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妈

   

姨妈是我的三姨妈，和我家邻村，也和我最亲近。

    姨妈是小时候就被外公用一担麦子卖了的，卖给了当地有名的木匠郭铁锤的儿子当了童养媳。我姨夫比较老实本分，姨妈卖给姨夫家并没有过门，还是在外公家里生活。

    直到1957年华阴库区移民时，姨夫家里来要人，已十六岁的姨妈才算正式地嫁到了婆家。刚结婚就迁移，姨妈跟着姨夫走蒲城到银川，生活过总是漂泊不定。后来，姨夫因生活所迫独自外出闯荡，姨妈抱着孩子沿路去找，下煤矿、走西口，受尽了坎坷。

      “快走看走，听说来了个移民媳妇，漂亮得很！”姨妈跟着姨夫在现在的村子里安了家，从此便安静了下来。

    姨妈是个能行人。姨夫是个老好人，只负责出工挣工分儿，家里的事姨妈说了算，一家人的生活被姨妈料理得井井有条。姨妈和村里年纪相仿的妇女都成了好朋友，一起在队里的缝纫社上工；谁家过事姨妈都是帮厨的好手，后来上了年纪，村里有老人去世，从倒头到装殓到灵前的执事，都少不了他。

    姨妈是会过日子的人。移民到现在的村子后，白手起家，想着办法过好日子。承包过队里的压饸饹机子加工玉米面饸饹，由姨夫转乡去卖；过年时和姨夫扎灯笼卖；也从蒲城的娘家贩卖过耕牛。年纪大了又开始养羊，一家人的日子红红火火。就连嫁姑娘和给三个儿子娶媳妇、盖房的大事，都是姨妈计划和张罗着办，姨夫是不大管事的，姨妈虽是妇女身，却办的从来都是男人家该管的事。

      在亲戚间，姨妈是大爱无私和爱管闲事的人。谁家生活困难，谁家里有难办的事了，要是姨妈知道了，总能主动去协助解决。我妈总是说：“你姨妈是能行人，没有她办不了的事。”其实在姨妈眼里，难事只要你想办法去做，总是有办法解决的，她说她是被逼出来的。

      姨妈凭她的眼光，把小妹子找人说合着嫁给了我爸。她说她早就看上了我爸的人品和我家的教养。“大家人，没错的！”姨妈给我自豪的说。

      我们两家是邻村，我小时候几乎是天天在姨妈家里度过，因为她家里有和我玩耍的几个表哥和疼爱着我的姨妈。

      “你又去你姨妈家呀，给叔回来捎着买盒烟，”每天中午我从场畔经过时，村里人就对我喊。我拿着别人给的一毛、两毛钱，去姨妈家所在村子里的合作社买九分钱的一盒“羊群”烟，多出的一分或者两分钱，买个大红炮或者水果糖，高兴地去姨妈家玩尽兴了，下午回家才去给人家送烟。

        小时候每当生病时，总是住在姨妈家。一是因为离保健站比较近打针比较方便，又是因为姨妈总能关心和照顾我。晚上被姨妈搂着钻进被窝，姨妈用手摸着我的腰、背，叹着气说：“看把娃喂成啥了，瘦的骨头楞子和柴火棍子一样，一根儿一根儿的。”第二天就有了或者炒个鸡蛋，或者在开水泡馍里加了一勺大油补充营养，和我同岁的表哥都没有这待遇。

      姨妈家的改样饭从来都少不了我，煮肉、熬汤这些好饭，我从不缺席。“这乃球的是狗鼻子！”姨妈溺爱地骂着，就先给我盛上一碗漂着油花的肉汤，泡上半个黑馍，那美味至今都忘不了。

      我天天在姨妈家玩、闹、蹭吃喝，就连姨妈家的大门钥匙我都知道在哪里放着，有时我一个人自己开门进去找吃找喝。村里人都认为姨妈家是我的外婆家。

      姨妈不只照顾我的生活，就连我找对象的事儿都见天地在心里惦记着。他把村子里的姑娘挨个地排了队，哪个人能行，哪个长得漂亮，哪个有本事，哪个有教养，哪个听话，以至于邻居家说姨妈：“你得是给你外甥选美哩！”我父子两代的婚姻都是姨妈撮合的，姨妈就是我家的贵人！

      姨夫去世后，姨妈一个人生活，却从来都闲不住，七十几岁还养了十几只羊，每天割草、挤奶，收入几乎都给小儿子贴补了家用。后来认为自己上了年纪不用钱了，就干脆交给了儿媳妇去经营。

   

  “那天，我看见你姨妈用架子车拉粪哩”。我们村子里我的发小碰见了告诉我。

    我去问姨妈，他轻描淡写地说：“半车车羊粪，不重”。

    我说：“你八十岁了，还以为自己年轻呢，再不敢啦！”

    “你姨前几天开三轮车把人家的核桃树皮都撞掉了！”表哥向我告状。

      “你姨不在，我去找。”我每次去找她，表嫂都招呼我。“肯定去打牌了”。

      不一会儿，姨妈骑着自行车就回来了。健朗的身体很是端正，进了门给我泡茶找好吃的，问长问短的，又嫌我不在他家里吃饭。  “看你原来经常在这儿吃饭，原来的饭又不好，随便弄一点儿，你都经常吃，现在再也不吃了”她的言语里有些失落。 “不是的，忙得很！”我赶紧解释，拉着她坐下来，说一些体己的闲话。姨妈上年纪了，而我去看她的机会却越来越少了！

      “玉簪，你外甥看你来了”邻居门前不知道谁大声给姨妈喊了一声。

      姨妈高兴地放下手里的牌，急急地接住我回家，留下身后几双羡慕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