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冬眠过来的青蛙跳进稻田水塘的喜悦,我听见三月的小牛犊对着远天青草嘶哑而幼稚的长呼……
我听见雁过竹林那低沉而有力的提醒,一雁发起而群雁紧随,如过山河大关;我听见雪花簌簌落在我的瓦顶,灰色和白色的交替,;我听见初落的雪花融进青瓦的丝丝,由此我想起奔流的春水……
我写下这两行文字,心里带着悲悯的情怀。
我这两天读了一个作者获茅盾文学奖的作品。二十多年前我读他的文字,惊讶于他的文笔和创造,让我觉得他和阿城实在是最天才的作者。他的造境和运笔布局曾让我激起对当今中国文学的深深的期望和无限的想象。
现在,没了。他消失了,他和大家一样,西装领带地坐在沙发,如我隔壁也写了五部长篇的我的三哥。我三哥的文字我一字不看,我知道他的文字一出生就是死的。
他们,都太相似了。我想看到的是他,他却让我读到了他们。
我们知道,文学作品的重要价值在于它的独特性。真正意义上的文学写作是不可能被重复的:既不重复他人也不重复自己,提笔就应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过这最基本的要求现在已经很难在写作中实现。因为阅读习惯受风气和潮流的影响,导致写作者的跟从,于是在题材和思想、表达形式诸方面自觉不自觉地靠近和趋同。我们的文学,普遍缺乏心灵的探寻,尤其是灵魂的拷问;缺乏一种崇高的、深邃的文学精神。我们看到的热文是千文一面,我们读到的文本气息是万文同一,就连幽默的方式和搞笑的姿态都如同出于同一个模子。就如一个流水线上的啤酒生产,你看不到两瓶啤酒的任何区别。作为个体的质地早已消失,作为文本意义上的大多数文字实际等于没有生产,连垃圾都不能五光十色了。
现在,常识的缺乏导致着思想的倒退,个人的声音或者因为独特而令人不适,或由于远离群声而被忽略,总之不太可能成为显性的存在。当今的写作,太缺少朴素诚恳和笃定真实的良好品质。而质朴一定是追求真理与创造艺术的基础。太注重表演而少反躬自身,不低头向下而一心要一鸣惊天,不是从灵魂流出而只是如尿液一样的排泄,除了污染能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呢?
独特的精神成果因为来自偏寂之地而变得更加宝贵,它们可以弥补和矫正这个狂热而又单一的世界。可惜的是,世道太过滔滔,人道太过嚣嚣,它们还没有等到基本的成熟阶段,一切就被时代的狂涛给吞噬了。所以我告诫我认识的文学青年,有时要坚决地避开喧嚣,看看那些发冷的文字,感受它们精神的温度。中国也该有俄罗斯式的知识分子,有与主流对立的思想意识和果敢行动。我们呼唤民间传播的渠道,独立支持的坚卓者因为罕有而愈显珍贵。大风吹起飘走的多是枝叶浮尘,而野田的豆果总落在大地,有良心的农人会把它们一粒粒捡起,留作来年引种的希望。鉴于这样的经历和认识,我们对独立生长于远荒或一隅的绿色植株给予持续的温情,我们有责任给它加以篱笆,施以清泉。
只要静下心来,就会痛感这个世界上仍旧缺少、十分缺少真正的个人语调。我们狂放不羁又中规中矩,丧失了自主自为的生命中气。而我们都还在热捧里骄傲自雄,以弄潮儿的姿态接受所谓的膜拜,如吃了老鼠药的小狗兴奋地跑向长街,最后一头栽向下水道……
而黎明前的呼唤能惊起几人,雁过长天引得过谁推窗引颈,望向那真正的开阔和蔚蓝?
网友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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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太相似了。我想看到的是他,他却让我读到了他们。
作为个体的质地早已消失,作为文本意义上的大多数文字实际等于没有生产,连垃圾都不能五光十色了。
黎明前的呼唤能惊起几人,雁过长天引得过谁推窗引颈,望向那真正的开阔和蔚蓝?
深表赞同!写作者应有独特之文字,更应有独立之思想。随波逐流只会被大浪淘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