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道道老
俗话说，“眼里容不进沙子。”其实我早就发现了麦克出轨了，女人在这方面最敏感了。我看到麦克回到家里，虽然努力做事像往常一样，一样的勤快，一样的体贴，但是在我看来，他就是不一样。
他的笑很敷衍，看着就是他本来不想笑，却是硬硬地挤出来的笑脸。他的拥抱缺乏热情，不再像以前那么充满力量，在我看来也是敷衍。三十六岁的年纪，不会衰老得那么快吧。
晚上做那个时他常常心不在焉，上一秒钟还脸上表情满满，下一秒钟忽然变得满脸茫然，脸上的表情像被一只手一把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面具模型，甚至是一个雕像，呆板而冷漠，虽然他的脸仍然那么帅气，但是却没有了生气。好像他的肉体虽然在自己身边，魂魄已经飞往莫名的地方去了。我故意撒娇地用手抹了一下他的脸，关心地问，“你怎么啦？累了？”他才受到惊吓似的一下惊醒，继续起刚才的动作。可是，没过一会，他的动作又停了。不像以前，他以前总是兴致盎然。
几次三番出现这种情况后，我也失去了兴致，就假装自己今天很累，并用关心的语气说，“你也看起来很累啊，今天上班很辛苦哈。我们还是别做了，休息吧？”他如遇大赦般地呼出了一口气，“确实有点累呢，只是不想让你失望，既然你也累了，那咱睡觉吧。”
我忽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但又不敢说出来。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装睡着了。心里却在翻腾着，希望这不是真的，希望这是自己多疑。我躺在那里，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想什么。好久好久，才迷迷瞪瞪睡去。
早上出去上班时，远远看到楼下的李婶和三楼的王姐正悄悄地谈论着什么，看我来到近前，立即停住。李婶强作笑脸，打了声招呼，“上班去呀？”我微笑着点了点头。王姐也招呼，“你好。”李婶貌似微笑的面容下，一双眼睛审视而又藏着同情，要看我的脸却又目光躲闪，不敢与我的眼睛对视。 我知道她是在观察自己，便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走了。王姐的脸也满是同情，悄悄地观察着我的脸，看我走远，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些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测。
后来，听说麦克出轨露丝了，这件事一定传得沸沸扬扬吧。麦克会吻遍了露丝的全身，太明显，露丝怎么也没能清除所有的破绽，被露丝的丈夫利夫发现了痕迹。露丝眼看纸里包不住火了，只好坦白了她的出轨情况。要不露丝的丈夫利夫怎么会那么愤怒，到处去找麦克，要和他拼命？
一想到麦克吻遍露丝的全身，我的心忽然感到一阵绞痛，我不由得用手捂着自己的胸口。这是麦克平时对我做的。
这事儿所有的人肯定都知道了，吃瓜群众本来又那么多，一传十，十传百，这种事想藏也藏不住吧。似乎除了我不知道。出了这事以后，所有的人都想看看我的表现。我会不会一哭二闹三尚吊？会不会跑到麦克的单位上去告状，让麦克下不来台？会不会闹离婚？会不会找来亲戚朋友将麦克胖揍一顿，然后再闹离婚？
结果让大家都很失望。我每天该上班就去上班，该下班就下班，该吃饭就吃饭，该休息就休息。一如既往地见人该打招呼，就微笑着打招呼。周末，还与麦克带着孩子去了公园，一家三口，有说有笑的。我还跟儿子做游戏，逗着儿子笑。麦克和儿子一起扔飞盘，儿子乐得咯咯笑。
后来我们一家走到公园的湖边，湖里有各种彩色的鱼，由于常常有人给它们撒鱼食，它们一个个长得肉滚滚的，更加的色彩艳丽。麦克买来了鱼食，儿子高兴地向湖里撒着。那鱼儿便一窝蜂地游过来，争着抢食，有的甚至尾巴跃出了水面，水面上一阵水花翻滚。我们评论着鱼儿，“呀，这条漂亮！”
看够了鱼，儿子看到湖上有人在划船，又要求全家去划船。麦克便去租船的办事处租了一条船。大家又上了船。
这条船是那种上面有一个遮棚布的，方形的船，四个杆顶上，顶着一个彩色的棚布，可以避免太阳直晒，也可以防止风吹雨淋。这船桨不是用手划的，像自行车蹬子，要用脚踏，带动划桨。儿子兴奋地蹬着踏板，船便向前走去。湖上还有桥，他们的船从桥底穿过，还真像那么回事。我坐在旁边的座位上，看着他们爷儿俩在那里配合着操作。
外人看来，这不就是幸福的一家吗？
人们肯定会议论纷纷，有的悄悄地说，“这女人咋这么迟钝啊？是不是要等老公跟人家把孩子生出来才知道啊？”旁边的人就说，“那也不一定知道啊，只要不找到门上来就不会知道吧？”有的就说，“是装的吧，这么大动静乍会不知道？难道老公在家没什么异样吗？”
大家正说着，远远地看我过来了，大家便住了声，观察着我。我很自然地和大家打招呼，然后扬长而去。大家看我走远，便又聚到一起，悄悄地议论着，“看来真的不知道啊，这女人就是迟钝。哎！”我出门已经不止一次，看到一群人在一起，神神秘秘地，看到这起来，都那么鬼鬼祟祟地，都尽量在躲闪着目光，肯定在议论着我们。
特别是我的闺蜜卡琳，看到我这样不动声色，她那急性子，肯定急得都要上火了。侠肝义胆的她现在最想做的是，让我知道这事，然后，她也跟着上去教训一顿麦克，好让他知道天底下女人不是这么好欺负的。“布兰尼这傻妞乍啦呀？不行，我得找个机会问问她。”
终于有一天，卡琳看我一个人迎面起来，周围没有别人。她便把我拉到一处僻静的地方，伸着头前后左右地看了半天，见周围真的没有人，她才有点着急地问我，“哎，布兰尼，我说，现在传得沸沸扬扬的你老公的事，你真的一点都没发觉吗？”
我犹豫了一下，感觉有点为难，小声地说，“知道又怎么样啊？不知道又怎么样啊？”卡琳听到这里就明白了我已经知道了。便接着问，“那你没问问他吗？最起码也得敲山震虎一下啊，好让他以后不再那么肆无忌惮！”
我心里一阵苦恼，反问，“他若不承认呢？我又没有证据。他如果承认呢？我怎么办？”卡琳听到这里，忽然一下子无语了。我看她的脸上在怀疑是不是她多此一举的表情，她只好说，“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既然你知道，还没有事儿，我就放心了。”说完忽然发现不知说什么好了，卡琳便借故赶紧离开了我。我们向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我自己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着，今天麦克出差了，儿子又上学了。我此时正好休班，不知不觉来到了公园里，找了一处人比较少的地方，一个人静静地坐上长椅上。旁边没有认识的人。别人看到我表面很安静，坐在那儿，看似望向远方，不知在看着什么地方，又似哪儿也没看，正在神游，我的眼睛一动不动。
看表面风平浪静的的，内心里其实正在发生着海啸，浪头在汹涌地翻滚，不断地冲向海岸，快要决堤。我竭力控制着海浪，不让它们冲破心的堤岸。我感到自己快要崩溃了，幸亏此时没有熟人，我的大脑有点笨拙地转动着，有点转不动的感觉。但逼着她转，因为我想自己好好梳理一下自己的心绪。
周末，儿子非嚷着要去公园玩。我们两个人都很疼爱儿子，平时儿子有什么小小要求，只要不是很过分，我们一般会尽力满足他。便全家一起去了公园。
一家人在湖边喂鱼，儿子一边撒鱼食，一边兴奋地喊着，“妈妈，你快看，这条鱼真漂亮！”爸爸也跟着过来看，同意儿子的观点。我眼里看着鱼，脑子里面却是大家一起吃水煮肉片的场景。麦克对做饭很有耐心，做得一手好菜。每次他做好了菜，端上桌，看到妻子儿子吃得很欢，儿子欢呼着真好吃，我一边吃，一边悄悄地向他挤眼，竖起一个大拇哥，他就会满脸的高兴，嘴都要咧后脑勺了，脸上的倦容也跟着消失。
尤其是水煮肉片做得好吃。他会事先买来一条三、四斤沉的鲤鱼，卖家先给刮去鱼鳞，去掉鱼头和内脏。弄回来，麦克会将鱼再洗一遍，然后片成一片片的鱼肉，用调味料喂着。我喜欢看他专注的样子，真的好喜欢。据说男人的手温度正好，对弄鱼肉有好处，能让鱼肉味道比女人处理的鱼肉味道更好。先炝锅弄好葱花姜蒜之类，放入鱼骨头炖汤。汤炖好了，将黄豆芽在另一个锅里用水也煮开了一个滚儿捞出来，铺在一个大汤碗的底部。再抓紧将肉片放入汤中，几分钟后将鱼和汤都倒入汤碗。这时炸辣椒油，将“刺啦！刺啦！”响着的辣椒油往鱼上一浇，一股香气随着白烟冒出来。馋得大伙直流口水。那时候，我感觉自己好幸福！一脸花痴地望着麦克。而那时候的麦克也最迷人……
想想，麦克已经很久没做水煮肉片了呢。
然后大家一起划船。儿子用力的踏着脚踏板，麦克弯下腰，帮儿子系上松开的鞋带。我坐在旁边，看着麦克。他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子，在那个年代，这就属于高个儿了。不胖不瘦。多年的婚姻生活，让他脸上多了些油腻，少了些意气风发，显得更加得成熟了。麦克的最大的特点就是比较细致贴心。看到妇女和弱小，总会有爱怜的表情。看到女人提着重物，他肯定会往前帮忙。他整个的给人一副温厚成熟的印象，这样的人被失落的女人或者是不满足的女人很容易看上吧。自己当年也是看上了他这一点，觉得这样的男人踏实可靠呢。
麦克终于发现了我看着他，回过头来，笑着看着我，“怎么啦？”我假装撒娇地摇了摇头，“嗯，嗯，没什么。你们爷儿俩好默契！”随后我转过头去，假装看远处的风景，实际上，这时候，我眼里哪有什么风景？到处的景物已经失去了颜色，什么都是灰蒙蒙的。
结婚以前，我就看过很多丈夫变心了的小说，也想过，如果自己将来老公出轨了怎么办。然后我摇摇头，笑笑，自言自语道，“自己不会就一定运气这么差吧。不会的。”现在我预感到事情真地就发生在自己身上了。有时还真的一语成谮！
我还是不愿相信，我想，“也许是自己多心呢。”不论我怎么不相信，麦克又是怎么假装一切没变，我就是感觉不一样了。有些恍惚，也想了很多。
这些年来，我已经习惯了麦克的存在。麦克是那种比较顾家的男人，他平常不但给做饭，还帮着洗衣，里里外外都离不开他。实际上，家里的事情还是他做得多。我感到这些年来，自己已经成了一棵藤萝，攀附在麦克这棵大树上。虽然从远处看，藤萝也长得枝繁叶茂，没有了粗壮的树干支撑，也只能匍匐在地上，爬不到空中。没有了麦克的天空，那肯定会崩塌吧，不能成为天空。
我甚至难以想象没有了麦克，我还有没有自理能力。所以我不敢想象麦克若是真的出轨了怎么办。如果他承认了怎么办，离婚？我不敢想象离婚了她如何生活。
而且自己挣钱也比较少，离婚后，自己的生活一定很苦，生活质量下降，我想想就害怕。
我又想到了离婚娘家会不会支持。我现在从娘家已经完全没有了容身之地。我家里是农村的。家里已经没有了我睡觉的床位。我的书也被父亲当作废纸给处理掉了。有几本比较有纪念意义的我认为的好书，被兄弟拿走了，要了几次也没要出来，他媳妇还和我吵架，说什么“不就是两本书嘛！”。只从我的母亲把我放在家里的两件新衣服，连问也没问我，就送给了儿媳妇买好，我就知道，再也回不去那个地方了。
我又想起了儿子，可爱的儿子，那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自己怎么看着都觉得可爱。如果离婚，留给麦克，我一定会撕心裂肺地难受。如果自己强要了儿子，自己一个人又上班，又带孩子，难以想象的辛苦吧。还有，后来，儿子又有了后爹或者后妈，一定不如现在这么，父母双全的幸福。
想起了卡琳，我笑了。自己这个发小，从小一直是自己的保护神，总是替性格有点柔弱的我冲上前去，曾经替自己把同学二蛋子给揍得嗷嗷的，二蛋子现在见到卡琳还有点怵的感觉呢，说话总是小心翼翼地表情。
但是这次，我觉得卡琳帮不上忙了，她只会越帮越乱，所以我不想多与她讨论自己的家事。这种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虽然卡琳如今亲口证实了麦克出轨的事又怎样，那只是让我的猜想得到了证实而已，不能改变一切现实。我现在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激烈的思想斗争着，也不过是把这些事反过来复过去，死循环而已，反复的回想罢了。我又不能控制自己的大脑不想。
据说鸵鸟这种动物，危险来了，会把头钻到沙子里，身子露在外面，假装没有危险。现在我就是一个鸵鸟，想不出个好结论来，就想，最起码麦克还在逢场作戏，还不想离开自己，据说很多男人都是希望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自己就装不知道，应该会没事。我就逼自己说，“没事，会没事的。自己要假装不知道。”
这时有一个慈祥的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正好从长椅旁经过，听到布兰妮不经意间嘴里蹦出的话，“会没事的。”她微笑着说，“年轻人，我从远处观察了你好一会了。我跟你说，我今年七十六了，我老头子从年轻就很能干，开着个大饭店，还有别的一些企业。他店里的会计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给他工作。我的孩子们都亲切的叫她姨，其实我们全家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和孩子们都不说破。现在老了，老头子还是回我们家，对我们都不错。那个人也只能回她自己家和老公待一起生活。你看，我就是这么熬过来了。”
我终于明白，好多女人是和自己一样的。女人要独立，那必须得有养活自己的能力，还得有强大的心理才行。所以好多女人只能做藤萝，做不了大树，虽然她们很想。自己这两方面都不够，自己也只能进入藤萝的行列吧？看来只有自己继续装不知道了。
“我不知道这事。”我心里想着，反复地自言自语，就好像真的什么也没发觉。这样我的丈夫还是好丈夫，每天还会回家来给家人做饭，洗衣。还是儿子的好父亲，儿子还能有爱自己的双亲，还会陪着儿子去公园玩。最起码自己还有个家，有个安身的地方。我已经不能忍受自己无家可归，光想就不行。至于自己的爱情，那就将就一下了。就像藤萝上虽然长了虫子，也会撕咬自己的皮肤，但还死不了。麻木自己，就感觉到不那么痛了。
看看时间，差不多该去接儿子放学了，还有正事要办啊。我从长椅上站起来，习惯性地拍拍屁股上的土，长椅本来每天都有人打扫，根本没有土，离开了公园。
后来，听说露丝的丈夫将她看得很严，据说利夫很爱自己的妻子，他不想和妻子离婚，也反思了自己的过往，是不是自己哪些方面做得不够，也更加关心起露丝的感受来。露丝也发现自己还爱着自己的丈夫，不再答理麦克了，麦克失落了几天，又回归了家庭。
多年以后，如今麦克与我的儿子长大了，娶了媳妇。我们两个已经头发苍白，成了人们眼中的老头老太。我俩一起含饴弄孙，一家人在一起，看起来很温馨。走过我们身边的好多人回过头来，投来羡慕的眼神，只听到有人说，“看人家，一家人好恩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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