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思远谋逆之心昭然若揭,他堂而皇之地坐上龙椅,把皇上……变成了一副不人不鬼的模样。李将军实在忍无可忍,与他在朝堂上争执了起来。可谁知道,季思远竟然毫不犹豫地下令早就埋伏在金銮殿的司礼监杀手现身,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李将军碎尸万段……”回忆起血腥的屠杀,严文安浑身不可抑制地战栗。他早该确定了,季思远就是当年的江筱棠,那他忍辱负重到今日,又怎会甘心只杀掉几个人?他就是要大开杀戒,要所有人,都给他陪葬……
严子卿回想起季思远那双令人不寒而栗的双眼,猛然起身,拉住严文安:“既然事情到这种地步了,我们走吧!离开这里!季思远已经疯了,没人能阻止他了……”
严文安认命地苦笑,摇摇头:“城门失火,池鱼又怎会不受殃及?孩子啊,你快走吧,若是现在不走,等季思远的手下包围了汴州,便是插翅也难逃了……”
严子卿早已经尝过失去母亲的滋味,绝不会将严文安留在这个危险的地方,可严文安却下定了决心,怒叱道:“你快走!你要是不走,我还不如现在就死在这!”微微缓和了一下语气,他说,“若是能躲过这次的劫难,十日之后我们就在城门汇合。”
而在严文安逃离皇宫的同时,皇城这一场酝酿了数载的混乱杀戮终于拉开帷幕。
寝宫里刚刚被清理过一遍血迹,却依旧充满刺鼻的血腥味。几十个丫鬟妃子毫无生气的尸体凌乱地堆成尸山,黑袍绣红莲的十位一流杀手肃穆立于各个角落,手中各持有一柄冰冷修长的长剑,雕有清一色的黑色繁纹,异常压抑。一袭白衣如云的季思远腥红的唇犹如刚饮人血,他慢条斯理地踩着一位杀手跪地而作的人椅,翩然坐上尸山,小心地不沾染到一点血迹。慢条斯理地欣赏完自己手下的杰作后,季思远将犹如一汪湖水的眼眸投向面前一跪一立的二人,笑意盈盈。
“皇上为何要向臣行如此大礼啊?赶紧来个人扶起来,这我可怎么承受得起啊。”
话虽如此,可没有人敢上前去扶起那一位不久以前还高高在上的崇明皇帝,只是对后者投以恐惧又沉默的目光。风流倜傥的崇明皇帝此时一身金黄龙袍几乎破碎成片片布条,袒露在外的胸口、大腿、手臂上是一张张极为细小扭曲的脸,不断地发出骇人的尖叫声,宛如一个个蠕动的窟窿。但仔细看去,那一张张脸竟是后宫千位姿色绝丽的嫔妃,正不断尖啸着往他脸上爬去。崇明皇帝想要叫喊,却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口一口地吐着血,那条舌头早已被季思远生生搅烂。
“真没用,那就让他永远别爬起来了吧。”似是有些可惜地叹了一口气,季思远左手搭上膝上的右手,微微摩挲着。
收到旨意的杀手恭敬低头,剑影一掠,崇明皇帝只觉膝上一凉,随后是撕心裂肺的疼痛,自己的膝盖骨,竟然被活生生地割了下来。
“啊啊啊啊——”
立于一旁的女子,淡红色宫装被飞溅开的血迹染成深红,她只是浑身一颤,却并没有被吓得跌倒在地。她脸色苍白如纸,却忍住不让恐惧的泪水滴落,也不去看犹如厉鬼的季思远。
“江皇后真是好心性,难得难得,倒是让我有些不忍心下手了。”
季思远挑眉一笑,慵懒的声音盖过了在地上疼得嚎叫的崇明皇帝,跗骨之蛆一般钻进江星月的耳朵。
怒目圆睁的崇明皇帝哪还有半分倜傥可言,他又是恶寒又是恐惧地看着眼前这个被他当做禁脔的男人,心中一阵滔天懊悔。悔的不是为什么要招惹他,而是终于想起遥远的以前,为什么不出手杀了他。
“你要杀就杀,用这些下作手段算什么?”
江星月长袖中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终于鼓起勇气看向季思远,那一张笑得越温暖,越让人胆寒的脸庞。
“江皇后真是磊落之人,可惜,在下不是。鬼手,止住他的血,带他去他的金銮殿上,好好看看这天下覆灭的样子,也让他的臣子们看看,他们的皇上变成什么样子了。至于这位江皇后,先留着,这么独特的女子,要留到最后再杀。”
金銮殿上,黑压压的一群大臣几乎是匍匐在地,一片死寂。那龙椅上的白衣男子,和躺在他脚边犹如怪物的崇明皇帝,怎么看怎么诡谲恐怖。在金碧辉煌的大殿里,各个角落都肃立着司礼监的黑袍人。
“总管,少了一人。”
“无妨,我特意放走的。听闻严老头在边郊地区倒是有一处幽居之地,等会杀累了就过去舒展舒展身子也不错。对了,想来现在的季节那里的风景应该极为不错啊。”说罢,季思远颇为自得地笑了一下,犹如孩童般稚气的笑容冲散了一点脸上的阴翳,却让所有人都如坠冰窖。看来,今日的季思远,是不打算放过朝中的每一个人了。
“啧,不行,现在就过去吧。不然等会儿让他跑了,找起来太过麻烦。正好最近河清海晏得久了,也叫世人看看血色罢。司礼监众人,随我一同去。路上都看着点,别让哪位大臣跑了,不然错过了这盛世的风景岂不可惜。跑了的,拿自己的人头顶上。”
于是,汴州的大街小巷,所有人都是跪在路边,任往日多纨绔的富家子弟,此刻都战战兢兢地不敢抬头,害怕自己稍微大点的动作会惹上杀身之祸。有一个年仅七八岁模样的稚童,懵懵懂懂地随父母跪拜,悄悄地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抬起头,恰好对上坐在步辇之上眉眼带笑的季思远。季思远深邃的桃花眼看了一眼唯一抬起头来的孩子,微微一笑,似乎也带着同样的好奇和隐藏极深的羡慕。
“他好漂亮,为什么娘说他是恶魔呢……”
等到司礼监带人远去了许久后,众多百姓们才互相搀扶着起身,却不敢过多交谈,都不约而同地回到家中,紧闭房门。
一瞬间,汴州犹如一座空城。
严子卿走后不久,心头的不安越来越浓烈。他站在空空如也的街上,只觉得天旋地转。墨卿一把拉住严子卿的手,坚定地把他带往城门的方向,出城,出了汴州就好了……
“不行,我得回去!”
严子卿微微用力地反握墨卿的手,停下了脚步。爹,已经是我惟一的亲人了,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能抛弃他……
“可我救不了他!”墨卿焦急地看着迟疑的严子卿,她又何尝不想带着严文安一起走,可神界不得随意干涉人界是死规矩,她私自入人界已经是犯了大忌,更不可能做法带走严文安。
“现在走,我还能护你。要是回去,发生什么意外了,我也护不了你!”
“可是我不能抛弃我爹,他是我在这世上惟一的亲人了,我不能再重蹈那时的覆辙。我……虽只是一介书生,却也有想要守护的人。我不愿让你为难,可我……”
“那好,我跟你一起回去。”
“谢谢你……”
“你们都看看,这里多美啊。风景好,天气又好,更是一块绝佳的埋骨地。”
踏着人椅下来的季思远满意地扫视了一圈幽深的竹林,开阔的长满野花的草地,与早在竹庐前一副视死如归模样的严文安,不由得叹道:“严大人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啊,我还以为你跑了呢,这样的话又要花费时间去找你了。”
严文安眼瞳微缩地看着已经被司礼监屠刀控制的众人,又惊又怒:“季思远!你滥杀无辜,难道不怕报应吗?!”
季思远修长的手指玩弄着鬓边垂下的青丝,犹如听见了一个有趣的笑话,笑得颇为灿烂:“报应?我当然怕啊,可是比起这个,我更怕阿姐的在天之灵得不到慰藉!”话至最后,已经是杀气凛然,向来和煦的笑脸犹如染上了冰霜,司礼监总管杀戮多年的煞气一点点弥漫开来。
季思远神情变得狰狞可怖,他压着嗓子,原本清亮的声音沙哑阴森:“你们这群畜生,都要给我下地狱去!跪在阿姐的脚下忏悔!”
哪怕是司礼监的死侍杀手都被季思远陡然变换的神情一惊,这么多年来,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季思远情绪失控的模样,只知道这位主子笑得越灿烂杀心越强,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季思远狰狞恐怖的一面,也是第一次听到总管还有个姐姐……
“对了,这个人,这个皇帝。好极了,当初玷污阿姐,如今想让我也成为他的阵眼。好一个男女通吃,好一个英明圣君!以美人布阵,你想炼什么?现在这样的结果,你还满意吗?这么多美人,都在你身上了,求你临幸她们呢。就算下地狱,你也永远摆脱不掉的……”
全身爬满美人面的崇明皇帝几乎想要自我了断,可季思远偏偏不给他这样的机会,稍稍恢复冷静后反手点了穴,让他被无数道恐惧悚然的目光慢慢洗礼。
“想死,做梦呢,你可不能死,你还要好好欣赏我培育了多年部下的杀人手法呢。”
又恢复了和煦笑容的季思远松开了被他折磨得只剩最后一口气的崇明,站起身,嫌恶地踢开压住他一只脚的崇明皇帝,将目光投向其他人,平淡地宣判了死刑:“司礼监众人听令,不得下杀手,让所有人生不如死。”
司礼监的杀手,无一不是嗜血之辈,又受到过特殊的严酷训练,对于如何折磨犯人,自成一套,手段尤为冷酷血腥。听见总管吩咐,众人整齐道是,手中长剑出鞘,毫不犹豫地对各自负责押送的大臣下刀。一时间,血肉横飞,哀嚎遍野,犹如人间地狱。
折回来的严子卿与墨卿恰好撞见这屠杀的场面,墨卿连忙捻了隐身决,拉着严子卿退到一旁,后者的手已是一片冰凉,死死地紧攥着,眼瞳里倒映着遍地鲜血残肢。
墨卿叹了口气,有些无法理解,季思远区区一个凡人,非鬼非魔,为何执念深到如此?是怎样的恨意,要将所有人折磨得生不如死?这样的人,到了地狱,怕是连轮回都入不了。
“停手。”
大概一盏茶的工夫,负手而立的季思远淡淡地说,双眼不带感情地看着倒在地上缺胳膊少腿的众人,嘴角一弯:“各位,滋味如何?”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季思远失望地撇了撇嘴,眼睛一眯,看着不远处还站着的江皇后,语气犹如和故人打招呼一般:“皇后,这样的风景,你可喜欢?”
江星月强行忍住腹中的呕吐感,狠狠地瞪着季思远:“季思远,你该下地狱!”
季思远嗤笑一声,冷冷地看着这个仿佛不怕死的女人,嘴中却是在赞同江星月的话:“是啊,我当然要下地狱,不过,是和诸位一起。”
众人还没有从季思远的话中回过神来,就看见离季思远最近的一名杀手连惨叫都没有发出,头颅就掉在了地上,脖子鲜血井喷,躯体却还因惯性站立在原地。
季思远舌尖探出,微微舔了一下殷红如血的唇,在司礼监杀手终于回过神的惊恐表情里喃喃:
“阿姐,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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