,他才有点儿回过神来。
“你总是什么都不上心,过去是,现在是,永远都是!”她在电话那头喊道,生气中透着一股绝望,像在爱情的战争中战到只剩最后一口气,所有坚持都落花流水去。
陆晨垂头丧气地回到家,却发现家中油盐米面全都告罄,从前他很少关注这些,下班后多是工作应酬,半夜才归家,偶尔在家吃饭,文珊也都打理得很妥当。他已经习惯了那样的日子,觉得一切都理所应当,可突然失去了,竟发现荒凉得很。
陆晨翻箱倒柜找出一盒方便面来,泡上水勉强吃了,腾出一只手习惯性地刷着本地新闻,刷着刷着,目光陡然停留在了下午的那场车祸上。
据知情人报料,肇事车辆的车主也是一名年轻女人,且是介入死者蓝衣女子家庭的小三,由于出轨的男人决定要回归家庭与之分手,小三迁怒于原配,于闹市街口故意将原配撞伤不治,这是谋杀,不是意外。
而因为事故导致了交通堵塞,使得一名临产孕妇未能及时送到医院,胎儿未能成活……
陆晨的脑袋“嗡嗡”作响,一连串的生离死别在他面前上演,他明明只是个看客,从头到尾置身事外,可心中郁结却始终难以解开,挥之不去,以至于愈缚愈紧,无法呼吸。
他在夜半惊醒,窗外有隐隐的雷声,他趿上拖鞋急忙去关窗,远处的墨兰天空出现漩涡状的浓云,连雷电都仿佛卷了进去,难以逃脱。很快落下一阵急雨,落在窗玻璃上,隔绝了世界。
好似,在异世戛然而止的曲调,按下了重启键,迫不及待地重新唱上一段。
02
一夜乱梦。
再次醒来时窗外的阳光让他晕眩,陆晨嘟囔了一句“天气预报怎么不准”后又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一会儿,可电话铃声却一声紧一声地响起。
他接起电话,是文珊的,刚一接通便连珠炮地提醒他今天要去民政局办离婚。他刚挂掉又来了第二个电话,电话里补充提醒他要带齐证件。不多会儿的第三个电话是催他早点儿出门,晚了会堵车。
陆晨昏昏沉沉地起床,心里凉凉的,文珊这是铁了心地要离婚,昨天没离成今天便要接着离。
今天?
他有些纳闷,今天是周六,民政局并不开门。他给文珊回了个电话,打算告诉她记错了日期。
文珊很不耐烦:“你才记错日子了,今天明明是周五,你是不是还想拖到下周啊?不行,今天你必须来!”
陆晨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看了一眼日期,反驳的话立刻囫囵吞了回去。
手机的日历明明白白显示今天是周五。
可是他不会记错的,昨天公司里才开了那个冗长的会议,会议时间就是周五。陆晨决定给同事打个电话,可是对方的回复让他更觉不可思议。
“对啊,就是那个冗长无聊的会,你来不来?”同事问。
“那个会不是昨天开过了么?”陆晨试探道。
“你是不是过糊涂了,昨天你出差还没回呢。”同事纠正他,“你今天不来也行,我再找几个人凑一凑。”
“我来——”陆晨急忙接话,“我来,我马上来。”
一切都那么匪夷所思。如果说陆晨在挂掉电话时还半信半疑,那么他在出门后就完全相信了。
隔壁邻居家的母子急匆匆地出门,一路走一路叮嘱:“今天月考你得细心点儿!别算错题!会做的被扣了分不是冤得慌!听见没有啊!哎哟,你又把牛奶泼身上了……”
楼下的早点摊在他经过时问了句:“小陆啊,刚出锅的烧饼,要不要来两只?”
田大娘回到小区门口又折了出去:“呀,这个鸡蛋怎么破了,我得去换一个。”
所有的一切,与昨日一模一样。
不,今日即是昨日。
当文珊听到陆晨要开会,只能下午去民政局的消息后,自然又发了一顿牢骚,没好气地给他下最后通牒:“我等到下午四点,你要是不来我就把你从公司揪出来!”
会还是那个会,陆晨的心思全然不在于此,他的头痛得很,今日发生的情况完全超出他的认知,他至今仍然难以接受。
可是,倘若昨天重头来过的话,那么自己是不是有机会改变一些事情?
比如,可以避免那些即将发生的悲剧?
陆晨一个激灵,猛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会议室的其他同事都吓了一跳,以一种探询的目光望着他。
他连连道歉:“啊,我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马上处理,我先撤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他一路狂奔,秋叶似雨。
终于,在下午三点四十分之前站在了那个街口。
等了片刻,那蓝衣女人也来到了街口。陆晨的心狂跳起来,手脚也开始发抖,好不容易平静了一下口吻,他走上前对蓝衣女子道:“你……你好!”
蓝衣女人瞅了他一眼,又漠然地把头扭了回去。
“我知道有些冒昧。”陆晨急吼吼地解释,“不过不管你相不相信,你马上会遇到危险,千万不要走到马路上去。”
女人白了他一眼:“神经!”
与此同时,绿灯亮了。
女人急匆匆迈出步子,陆晨紧赶一步猛然将她拉住,一辆黑色私家车风驰电掣而来,险险擦过蓝衣女人的衣角。
黑色车紧急打了一下方向,却径直撞上了路桩,车辆瞬间起火,片刻后整辆车都成了一片火海。
突发事故让随后的车辆纷纷偏离了原来的轨迹,不断发生碰擦,导致两个方向的路都被堵得水泄不通。
蓝衣女人惊魂未定,望着陆晨不断地问:“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会出事?”
“说来话长……”陆晨刚想解释,便看见对面车队跑出一个男子,边跑边向路人求救:“谁来帮帮我,我老婆快生了,我载她去医院,只想着这条路近,没想到堵成这样,谁能搭把手救救她?”
陆晨顾不得蓝衣女人,和几个路人七手八脚地将孕妇从车中抬出,又拦了辆三轮车,将那孕妇安置到车上后向医院奔去,末了还嘱咐了一句“一定要快点儿骑”。
救护车好不容易进到事故现场,但黑色轿车损坏严重,车主当场死亡,宣告不治。
陆晨傻了眼,事态已变化,但似乎并没有变得多好。文珊的电话在此时又追了过来:“已经过了四点了,你是不是又不来了!你总是什么都不上心,过去是,现在是,永远都是!”她在电话那头喊道。
陆晨精疲力尽,蓝衣女人喊了他半天才反应过来。
“什么……事?”他一头的汗。
“恩人。”她惊魂未定地握住陆晨的手,“刚才……刚才幸亏你,要不然我现在可能……”
“没事了没事了。”陆晨缓过来一点儿,“对了,你认识那辆车和……车上的人么?”
“不认识啊。”她纳闷道,“怎么会这么问?”
陆晨咽回了差点儿出口的话,尴尬道,“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见陆晨要走,女人又拉住他:“恩人,你留个电话号码给我吧,以后我还要登门道谢呢。”
陆晨正婉拒间,一个男人急匆匆跑来:“连雅,你没事吧?”
女人看见他后,瞬间放下所有矜持,释放了全部软弱,直接扑进男人怀里:“老公,你终于来了,我刚才差点儿死了!”
男人搂着女人的手颤抖得厉害,他的眼光一直没有离开车祸现场,那辆车他认得,车里的人他也认得,可如今,已经天人两隔了。
男人不知道是该害怕还是庆幸,只是全身都在发抖,根本停不下来。直到陆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顾生?”陆晨有些意外,面前的男人居然是他同公司不同部门的同事,虽然平时交集不多,但彼此都很脸熟。
顾生也意外得很,一时间手也忘了抖。叫连雅的女人抬头看了看他俩:“你们认识?”又望着顾生,“老公,这就是救我的恩人。”
顾生又急忙上来握陆晨的手,陆晨却把手抽了出来,低声道:“对你老婆好点儿。”
“啊?”顾生一滞,“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方便面还是那碗,顾晨吃上第二遍。
左手紧张地在手机上刷新闻,终于,看到了白日的那场结局。黑色轿车在繁华街口失控撞上路桩,车毁人亡。因为事故引发交通严重堵塞,导致一名临产孕妇未能及时送至医院,腹中胎儿死亡。
陆晨狠狠捶了一下桌面。
窗外又开始落下大雨,漩涡状的浓云仿佛就在头顶,雷声隐隐,让陆晨心烦不已。他爬起身去关窗,不小心碰到桌边的相架,“啪嗒”掉在地上,玻璃面碎了。
他蹲下身从一滩碎裂中捡起相片,那是几年前他和文珊三亚旅游时在海边照的,那以后两个人就再也没一起去看过海,文珊虽然明里暗里很多次提起喜欢大海,可他总是阴差阳错地没有凑到时间,再后来文珊便不再提起旅行的事。他与文珊从热烈走向暴烈,最终归于静谧,像电闪雷鸣了几个春秋后,又落了一个冬季的雪,天地都老了。
如今,他突然很想和文珊再去一次海边,可伊人却已不在身边。
03
天光了。
阳光刺眼。陆晨努力揉了揉眼睛,便听到手机声急促响起。
“陆晨。你是不是还没起床?今天要去民政局办离婚手续,你别忘了!”
“对了,别忘记带齐证件!”
“还有啊,早点儿出门,晚了会堵车。”
陆晨“嚯”地坐起身来:“等一下,文珊,等一下!今天星期几?”
“你脑子坏掉啦?星期五,说了多少次了,星期五办离婚!”
“那得下午了。”陆晨赶紧道,“我今天有个会。”
“你总是事多!”文珊不满道,“我不管,我等到下午四点,你要是不来我就把你从公司揪出来!”
陆晨再次确认了日期后,心中狂跳不止。他胡乱洗了把脸,换鞋冲出门去。
隔壁邻居家的母子仍然吃着早餐急匆匆赶路,仍然说着月考不要算错题。楼下的早点摊主看见他仍然招呼着他来两块烧饼。田大娘的鸡蛋还是破了,一边叨唠一边折返回去打算换一个。
所有的一切,仍然与昨日一模一样。
带着最后一丝侥幸,陆晨赶去了公司。他没有进会议室,而是到了顾生所在的部门。
顾生很意外,自己所在的部门与陆晨所在的部门平时交集不多,二人也不过是在饭堂和电梯里的点头之交,如今找上门来,他一时想不出是为了什么事情。
“是家事。”陆晨将他拉到茶水间,一开口就吓了他一跳。
“什么?”
“是你的家事。”陆晨轻声道,“让你老婆今天千万别出门。”
顾生有些恼火:“我老婆关你什么事!你怎么会认识我老婆的?”
“我不认识她。”陆晨挠了挠脑袋,“怎么说呢,昨天见过,哎不对,或者说是未来可能会见……”
“神经!”顾生不打算理他,掉头准备离开。
“你认识车号为XXXXXX的车主吧?”陆晨突然发问。
顾生的脚步在茶水间门口瞬间顿住。他转过头来,张了张嘴,又紧走几步到了陆晨面前:“你知道了什么?你想干什么?”
陆晨有些着急:“我知道这件事不容易解释,你的家事我也没有兴趣,不过你自己得处理妥当,否则很容易出人命的!”
“什么人命?”
“你在外面的女人,今天打算开车出去撞死你老婆啊!”
顾生蒙了:“我怎么相信你……”
“你老婆下午是不是要去胜利西路的那条街,是不是要经过民政局前面的那个街口?”
“她……她每周五会去合作公司开会,都要去那里。”顾生点点头。
“希望你信我一次,人命关天。”
下午三点多。
陆晨已经提前到了街口,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他并没有过街,而是辗转于旁边的辅道和巷口,终于,那辆黑色私家车再次出现在他的视野,此刻正缓缓地往大路上开。
陆晨的心漏跳了一拍。
戴着黑色尖顶毡帽的死神正在街口游走,血红唇角夸张上扬,即将可能出现的惊魂一刻就在眼前召唤。
陆晨顾不上那么多,快步跑上前拦在了车前。一个急刹车,车辆停了下来,车窗摇下后,露出后面一张年轻苍白的女子的脸,一副大大的墨镜遮住了她大半的情绪。
“你有病啊,要干嘛?!”她问。
“妹子,我可能有点儿冒昧。”陆晨斟酌了半天语句,仍然磕磕巴巴,“我能问一下你把车开到这里是打算干什么么?”
女子瞥了他一眼:“神经!”
陆晨用手抓住窗户:“你是在等人是么?”
女子不理他,而是继续关窗户。
“我是顾生的同事。”
女子猛地顿了下,有些激动地抬头问他:“是他叫你来的?”
陆晨摇摇头:“愿不愿意下来聊两句?”
女子犹豫了片刻,终于拉开车门:“想说什么?”
陆晨又斟酌了一下语言道:“妹子,这个事说到底是你们的私事,我不该多嘴也不想多管,但是两个人的感情本应该是纯粹的,可如果变成三个人,就会变得特别不纯粹和不稳定……”
“我知道。”女子打断他,“所以我才要他做出选择。”
“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对么?”陆晨试探地问她。
女子愣了愣,情绪旋即变得不稳定起来:“不是的,他只是没想清楚……我约了他下午见面,他会改主意的。”
“你约了他?今天下午?”陆晨有些意外。
她的神情黯淡下来:“我和他约了下午三点,说如果他不来,我就去死。他没有来。后来我又给他发消息,说如果他不来,我就和她老婆同归于尽!”
“可他还是没来?”陆晨的心里凉凉的,顾生委实比他原先想象的还要渣,属于敢做不敢当,惹完事还不想收拾的那一类人。
女子点点头,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他曾经说我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珍惜的人,可如今却连我的死活都不在乎了!”
陆晨挠挠头:“你都知道他不在乎你了,你还一头扎进去干嘛呢?如果你能跳脱出来想想,其实这个结局在一开始就注定了的。作为一个男人,我想提醒你的是,大多数男人都是不太有勇气去改变一种相对稳定的结构的,所以婚姻里一般都会选择回归家庭。”
女子止住哭泣,抬起头望着他:“没有奇迹?”
“你为什么想要这种奇迹呢?”陆晨问,“就算产生了奇迹,也是千疮百孔的奇迹,早就不是你当初想要的样子。而你,只是陷在里边了,你完全可以拥有比现在更好的,完整,只属于你的幸福啊!”
“我不相信。”她低下头,惆怅而无力,“我什么都没有了,天都塌了。”
“怎么会?”陆晨道,“实话告诉你,我现在可比你惨多了,不过也不会像你这样颓废,太阳每天照常升起,隔壁的大姐每天照常送儿子上学,楼下早点摊的大爷每天都会招呼我去买两只烧饼,单位每天都会开效率低下的会。天不会塌,只要你不想让它塌。”
女子抽噎道:“真的么?可我还有再有幸福么?”
“会的,一年之内你一定会遇上自己的真命天子。”
“你骗我,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会算命,而且很准。”陆晨顿了顿,“我算到你今天下午原本有很危险的想法和行为,你是要在这里等一个人出现是吗?”
女子愣了,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但是你万万不会想到如果你做了这件事后,除了毁了你自己和那个无辜的女人外,并不会达到任何你想要的结果,你心心念念的人不会来,不会管,他是个孬种,不值得你爱。”陆晨换上一副更严肃的表情,“而且,你做的事还会牵扯到其他无辜的人,今天会有一个孕妇路过这条街,你如果做了这件事,会造成交通拥堵,导致她没有办法及时赶到医院。”
女子沉默了,许久叹了长长一口气:“我信你了,那你说我一年内真的能碰见真正的幸福么?”
陆晨笑了:“你不是都信我了么?你也要信你自己,一年,真的可以。快回去吧,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好好吃一顿,好好睡一觉,明天会是新的一天。”他默了一下,又如自言自语一般,“对,明天会是新的一天,灰色的今天不会再重演了。”
望着黑色轿车远去,陆晨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四点钟的街口,与以往一样,那个叫文珊的蓝衣女子没有出现。道路虽然繁忙,但是并没有拥堵,一切都有条不紊。
天边的云层透出温柔霞光,洒在每个人的身上。一间花店打开了门,风铃“叮叮当当”地响,有个年轻姑娘搬出一桶花来,沾着水珠的花朵在阳光下显得更加艳丽。
陆晨心中一动,他与文珊曾经不止一次路过这家花店,文珊总是气他从来不肯送花给她,而他也始终觉得花是很不实用的东西。可是,如今看来,他其实忽略了很多文珊的感受。
他与文珊的这一路,道阻且长。曾经的那些好,天长日久都成了理所当然。然而,这短短的三日,不,其实只是一日,他亲眼目睹了那么多生离死别,只有当无限靠近死亡时,方能明白生命的悸动是如斯珍重,每一寸一厘,刻骨铭心。
他被文珊的夺命连环拷追上:“你到底来不来?已经过了四点了!”
当他捧着花出现在文珊面前时,文珊奇道:“离个婚你至于买束花庆祝么?你是有多想离婚?”
“我不想离婚。”陆晨说,“我今天不是来和你离婚的。”他鼓足勇气说话,他记得上一次这么直白地表达还是和文珊求婚的时候。
文珊愣愣地:“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我没有。”他把花递到文珊手中,“我不想和你离婚。文珊,我错了,这些年我忽略了很多东西,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再给我机会,让我把那些东西找回来?”
文珊看了他半晌,说道:“你不觉得太迟了么?”
“我们确实荒废了不少年,可一生那么长,还有机会把今后的路好好地走下去,你愿意继续陪我走下去么?”他恳切地看着对方,“走吧,这地方一辈子来过一次就行了,快到饭点了,我们先去吃饭,就去你一直想去的那家好么?”
他不由分说拉起文珊就走,文珊挣了两下没有挣脱,便也不再坚持。今日的陆晨太不一样了,她曾以为一切曾经的美好都已走向绝境,可却不知原来双方都退后一点,给出空间来彼此体谅理解,便仍有机会风波平定。两个人携手多年,经历几程惊涛骇浪,何不选择轻舟你我,满园芳菲。
那夜,他们吃饭吃到很晚,亦谈了很多话,甚至比刚刚过去的一年中两人谈的话还多。
从饭店的落地窗看出去,天地澄明,原本下午还笼在上空的浓云早已散去,下面万家灯火,上面繁星点点,天上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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