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的巨人

雪中的巨人

一

风雪极大。

木门咣当一声被撞开了，风雪急急地往里灌，呼呼作响，如同外面雪地里的巨人在对着里门吹气。

小眉费力的把男人往里挪，瘦小的胳膊没有多少力气，连拉带拽地才把他拖到屋里，就这么小一会，门口也已经积了一滩水。

小眉忙关上门，将积水一点点从门口的门槛和木门之间的缝隙舀出去。这才想起礼物还有一个人。

男人的胳膊上有伤，那伤口小眉很熟悉，她曾随同父亲出去打猎，这样的伤口见过很多，也处理过很多次。

那是被狼咬伤的，或者，是狼人。

小眉费力地将男人拖到床上，然后从门口舀了一把雪热开给他洗伤口。

大概是碰到了他的伤口，在清洗伤口的过程中，男人轻轻地交换出了声响，但依然没有恢复意识，整个过程眉头皱得死死地。

小眉这才有机会大量了一番这个自己从外面雪地里救回来的男人，这么一看来，他还是一个少年，脸庞清秀，看起来也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小眉看着看着，竟突然脸红起来，慌张移开目光，期盼着父亲早日回来。

风雪巨人在屋顶咆哮，小眉可以想象它们巨大的双脚迈过屋顶的样子——或许偏差一点点，小屋就会被夷为平地，不一会就有一个巨人化作漫天风雪，席卷天地，每消失一个巨人，温度便会骤降。

透过狭窄的窗口，小眉看见一个巨人——它高举着双手，仰着头颅，对着天空怒吼，那声音如同冬天的雷声，久久不曾散去。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声音渐渐消失，就像在风雪里传播出去了一般。巨人低下高傲的头颅，身体嘭地一下骤然散开。

小眉抱紧双臂，回头看了一眼已然睡去的少年，又担忧的把目光放到窗外被雪淹没的道路。

这是今年化雪的第十二个巨人了，父亲却迟迟没有回来。

小眉听到敲门声刚想去开门，不料才走到一半，木门就被狠狠地撞开了，先进来四个恶狠狠的人类士兵，他们一言不发，站在门边，接着从外面的风雪里走进来一个狼族的军官。丑陋的狼头中央，一双眼睛冒着凶光，越过小眉看向躺在床上的少年。

“带走。”狼头军官冷冷的说。

少年毫无反抗地被抬走了，经过小眉的时候，他虚弱地张开嘴，那双眼睛满含歉意，却没能说出一个字。

“他做了什么？你们不能······”小眉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军官一刀把头颅砍了下来，军官一把火烧了小屋，风雪里燃起一把烈火，那把火直到把小屋烧成灰烬才熄灭。

“嘭——”风雪中，第十三个巨人轰然炸开，融在更大的风雪里。

二

“后来呢？”我问爷爷。

爷爷好整以暇点上一支烟：“别急。”

爷爷刚欲开口，奶奶便在一边叫了：“先吃饭，吃完饭再接着说。”爷爷看了我一眼，我转头看看奶奶，奶奶瞪了我一眼。

“好吧，”我说，满不情愿地站起来，走到饭桌前，爷爷把另一盏煤油灯也端到桌子上，两盏灯照亮的小小区域里，我一眼看到了最爱的烧茄子，被奶奶打断听故事的愤懑顿时消失，埋头大快朵颐起来。

吃完饭，奶奶留下了收拾碗筷，我和爷爷走回火堆旁，我的眼神重新变得火热起来，爷爷不慌不忙，挑了挑柴火，又吧唧了几口烟，过了好一会，等奶奶也坐下来，这才悠悠地开口。

三

小眉像是看见一片模糊的白色接着，这片白色开始移动起来，她还没来得及让眼睛适应眼前所见，这些场景就飞速地变换起来。

小眉在动，在以很快的速度在移动。

她环顾四周，可是身体一个抖动，她差点摔到地上，她这才发现自己身在何处——她身在巨人的肩膀上。巨人在雪地里狂奔，发了狂似的。

小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记忆里自己应该是已经死了，想到这里，后知后觉的悲伤涌上心头，她的身体一片冰冷，差点没从巨人肩膀上再次摔下去。

小眉伤心的哭出来。

“被担心，你是会上天堂的。”右边的一个声音说。

小眉寻着声音的地方望过去，是那个被自己所救的少年。

“想听个故事吗？这个故事是我小时候我奶奶告诉我的。”少年看向她，那双眼睛里风雪弥漫。

“在很久很久以前，世界上有七大王国，七大王国里有不全是人类，他们被一个邪恶的女巫所统治着，女巫拥有这世上最邪恶的魔法能力，她能使海水倒流，群山移位。但她最令人恐惧的，却是其残暴不忍的统治，她喜欢冬天，于是春夏秋便永远消失在世上，每有一个人类被其所害，就会有一个巨人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等一下——”

少年突然停下话头，小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几个熟悉的身影在雪地里狂奔——竟是那个狼头军官和他的几个手下，一个颠簸，巨人抬起了它的脚，然后重重地往下踩，只听见几声惨叫，小眉就看见从下方飘上来及团黑雾，黑雾搅动着，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雾而出一般，小眉害怕地紧紧抓住巨人的脖子，不经意间看到另一边巨人肩膀上的少年却是一脸冷峻，仿佛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

紧接着，小眉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简直就像是在耳边了一样，突然一条条锁链破雪地而出，缠绕着黑雾，片刻间便把它拉入了地底。

少年重新看向小眉，像是在给她时间一样，过了很久，他估摸着她已经消化掉刚才所见，这才继续刚才的话题，听在小眉的耳里，少年接下来的这句话却比刚刚发生得一切还要让她震惊。

少年说：“我是死神。”

四

当这个世界上有人将死去，死神就来到人间，对于好人来说，死神就是天使，他会来陪伴他们走过人生最后一段路，带他们去以前去过最美丽的地方，见最想见到的人，然后接引他们上天堂。但是对于恶人来所，死神就是恶魔，他会在梦魇的最深处折磨他们，最终将其带下地狱。

这些话都是少年死神之后告诉小眉的。

“所以说，这次你是为我而来了。但是你为什么会被我所救呢，死神也会受伤吗？”小眉说。

“其实这次我不是为你而来得，或者说，不止是为你而来。”少年死神说，“这个冬天注定会不平静，会有很多人死，但是这个冬天以后，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无辜送命了。因为有一个人要死了。”

“什么样的人有这么大的能耐，他死了就也会有很多人跟着死——”小眉捂住嘴巴，眼睛不敢相信的睁得大大的，“——不会是？”

“就是她！”少年死神说。

小眉被骇得说不出话来。

少年死神说：“但是女巫确实有些本事，她知我会来找她，竟设计害我受伤，所以我才会倒在雪地里被你所救。”

风雪更急，雪花簌簌落下，少年死神在巨人的肩膀上站了起来，遥望着北方。

小眉在这时听到一声呜咽，像是哭声。接着“嘭”地一声巨响，脚下的巨人爆裂开来。世界上的最后一个雪人也就此消亡。

雪地上出现两双脚印，少年死神向前踏了一步，回过头叫站在原地的小眉，“你想和我一起走吗？”

五

“这就完了？”见爷爷没在继续往下说了，我忍不住问。

爷爷依旧慢条斯理地，半天才回答我：“这个故事已经结束了。”

“可是，”我不甘心，还想继续往下问。

奶奶这时在外面喊：“下雪了，下雪了，老头子，孙儿，你们快来看。”

我兴高采烈地往门外跑，眼前是个银装素裹的童话世界。

这雪下得就跟故事里的一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