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化茧成蝶乃为圣
四、南北分宗
五祖击碓,慧能会意。
这天晚上三更时分,慧能悄悄来到五祖堂内,五祖这才正式地给这个“学渣”出身但悟性极高的学生上了第一课,也是最后一课。这堂课讲的不是其他,还是五祖推崇的《金刚经》。
我们知道,慧能就是因为听到有人读《金刚经》才来求佛法的,当时,对于一个打柴少年来说,一下子就能明白经中要旨恐怕不太现实,更多的感觉应该是触动和向往。来到东山寺以后,天天在寺里做杂务,虽然没有正式听过课,但在这个有学习氛围的环境里耳濡目染,估计多少也能学到一些知识。在听到神秀“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的句子后,慧能便能够有自己不同的领悟和见解,即“佛性常清静,何处惹尘埃?”
再听《金刚经》,伴有老师的讲解,慧能在思想认识上无疑又有了一次提升。当五祖讲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这里,慧能彻底明白了,他当下兴奋地对老师说:
“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坛经》,下同)
不“住”于世俗外物,才能“生”出自心本有的禅义,也就是说,“禅”和“悟”都在自心之中,或者说,“一切万法,不离自性”。慧能对“自性”一连重复了五次,感叹了五次,我们甚至能从文字中感受到他的欣喜。
禅悟五祖当然也很欢喜,这个学生是真的get到了,为人师者,夫复何求?
于是,弘忍大师将衣钵交给了慧能,他叮嘱这个禅宗继承人说:
“自古佛佛惟传本体,师师密付本心;衣为争端,止汝勿传!”
当年达摩祖师来中原传法,由于当时的人们对禅宗没有概念,没有“信”,所以要以衣钵为“信体”,过了百余年,这种信仰已经得到了广泛认识,法是重点,衣钵便失去了实际作用,留着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争端。因此,五祖让慧能再不要传这没有意义的衣钵了。
人们有时候确实需要一些信物来作为心灵的寄托或是某种象征,像古时的“传国玉玺”、“定情信物”等等,但是这里所说的真正的禅法毕竟是不能依靠外物而传承的,我们常说“心领神会”才是理解问题的关键,正是一样的道理。
可是人们往往又会执着于这些外物象征,佛教常说“执着”是“三千烦恼”的代表,于人无益,很多争端和悲剧就是因这种执着而产生的。例如东汉末年的袁术,仗着“传国玉玺”,不审时度势而公然称帝,结果引来众怒,落了个“呕血而死”的下场。
所以,五祖随后嘱咐慧能快些“溜走”,不然的话是“命如悬丝”。当夜,五祖亲自将慧能送到九江驿,师徒二人悄悄上了小船。慧能说“请和尚座,弟子合摇撸。”让师傅坐下,自己来摇船渡河。五祖用了个“双关”句说:“合是吾渡汝。”应该是师傅“渡”徒弟啊。慧能接住说:“迷时师度,悟了自度。”师傅启蒙了、度化了徒弟,做徒弟的接下来应该自己提高自己。这话说的十分在理,启发教育才是根本,学生不能全靠老师。
离开黄梅后,六祖不得不孤身游历于岭南地区,甚至在岭南山里避难隐遁了十五年。《坛经》中说慧能这期间与山中猎人一起,边修行边劝化周围的人,做到了“随宜说法”,在吃饭方面是只吃“肉边菜”。
十五年后,慧能出山,来到了广州法性寺。当时寺里的印宗法师正在讲经,下边有学僧徒开小差,争论风动幡动的问题,旁听的六祖这时候一语点破说:“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印宗听到了这番高论十分佩服,知道面前的不是一般人,立刻就尊其为师,这才使“传说中的”六祖重现“江湖”,也才有了后来韶州大梵寺的登坛传经。
话分两头,来说说五祖的另一个弟子,神秀。
神秀的故事在“南宗顿教”的《坛经》中自然不会多讲,在五祖考核的故事里他也只是个配角,但神秀毕竟也是一代高僧,自有其禅法上的领悟,“菩提树”、“明镜台”难得修成,“常拂试”也是不容易的。
唐代僧人净觉的《楞伽师资记》和以禅宗北宗为正宗的传记《传法宝纪》中都提到,应该是在五祖把衣钵秘密交给慧能之后不久,神秀也离开了东山寺,在湖北荆州天居寺隐居了近十年,可能还一度还了俗。可想而知,修行了这么多年,最后还没有被老师认可,即使神秀并没有对六祖之位的觊觎之心,他在心底里肯定也是存有苦闷的。
直到唐高宗仪凤年间(公元676-679年),神秀才在“荆楚大德数十人”的推举下做了当阳玉泉寺的主持,开始传播自己的禅宗“东山法门”,很快就声名远播。后来,武则天当政,特意将年过九十神秀请到洛阳,整个北方贵族阶层修习佛法者都以他为师,一度形成了“两京之间皆宗神秀”的阵势。神秀受到的尊崇达到什么程度呢?传说洛阳城当时迎接神秀是"焚香以遵法王,散花而入道场"(《全唐文》)。
神秀的禅观主要来自《楞伽经》,讲究悉心钻研,强调“坐禅习定”, 以修行达到心识的转变,最终渐悟得道,这其实也继承了达摩禅宗“自求法门”的教义。
而慧能的理论主要来源于《金刚经》,旨在“横超顿出”,提出“外离相曰禅,内不乱曰定”的禅观,主张“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摒弃了“念”、“相”和“住”的干扰,才能真正关照本心。另外,慧能在讲经时不断强调“众生皆有佛性”,这种不提倡枯禅、旨在度化大众的教义,实际上更容易被人接受。
归根而论,慧能的际遇本身似乎更符合禅宗前几位祖师“机缘领悟”的禅宗传统,这也可能是五祖选择他作为衣钵继承人重要原因。
由于五祖的这个决定,禅宗自此分为南北二宗,教义上也有了“南顿北渐”之说。何为“顿”何为“渐”?南怀瑾老师有一个生动的比喻,说修禅宗就像竹子里的虫往顶端爬,可以顺着竹子一节钻一个洞这样爬出去到顶,也可以直接横着钻个洞出来,再爬到顶端;前者是“渐悟”,后者是“顿悟”。
理念不同,自然会有争论和碰撞,禅宗南北宗的较量在慧能和神秀的弟子这里还在继续。唐朝后期的华严宗五祖宗密就曾感叹说:“顿渐门下,相见如仇仇;南北宗中,相敌如楚汉(《禅源诸诠集都序》)”。
不往远里说,只说神秀圆寂之后,他的弟子普济公然尊神秀为禅宗六祖,自称第七代传人,这可惹恼了慧能的传人。于是,慧能的高徒神会率众赶到洛阳,搞了一个“南北宗是非大会”,要在禅法辩论上拼个胜负,结果真的是辩倒了北宗普济等人,把南宗的地位提高了不少,也为后来“顿教”成为禅宗主心骨打下了基础。我们在武侠小说上常看到那些武林门派分支之间比武论正宗,历史上的禅宗争辩似乎就是其原型了。
总的来说,由慧能和神秀首开的禅宗理论较量,是佛教史上脍炙人口的公案,并逐渐成就了中国化佛教——禅宗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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