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十天。
我将离开这个世界。
我的生命开始倒计时,我想将生命的最后片段一一记录,也算对我短暂的人生有个交代。
拾
今天呼吸依然很困难,所有人都知道我十天后将会死亡包括我自己。早晨十点可怕的透析又开始了,明明毫无作用为什么还要我遭受这种痛苦。我又一次在手术台上疼晕了,多少次了透析的痛苦像是一颗钢钉硬生生楔入你的骨头,这种由点入面的疼痛我真的扛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的苏醒过来。映入眼帘的就是母亲那充满绝望的脸。母亲看我醒后,马上转过身去偷偷擦拭自己的眼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情况已经把我母亲折磨的苍老了许多,原本乌黑的头发已经白了大半,衣服褶皱的穿在身上,这是明显昨晚在走廊窝了一宿的样子。
我呼了呼气用最轻松的语气告诉母亲我没有事,让她不要担心我的病情。我知道家里已经没有钱给我治病了,原本母亲结婚时带在左手上的金手镯现如今也消失了。我抬头看了看表已经十二点了,笑着对母亲说我饿了,把我母亲支了出去。
现在病房里只有我一个人了,我扶着床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长期的卧床治疗,使我的腿部肌肉萎缩了大半,我一步一步的挪向了窗台,平常人几步走过去的距离,我竟走了5分钟。我打开了窗户一阵冷空气进入了病房,医生嘱咐我不要接触冷空气,所以我已经很久没有呼吸外面的空气了,我使劲的吸了一大口,看着院内的花草树木,觉得我的生命是多么的脆弱。我想在窗台上跳下去都没有办法,我的腿部肌肉已经不允许我做跳这个动作了,可笑啊!我连终结自己生命的能力都丧失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的意识开始慢慢褪去,果然医生说的对我不能接触冷空气,我慢慢的向后倒去。
玖
滴...滴...滴...我又被熟悉心电图的声音吵醒了,我费力的睁开双眼,老旧的天花板依旧在那,看来我这次又被死神赦免啦。我听到母亲在门外跟人说话,隔音效果为0的房间让我听到了母亲的对话。
三哥,你在借我2W块钱吧,我儿子马上又要做手术了,等他康复了,我们母子俩一块给你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求求你了!
桂花,放弃吧!你儿子的情况连我这个外人都看出来了,不要在往里添钱了,这就是个无底洞,我给你张罗张罗你儿子的身后事,也算你这个当妈的尽力了。
三哥别胡说,我儿子能康复,医生说做完这次手术,如果情况好我儿子可以正常生活的,你在借我2W 吧,实在不行5000也行。
唉!
随后脚步声越来越远。
整整的一上午,我都听见母亲在外面与人打电话。我能叫上名的亲戚或者没听过的名字都出现在电话里,母亲的哀求和无助,早已穿过房门还有我的肌肤。
人之常情,明眼的坑,只有傻子才会填。
我在想我能不能用我的最后生命来换取母亲后半生的幸福。
捌
今天外面下雨了,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因为屋内的挂表停止了,不知是电池没电了还是出了故障。外面灰蒙蒙的一片,闪电就势划过天空,随后而来是震耳欲聋的雷声。豆子般大小的雨珠敲打在玻璃上,我猜外面的行人一定遭了殃。
母亲并没有在我的床旁,这让我很担心。我努力的用手指按了服务铃,这个过程消耗我的大量的体力。过了一会护士走到了我的病房,看了我一眼问我做什么,我已经说不了话了,我的喉咙处用手术刀拉开插了一根管子来帮助我呼吸。我费力的示意要了一根纸笔,随后在纸上写了“桂”字,护士并没有弄懂我的意思,出去后给我拿了一个桂花糕,随后便走了出去不管我在房内是否如愿。
突然我想起那个男人,那个做事雷厉风行的男人。他现在一定在处理手头上的工作,我这个抱养子从小就不和他的胃口,一个连对我生气都感觉浪费的人怎么会在意我的死活,如果不是母亲一意孤行的非要救我,他应该会给母亲想要的生活,说起来都怪我了。
柒
今天母亲依然没在医院,我猜是不是被那个男人强行带回家了,这样也好省的我拖累家。
那个男人叫段坤,我叫段峰。法律层次上他是我的父亲,其实是我的养父。
段坤自我计事起就对我爱答不理,小时候别的小朋友都在父亲身上趴着玩耍时,我只要稍一靠近他,他便会冷眼的看着我。这种情况从小一直延续到现在,段坤讨厌我就像讨厌垃圾。
我十岁时天真的问母亲我是从哪来的,段坤就在旁冷冷嘲笑说你是一个没人要的野孩子,是我倒垃圾的时候捡的。说完还用力拧了拧我的脸说:“垃圾就该待在垃圾堆里”!所以从小我就知道我是一个被抱养的孤儿,听说我的父母在一场大火里丧生了,哦对了。这个是段坤告诉我的。
即使我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段坤都没有出现过,只是冷冷的在电话里跟母亲说,垃圾永远都是垃圾。
如他所言。
我可能真的是个垃圾吧。
陆
我怎么还没死,我每次醒了之后都会问自己这个问题。最近这几天我常常思考我生命的意义,我短暂的20年我都做了什么,想来想去无非和常人一样生活,真是遗憾。
我还未到年老的年纪,却以触摸到了死亡的边缘。
听医生说,我的肾衰竭是先天的。这种病小时候是没有什么症状的,根本没有预防的可能性,一但病情爆发身体的免疫系统便会迅速瘫痪,从而导致病理性的休克。
如果我能早些知道自己身体的状况,可能我的生活不会像这样荒芜。
或许我也和两三好友一起爬山,天黑启程一路向山顶攀爬,待到日出时享受天空撒下的第一缕阳光。
或者结伴穿越沙漠,带上所需的干粮和淡水,直面大自然的危险,用自己的毅力和勇气走出属于未来的路。
可能开车一路西行,去到大理那里最浪漫的酒吧,坐在台下一起听着关于你我的民谣故事。
或许或许或许我的人生还有更多的可能。
或许我能让段坤认可我。
伍
一阵嘈杂把我叫醒,原来是来了个新邻居。
那是一个女孩,看上去跟我年岁相仿。与我一样病痛已经把她的身体摧毁。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头发已经脱落光了,我猜想她以前有一头黑发的样子一定很美。
她的父母陪她说话,给她整理衣服,喂她吃水果和食物,真是令人羡慕的家庭。
傍晚病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人,她轻声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发不出声音,便示意给我纸笔。我在纸上歪歪扭扭的写下了段峰两个字,当然我也知晓了她的名字乔婉仪,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
在之后的时间,我两开始零散的对话,当然大部分都是她说。
婉仪和我一样都是先天性肾衰竭,可是她的程度比我轻微。
婉仪的爸爸妈妈跟婉仪说一定会把她治好。
婉仪家还有一只白色的金毛,听她说金毛的名字叫奇奇。
婉仪从小就学习钢琴,她说她经常在学校或者聚会弹奏钢琴。
婉仪还说了好多,我都记不清楚了。
我现在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肆
今天病房来了好多人,有多好记者都扛着摄像机在采访婉仪的父母。听他们的意思是可以给婉仪在社会上募捐,帮助婉仪一家度过这个难关。
在采访过程中,医院的院长也来到了病房,在摄像机面前发誓一定会治好婉仪的病,不让任何一个善良的人丧失生的希望。
采访圆满的结束了,婉仪告诉我说她不能住这了,院长给她安排了一个单间。我真替她开心,这样一来她的病情肯定会康复的更快,婉仪在走的时候还帮我整理了一下被子,真是一个善良的小姑娘。
婉仪一定会好起来的。
叁
自己一个人独处总是很孤独的,婉仪走了后又没有人跟我说话了,我开始失落了。
我按了服务铃。
在护士疑惑的目光下,我在纸上写了自愿捐献四个字,不一会好多医生都聚集在我这个小小的病房,他们不断的询问我是否自愿捐献,我点了点头。
随后医院还拿出了一张类似合同的文件,上面写着自愿捐献遗体证明,我在下面的签字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他们还帮我按了手印。这时候每个人脸上都是轻松的表情了,一帮人惋惜的告诉我让我享受生命的最后几天,随后一群人慢慢的从我房里散去,又剩下了我一个人,真是寂寞啊。
贰
今天我的病房里又来了好多人,有很多我认识的,以及我不认识的。他们每个人都是庄严的表情, 一个拿了一束康乃馨放在我的脚下。
可能我的生命已经快到尽头了,我开始看不清他们的脸,整个世界都开始扭曲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好像戴着面具,有的狰狞的笑,有的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有的假惺惺留下了眼泪,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医生跑了进来。
我又被推进了手术室。
壹
我好痛,每次呼吸都牵动身体疼痛。
我的眼睛也开始渐渐失去了光明。
我仿佛看见床前站着两个人。
段坤撇了我一眼说:“非要回来再看一脸这个垃圾,咱们家还被他拖累的不够吗?”
母亲在旁边压抑的抽泣。
我呼吸的越来越慢,意识越来越混沌,感觉身体好累,可能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吧。
我死了,有人悲伤流泪,有人高歌欢庆。
十年后我的尸体腐烂了只剩下白骨,想我的人会慢慢忘记我,恨我的人会忘了我,所有恩怨都会被我的死亡终结。
若干年后,想我的恨我的都彻底不记得我,我已经化成了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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