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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国人讲究，谈个恋爱要互相试探一下。贺国丰先生的《一堆堆鸳鸯水上漂》，歌词有：一对对那个鸳鸯水上漂，人家那个都说是咱们俩个好，你要是有那心思咱就慢慢交，你没有那心思就呀嘛就拉倒。大概是陕北人，性格比较豪放，虽然是借别人之口问出，还是比较直接。牧斋、河东君是江南人，委婉的很，其试探的方式是陕北男女想象不到的。
首先，是河东君放出神女有意之风。《金明池 咏寒柳》：有怅寒潮，无情残照，正是萧萧南浦。更吹起，霜条孤影，还记得，旧时飞絮。况晚来，烟浪斜阳，见行客，特地瘦腰如舞。总一种凄凉，十分憔悴，尚有燕台佳句。 春日酿成秋日雨。念畴昔风流，暗伤如许。纵饶有，绕堤画舸，冷落尽，水云犹故。忆从前，一点东风，几隔着重帘，眉儿愁苦。待约个梅魂，黄昏月淡，与伊深怜低语。该词为陈先生激赏，以为是明末最好之词句。实际上，是河东君放言：我如李商隐《燕台四首》诗歌中之歌女，有嫁人之意—“待约个梅魂，黄昏月淡，与伊深怜低语”。领会此意者大有人在，其中牧斋弟子谢三宾直接命名其诗集为《一笑堂集》，先生以为取自李太白诗句“美人一笑千黄金”，其愿以千两黄金博美人一笑，明显也。
但是，老师就是老师，表达襄王有情者，比之学生强的太多了。河东君以李商隐之《燕台四首》为典故，牧斋老师既以李氏姊妹篇《柳枝五首》为原本，效仿作七首，既《观美人手迹，戏题绝句七首》也。如录：
其一：油素朝抚帖，丹铅夜校书。来禽晋内史，卢橘汉相如。
其二：花飞朱户网，燕蹴绮窗尘。挟瑟歌卢女，临池写洛神。
其三：兰室桂为梁，蚕书学采桑。几番云母纸，都惹郁金香。
其四：芳树风情在，簪花体格新。可知王逸少，不及卫夫人。
其五：笺纸劈桃花。银钩整复斜。却怜波磔好，破体不成瓜。（原注云：“李群玉诗，瓜字初分碧玉年。）
其六：书楼新宝架，经卷旧金箱。定有千年蠹，能分纸上香。（原注“用上官昭容书楼及南唐宫人写心经事。”）
其七：好鸟难同命，芳莲寡并头。生憎绿沉管，玉指镇双钩。
七首诗歌，极尽牧斋之能，狂赞美人书法，纸好，有香气：油素；几番云母纸，都惹郁金香；笺纸劈桃花；能分纸上香。字好，有气势：丹铅；蚕书学采桑：芳树风情在，簪花体格新：银钩整复斜。却怜波磔好，破体不成瓜：可知王逸少，不及卫夫人；玉指镇双钩。诗好，比《洛神赋》：来禽晋内史，卢橘汉相如；挟瑟歌卢女，临池写洛神；但是，这些所有的好，需要知音读懂其好：可知王逸少，不及卫夫人——言下之意，学生虽好，未若老师——王逸少羲之从卫夫人学书法；书楼新宝架，经卷旧金箱。定有千年蠹，能分纸上香——这首词，如同上官昭容和南唐宫人乔氏之悲哀，只有千年的书虫，才能理解古旧纸张的书香。可是，这种知音离你太远了——好鸟难同命，芳莲寡并头；只好远远望着你“生憎绿沉管，玉指镇双钩”啊。这个回应，只是谈及书法，无一字言及情爱，而无一字不谈及情爱也，谢三宾的确不如老师矣。
某再读是诗，意欲得牧斋七句之间的联系。细绎李商隐两诗，恍然大悟，古人所有举例，只是罗列，无远近高低之分别也。其七诗亦是如此，只有通篇对读，其逻辑性方出。甚也，吾之不慧。
陈先生举牧斋七诗，实为证明美人为河东君旧名。以为此时河东君已经改杨为柳姓，用李商隐诗符合河东君之姓，之身份。某借先生意，以为彼时为钱柳互相试探，则河东君之词，钱牧斋之诗，为二人姻缘之重要材料者，应有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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