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各位旅客请注意，前方到站青山站……

顾芷水闻声凑近车窗望着窗外，车站两侧几排高矮不一的平房映入眼帘，几棵云杉穿插其间，一座座不算太高的中层建筑渐渐消失在车后，远处群山环绕，有的地方黄土裸露在外，有的山头又绿得发黑，一座座山头就像一个有斑秃的老人。

顾芷水止不住嘴里念叨着起来：原来青山镇长这样。

她向窗外急匆匆拉着行李，人来人往的人群扫视了一下，渐渐地把视野放远些，看着车站以外那重峦叠嶂的大山，心头有些失落，不过很快，她又觉得这个地方还算差强人意。

其实，青山和重庆差不多，重庆不也是到处是山，只不过没有这里的山高而已。

想到这里，她悻悻乐了起来，觉得还好，报考的地方不算差，至少环境和重庆没有太大的落差，她觉得自己应该能够适应。

刚走出地下道，耳边响起了播音员清脆的声音：青山欢迎您。这一阵声音让她的心情变得稍微愉悦了一会儿，她吹了一口气径直朝出站口迈去。

她正拿起手机准备拨通电话，手臂就被人拉了一下，对方是一个年纪大约在30左右的女人，她有一头棕褐色的波浪卷发，两颊微微泛红，鼻梁两侧有着浅浅的法令纹，额头两条抬头纹清晰可见。如果不是觉得她的皮肤还算细腻，顾芷水估计会猜想她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妇孺。

女人笑眯眯的看着顾芷水，眼睛眯成一条缝，“你就是顾芷水吧？”

顾芷水莞尔一笑，点点头，“嗯嗯，我就是，”她注视着她，低声问，“您是夏老师吧？”

“对对，我是，”她笑说，“不用叫什么老师之类的，叫我宁姐就行。”夏宁拉着她的手，热切而不失礼貌。

顾芷水暗暗笑了一下，吐了吐舌头，准备拉起行李箱上的拉杆，宁姐一把拉过她手里的行李箱，然后说：“我们走吧，正好可以赶上食堂开饭。”

她们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着。顾芷水时不时用一种好奇的目光看看身旁的夏宁。

这是领导吗？怎么跟我想的不大一样呢，不是说好的是事业单位的吗，不应该是我去报道么，怎么还会有人来接，待遇这么好？一连串问题在顾芷水的脑海里刷刷的窜出来。

夏宁扭头看了她一眼，“小顾，以后只管把护林站当做自己家就好了，这样你才能适应，也才可以很快的进行工作中，”她咧嘴笑了一下，接着说：“如果你能坚持下来的话，你会慢慢爱上这里的，也会喜欢上护林站的……”她亲切地说着，脸上满是喜悦之情。

夏宁张着嘴还想说话，她的眼角的余光搜寻到一个身影，她扭眼望着前方，皱眉笑了起来，一张团脸扭成了一团。

顾芷水目视前面，目光在身影的方向打了一个转。是一个身材略微高大的男人，他径直朝着她们走来，与顾芷水她们只差几步的距离，顾芷水睁大眼睛瞥了他一眼，他身上套着一件看上去像是民族服饰的深蓝色粗布宽袖中领衣裳，下身是一条库管宽大宝蓝色休闲裤。

男人走近她们跟前，顾芷水才发现他皮肤很细腻圆润，鼻翼、下巴轮廓分明俊毅，一副天生易笑的面容上毫无表情。顾芷水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眼睛只观察到他在看着自己，其他一无所获。

男人面无表情地看了夏宁一眼，脸上满是不屑。也许是觉得这样面无表情有些不礼貌，有些不妥，他很努力的挤出了一点点笑容。看得出来，这几天他的心情很不好，如果不是要来接这个新人，他都不会露出一丝的笑容。

“走吧。”站了半天，他也只吐出这这两个字，然后打量了一下顾芷水

顾芷水咽了咽口水，什么话都没有说。

旁边的夏宁似乎看出了气氛不太好，看了男人一眼，“忘说了，他也是护林站的人，和我一起来的，我们原本是来买菜的，后来听说今天你会来报道，才等着一起接你，”她抿着嘴低声说：“这是我们的最帅护林员——留青山。”

“留老师好。”顾芷水淡笑了一下，准备伸出手说。

听到这个名字，她心里乐了起来，堆堆问题凭空而出，挤破脑袋想要从她嘴里挣脱出来，“好奇怪的名字！青山镇留青山！众生皆草木，留你是青山？”她暗自低声耳语着。

“你还是第一个听到他名字之后这么说的。”一旁的夏宁笑得前仰后合，一阵干笑，让好不自在的留青山石化在一旁，这一阵尬笑彻底把顾芷水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意识到自己脑海里的话语全都抖擞出来了，还被夏宁听见，当然，可能也包括站在眼前的留青山。

从留青山的眼神合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得出，她可以很确定他也听见刚才的低语。

留青山看了看顾芷水，没有说话，只是抿了一下嘴唇，像是在努力控制住笑一样，脸上表情复杂，更多的是愕然。这是第一个女人这么说他的名字，或许这就是重庆女孩的爽朗吧，这让他勾起了对眼前这个新人的兴趣。

夏宁的干笑，让氛围变得诡异而尴尬，顾芷水完全不敢抬眼看他，只在余光中，观瞧到他的目光还在自己身上，夏宁从后面戳了一下他的脊梁，他才回过眼来，“你好，欢迎你，我是留青山，护林一队的队长。”他本想伸出手来大方的进行自我介绍，可是细细想着，觉得这样的话会显得太过正式和古板。所以他只有努力咧着嘴说。

“你好，我是新来的，叫顾芷水。”她点点头，笑着说。

“快走吧，食堂开饭了，大家都等着我们呢！”他看了一下手腕上表面反光的机械手表说，“晚点，等到了我们再重新介绍，走吧。”留青山拿过夏宁手里的行李，催促着说。

夏宁拽了一下留青山的胳膊，然后没好气的说：“走吧，你的车呢，去骑车啊，催催，只知道催。”

夏宁一边说落着留青山，一边朝顾芷水使了个眼色：别介意，他就这样。

留青山咧着嘴笑了笑，转身小跑起来，夏宁看着他跑远，就扭头对着顾芷水说：“他就那样，习惯就好了。”顾芷水捂着嘴悻悻乐了起来，“不会，不会，还好。”

片刻，留青山就雄赳赳气昂昂的骑着一辆浑身金属色的重机车缓慢驰来，顾芷水瞟了一眼机车，两边什么图案都没有，只有一些原装机械设计的纹路，看起来简单粗暴，在机车两侧还有一些已经干了没多久的泥点子。

留青山戴着一个黑亮的头盔，看上去就像是影视中的男主一样，很酷的单脚支起脚架，然后麻溜的下车。

他拿起刹车柄上挂着的两个头盔，抛向顾芷水和夏宁，下车走到她们跟前，“行李给我。”面无表情的说道。

顾芷水看了看青山，“这个好绑吗，要不我就坐在抱着吧！”

“没问题，你给我就行。”，青山一把拿过顾芷水手里的其他小件行李，夏宁在一旁拉着她说：“没事，你给他，他会自己弄的，原来他都拉过大包小包的东西，后面还坐着一个人，他都可以，这次，就这么点，没事。”

“哦哦。”顾芷水点点头说。

留青山绑好东西后，一脚跨坐上去，微微移动了一下屁股，“上来吧。”他拍着后座说。

夏宁指着后座拉了顾芷水一下，笑着说：“你坐中间吧，如果害怕的话？”

“没事，宁姐你坐，我不害怕，我之前也坐过的，还好。”

夏宁一脸不可置信的说：“你还会骑摩托呢？真不错。”

夏宁见顾芷水相让，话也说到了这里，就扶着青山粗壮的手臂，笑着对青山说：“这次你稳一点哟，我们这次可是两个人。”，夏宁在后座半大点地方拍着说：“芷水上来吧，”她拍了一下留青山的肩膀，补充道：“稳。”

“你不想坐就走路回去。”留青山皱起眉头有些不耐烦的说着，顾芷水督了一眼他额头浅一道的抬头纹，心里胆怯了起来，吐了一下舌头。

路上，夏宁再也没有多说什么，从上路那会，就只从后面拉着顾芷水的手，一阵窃窃私语，让顾芷水都有点不知所以。路上，顾芷水没有在意他们，只顾着对沿途探查一番。

顾芷水居高临下地看着山下那条弯弯绕绕的水泥路，头都有些犯晕，仰头又可以看见刚才路过的那一山梁上的弯道，一条路扭曲得不成样子，盘山而落。

水泥路走了没多久，进入到一条泥泞的土路，路上坑洼崎岖，路边两侧松树林立，其间也有几棵水杉。

半晌，在山路的一头，左侧可以看见一处拐角和一处平地，平地上矗立着一个大院子，夏宁指着前面介绍着，“那就是我们护林站了。顾芷水眯着眼睛，凝望着远处平地上的院落，里面有几所年久失修的房子，只见铁门口站着几个男人，他们伸长脖子像是在看顾芷水他们。

夏宁哈哈大笑了起来，扭头往后瞧了顾芷水一眼，“看吧，他们都在看你呢，小顾你来，他们都特别好奇，听说是个女的，把他们高兴坏了，一群大男人真是的。”

车子渐渐地驶近门口，宁姐一面准备下车一面扭头说：“咱们护林站，什么都不缺，就缺女的，现在包括你在内，加上我，就三个女的。”

顾芷水笑而不语，只是点点头，准备着下车。夏宁一把拉着她，扭头对准备去停车的青山说：“小顾的行李就交给你了啊，我们先去食堂了，你顺道把行李送到小顾住处。”

顾芷水不好意思的回绝道：“宁姐，留老师，不用了，你们先去吧，我自己能行，你们只要告诉我住处在哪里，我自己去就行了。”说着，顾芷水正要上前，留青山举起手做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轰了轰油门，朝着院门前一栋房子背后骑去，一阵阵轰鸣声响彻整个平地。

顾芷水看着留青山的背影消失在墙角处，抿着嘴，不经意间抬头环看了一下四周，护林站就是坐落在两座山之间一处小山坡上，往上是蜿蜒不绝的山路，放眼望去，葱翠深幽，如同一片绿海。

从院子正门进来，可以看到一栋年久失修的厂房，厂房旁边是一所两层高的平房，也正对着大门。平房后面是后山，在后山的左侧方是一所两层高的平房。院落里随处可见很多顾芷水叫不上名字的植物。

夏宁挽着她的手臂，指着两处平房，顾自挨个介绍起来，“这边的是宿舍，后山那里的是研究室和温室。我们女的宿舍因为人少，所以就和他们男生在一块了，我们在一楼，他们男生住在二楼。”

说着，夏宁挽着她的手和先前站在门口的几个大汉朝着厂房走去。几个大汉用余光打量了顾芷水，在一旁乐不可支，着急着想要上来搭话，可是觉得这么做又有些唐突。

他们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大步流星的走到她们跟前，扭头嬉皮笑脸地起哄说：“宁姐，介绍下呗，”，夏宁还没有开口，他们扭眼观瞧着顾芷水，挨个作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护林二队的，叫林大勇。”一个身材健硕，两颊长着一排雀斑的男人说。

“到我了，你好，我是护林二队的，叫章子见。如果你以后哪里需要帮助的，可以随时找我，我最喜欢帮新人了。”长着一张娃娃脸的男人拍了拍胸脯，笑嘻嘻的说道。

另外一个还没来得及介绍，一个满头发丝灰白的大爷步履稳健的迎上前来打着招呼，“嘿，小顾吧？”三个男人见大爷上前，都悻悻的退避在一旁，嬉皮笑脸起来。

夏宁微微笑了回答：“刘老，是的，这就是小顾，顾芷水。怎么样，漂亮吧，我都说了，她本人一定比简历上和准考证上的都要漂亮，你们还不信。”

大爷哈哈大笑起来，“好好，所以我才会让食堂多做两个菜啊，好好干。先吃饭，一边吃一边介绍。”大爷伸出一只满是褶皱，有几块老年斑的手，握着顾芷水的手，他的手有些粗糙，那是一双久经风霜、时常动手工作的手，“小顾你有什么问题啊，什么需要只管跟我说，”大爷笑了笑，接着说，“我就喜欢跟你们年轻人说话。”

顾芷水只顾着一个劲点头，不停的点头微笑，点头微笑，心里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称呼来，不知道怎么称呼眼前这位“大领导”，脑海里闪现过刚才的一个称呼：刘老。可是她又觉得那是老员工才可以称呼的，最后她只蹦出“刘老师，谢谢啊。”这句话来。

大爷说着，朝他们几个周围看了看，然后疑惑地问道：“小夏啊，怎么只见你们，小留呢？”

“哦，在后面收拾行李呢，我让他把行李都送到小顾住处去了。”夏宁指着宿舍楼说着。

说话间，留青山从宿舍拐角处走了过来，人还没走近，就拉着一张脸，大步流星的走到大家跟前，只对着大爷微笑了一下，然后说：“走啊，都去吃饭啊，怎么都站在这。”

夏宁瞅了他一眼，撇嘴道：“走啊，都去吃饭啊。哼，当然是等你了。”

刚才那位还没有机会介绍自己的小伙子，眼看没人打岔，瞅准时机小跑着插上前，走到顾芷水身侧，嘿嘿笑了笑，“我是刘元，也是护林二队的，以后有啥事都可以找我，我跟刚才那个老头一样，都是好说话的人，特别好说话，尤其是跟女生。”他说话间眉开眼笑，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出稚气和活力。

“你好。”顾芷水觉得对于刘元这样的男孩，还是简单的用“你好”来问好就好了，其余不用多介绍什么。

“别站在这喂蚊子了，都进去吧，边吃饭边聊。”大爷笑说，一面和留青山走在前头，领着大家慢步走进了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