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书架不起眼的角落里,薄薄的一本,夹在众多厚且破旧的书中,如果不是一本本看过去,很难发现它。
别做其他事,写作吧——读玛格丽特·杜拉斯《写作》寡淡的封面,印着简单的法语书名écrire和Marguerite Duras,只有侧面写着“写作”两个字。
打开的书也是黑夜。
——杜拉斯
如果你以为这是一本教你如何写作的书,那就错了,毫无疑问,我开始也这样以为,而当我打开它,真的觉得打开了一个黑夜。
一个七十多岁老人的呓语,讲述她用《抵挡太平洋的堤坝》一书改编成电影的版税购买了一座房子,又花同样价钱买了一架不怎么弹的钢琴,以及怎么在这里创作了她的作品。
甚至无聊到去向镇长、邻居和哪些商人们打听,曾经住过这房子的人有没有作家。
图片来自网络全书收录五个短篇《写作》《年轻的英国飞行员之死》《罗马》《纯洁的数字》《画展》,扉页上写着:此书献给一九四四年五月某时在沃斯尔牺牲的、年仅二十岁的W.J.克利夫。
这篇小感只写其中的《写作》,其它暂且不表。
1993年,杜拉斯写了这本书。三年后离开人世,享年81岁。所以看起来这本书像是一个老人的最后一些零散的回忆,孤独,酒精,虚无,绝望,死亡,悲伤,恐惧……这些词会一直、反复跳入你的眼帘。
如果我没有写作,我早已成了难以医治的酒徒。
孤独也意味着:或是死亡,或是书籍,但它首先意味着酒精,意味着威士忌。
在城市,在村镇,在各处,作家是孤独的人。他们无时无处不是孤独的。
这些单音节词、断句,看似没有逻辑的喃喃自语,读来却有些沉闷的快感。
我的眼前浮现出一位头发蓬乱,戴着黑框眼镜的老人,逆着光看不到表情,坐在你对面的黑椅子上,着一件苔绿色的披肩,腿上盖着黑底刺绣的毛毯,跟你说话,并不听你说,只是自顾自的说。
说她一脚踏进这个花园,就决定立刻买下这栋乡间别墅。
说她在二楼卧室写作,因为这样能看见花园,在这里她完成了《劳儿之劫》和《副领事》,在客厅里也写过。
说她因为害怕自己,睡前要喝酒,为了忘记自己。
说她在这座房子里常常接待朋友们,当然还有她的情人们。
说她平生读得最多的书,是男人的书,是米什莱,没有巴尔扎克。
说她在储藏室里观察一只苍蝇如何挣扎死去。
说她从来不扔花,即使花朵枯死也留在那里,有些玫瑰花瓣在那里待了四十年,待在短颈大口瓶里,颜色仍然粉红。
说她要把这座房子留给她的儿子。
她在这里度过了十年。
……
她跟你说话的时候,没有逻辑,没有先后顺序,没有重点,娓娓道来,而你没有办法打断她。心甘情愿听她说,而且希望她能说得更多。
杜拉斯说过:
“我写作不是为了写女人,我写女人是为了写我自己,写那个穿越了多少个世纪中的我自己。”
王小波说过:
“现代小说的最高成就者是卡尔维诺、君特·格拉斯、莫迪亚诺,还有玛格丽特·杜拉斯。”
她的一生,有多传奇,有多坎坷,有多盛名,有多少情人,在此刻,她只是个平常老太太,平静地诉说着过去。她的一生就是一部不停创作的作品。
书中也分享了很多关于写作的感悟和见解,都是真实的她自己。虽然不是手把手教你如何写作,但是对想要写作的,正在写作的你们,读此书都会受益良多。
现摘录最喜欢的两段文字:
身在洞里,在洞底,处于几乎绝对的孤独中而发现只有写作能救你。没有书的任何主题,没有书的任何思路,这就是一而再地面对书。无边的空白。可能的书,面对空无。面对的仿佛是一种生动而赤裸的写作,仿佛是有待克服的可怕又可怕的事。我相信写作中的人没有对书的思路,他两手空空,头脑空空,而对于写书这种冒险,他只知道枯燥而赤裸的文字,它没有前途,没有回响,十分遥远,只有它的基本的黄金规则:拼写,含义。
作家是很奇怪的。是矛盾也是荒谬。写作,这也是不说话。是沉默。是无声的喊叫。作家常常带来轻松,他听得多。他不多说话,因为不可能对别人谈写成的书,特别是正在写的书。不可能。这与电影、戏剧和其他演出相反。与一切阅读相反。这是最困难的。最糟糕的。因为书是未知物,是黑暗,是封闭的,就是这样。书在前进,在成长,朝着你认为探索过的方向前进,朝着它自己的命运和作者的命运前进,而作者此时被书的出版击倒了:他与梦想之书的分离就像是末胎婴儿的诞生,这婴儿永远是最爱。
也许此刻你正彷徨,正孤独,也许过去你都荒废了光阴,对未来又莫名地忧心忡忡,那么,别做其他事,写作吧。
合上书,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很老的水塘,水中青荇悠悠,旁边是一座安静的学校,没有一个人。穿过中间的小路,走进去是一座花园,园子里生机盎然,千年古树敞开怀抱,几只松鼠在树间游戏,一株分外洁白的茶花盛开在墨绿的窗外。
二楼的房间里,一张桌子,桌子上一瓶黑墨水,品牌难寻的黑墨水,还有一把椅子。写作像风一样吹过来,赤裸裸的,桌上的广口花瓶里的玫瑰花瓣,仍然粉红,干枯而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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