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Dennis等Eve回电话到半夜,却接到灵儿从纽约来的电话。一上来她就故意问Dennis知道不知道她是谁。他只得能回答“我当然知道了”,立刻脑门上冒出汗珠,他一念之间真没反应过来。
灵儿问他最近怎么样,他有口难言,支支吾吾,没说出所以然,话筒的两边完全不在一个时空语境。好在那边的灵儿根本无法切入他这一刻脑中惺惺念念的破事,这些都被她直接忽略掉而进入以往的情态,她依旧那么Hot,殊不知他情牵梦绕的温热已过季。
她说在那边还不太适应工作环境,英文本来底子差,业务也不熟,跟人交流有困难。她不去读书拿学位,不用读语言学校,不要到餐馆打工,跟Dennis一样有工资挣有钱花。Dennis告诉她坚持一段时间,跟人多交流多学,一切会好。他才来香港时一样,只要不自我封闭,即使不能融入当地社群,起码工作生活游刃有余。超越自有超越的代价,她能跨到如此层面,自然得承受。
灵儿跟人合租公寓,一起住的哪个国家的都有。平常进进出出,很少交流,自己一个人很孤单,不像Dennis在香港还有十几个同伴。一个人有一个人的苦,一帮人有一帮人的烦。Dennis安慰她,说这边有十几个看似热闹,但各是各的事,自己心里依然寂寞,无助甚至无望感不亚于她。
女人的适应能力某种程度上比男人强,要做女能人,比小女人付出更多,她不过叫叫苦罢了。
你要在这儿就好了,灵儿说。我真想啊,即使不工作,在那儿找个大学读个MBA也行啊,Dennis说。他的思绪一时间飞到天边去,好似到了纽约又和灵儿热血澎湃、激情喷张。灵儿那么机灵,应该很快会交上朋友,会不会还经常参加什么Party之类。万一哪天认识美国帅哥或遇上一个同为天涯沦落人的家伙,也许就会忘记他。想到这里,Dennis不知是放心了还是变得更加揪心。他无意把她当成Emily或林梅之类,可世事难料,一不留神把持不住,谁又能预知呢?
看看周围的人就会让人失去信心,曾几何时“春风不解愁自怨”的情愫已被“春心不耐任我行”的欲念所取代。如果没有灵儿入轨在先,霸了他品味加口味,搞不好他早已饥不择食,满腹酒菜鲜腥,东床西窗夜夜笙情,早已与隔壁哪个待枕之人来一段温柔乡里自比天高、混汤浊水泡到烂的大戏,直搅得香江两岸艳声四起,职场魔影血舞飞扬。
这一阵子由于各种事情太多,既累人又烦神,Dennis体内积累的激素不知从哪根下水道被排放掉,撩拨不起沉湎的心思,整夜天昏地暗,一觉睡到天亮还觉不够,梦里神女也不再飞临光顾,底气尽失。今朝灵儿来电搅动寂静的春水,一股亢奋的游丝从他记忆深处升起,由上往下刺激他发痒的神经末梢。
他冲着墙上的灵儿笑了笑,咽了咽口水,云遮雾绕的幻象荡漾出他的脑海,手脚找不到着力点,又是一闭眼睛,或将闭未闭之时,就不知在什么地方和什么人Make Love。
梦里时空转换,天南海北重归一宿,和合之美只在一瞬间完成,力道尽弃之际,睁眼难享温吞余香。
这两个晚上,对面E座窗户特安静,据说要分开吃饭,Johnson叹息道:
“不能解决的问题,永远就是个问题,吃什么药都没用,你能说她们聪明吗?”
说着,他从电视柜下面摸出一哥磨破边的本子,记下当天他买的吃食:
瘦肉 两斤 40$
菜心 一斤 5$
豆腐 一块 10$
大米 一袋 80$
生抽 一瓶 20$
曱甴 一罐 30$
“Johnson,你还嫌曱甴不够多啊,什么意思?要炒一盘吃吃?”Dennis拿过本子翻了翻,他明知Johnson有意这么写。
“哦,是一瓶杀蟑螂的喷雾剂,我看到报纸上的字练练,想不到你也认识。”
“我不认识也给恶心死,厨房里的蟑螂抓一抓不止半斤,我用开水烫死无数,是不是太残忍?”Dennis只恐恶心有余,怜意不足。
“你不残忍,它们就爬上你的床。开水不管用,只能喷药。它们吃我们吃剩下的,还真不浪费。”Johnson见鬼不怪。
“你看还是我们好,买多买少一目了然,吃多吃少各自有数,算得过来。她们女生做不到。连蟑螂也没得吃,不够我们养的!”
“这个‘菜肉账、吃喝本’等我们走了留着我带走,以后就成为我们共同的历史记忆。” 看到他们已经记了半年的“账”,Simon说。
“跟我日记拼在一起,将来可以出一本《中国新势力煮男——香港活色生香大全》!”
“游玩行、食色性皆有!”
“我们得好好记一记,别漏掉什么。”
“漏什么,也别漏了隔壁的光辉事迹。”
“没错,她们得另写一本《大陆超动感劲女——香港搵情食爱指南》!”
“你们就造吧,给她们听见又要翻天!”
几个月下来,他们的战绩不少,吃的喝的公用的,每个人买的都记上,前后还有比较,贵了、便宜了、多了、少了大致有数。女生们看到以后既羡慕又嫉妒,几个大男人过日子这么精细,北方女遇见南方男,一屋子女人甘拜下风。一定你们这个屋子风水好,得了大师点化,她们都说。还有鬼道仙术,当然近水楼台先得月,有嘢食、有人睇,楼上的也说。只有他们哥四个知道花的多,省的少,不啰嗦,麻烦少就好,人模鬼声不作就得。
“难怪有人不光要来蹭饭,还要来蹭人!”Johnson说。
“要么怎么北方女要嫁南方男呢,你记住啊!”Dennis同Johnson说。
“被隔壁吃掉的怎么算?”剀弟说。
“你不也吃人家的吗,哪儿算那么清!”Simon回他一句宽心话。
Emily和Lydia她们最近过来打牌少了,这边屋里几个只喊失落。听说那天谁给Emily请了个“大师”看风水看相,神神秘秘不带男生看。大师临走赠送了一本相书供她们研习。第二天出门见到男生们眼神都不对头,着了迷似的,一举一动牵魂动魄。
坤哥第一个上门讨教,也煞有介事,似懂非懂跟她们诳扯,欲套出什么秘籍来。引得几个男女近日见人就摊开手掌要看什么生命、事业、爱情的粗细长短线条。星座属相参和一道,不跟人一比高下,也求个心安理得。
命在掌中握,却苦无人晓。看似明白,说的有理,总归想不透!越聪明的人越不放心,Emily不放心情,Lydia不放心命,坤哥不放心财。
“你自己还没搞清楚何时何地发迹,就可以谋色害人啦?”等坤哥转来,Dennis跟他说。
“这不都是无聊吗,说玄乎点,人人都爱听。你没看Emily多积极,文武庙烧过香、黄大仙抽过签。”这些Dennis没听她说过,也许坤哥瞎掰,其实他自己不知跑过多少趟。
Dennis不喜欢太热闹,但喜欢看别人热热闹闹,有时还惦记跟她们出去吃饭见朋友的情形。不管怎么样这十几个人都是“自己人”,属于一个窝里的,尽管少不了窝里斗。男人屋不见刀光,女人屋里喊杀阵阵。而多美公司这帮人再关系好,也隔了一层什么,像“外人”,话说不透,功用不到位。灵儿则属于“亲人”,胜似“情人”。
如今“自己人”越走越远,“外人”越走越近,“情人”杳去无法相亲。
Dennis想把自己再切换回来,除却贪嗔痴,换来苦痛厄,再降晨曦岛,做一回主的兄弟,返朴归真。只怕这代价他无法承受,不知不觉中会伤害亲近自己的人,同时被自己亲近的人伤害,伤害别人和伤害自己都是罪过。谁也不曾想伤害谁,但确实都彼此相残不止。
晚上去跑步,Elise说今天本来有人请她Dinner,用车拉她到半山,她觉得不对,就逃回来了。几个人帮她分析,说那个人肯定有企图,未遂企图无法验证,至少她认为这样。半山豪宅区哪有什么吃的,在家里请吃一定有意思。她又不知道对方家里什么情况,一个男士第一次请女士吃饭就到家里,显然不合适。
“如果女的请男的到家里合适不合适呢?”
“没什么不合适,Elise是觉得自己不安全,没底。”
“不是不安全,是Elise没那意思。至于人家有没有企图,如果想到,一早就应该拒绝才对。”
“你们说了半天也不知道对方底细,Elise没有提供更多情况,无从判断。”
“其实呢,Elise也想多认识些朋友,但并没想到男女朋友一说。也许她今天的表现让对方产生想法才带她去半山,这时候她发现不对才回头。一个呢,见了大陆妹想象丰富,再一个呢,Elise没经验怕吃亏,跑掉也应该。”
“真住在半山总比住在油尖旺的要安全吧,你们想太多。”
“女的要请男的到家里,肯定不一般,不管大陆、香港还是西方。”
“对啊,你大着胆子去好了,谁吃亏还不知道呢!”
“你们扯到哪儿去了,我们不是说Elise嘛。”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Elise最后惶惑地说了一句,跟几个男生不意多透漏详情。她也就这么一说,试探一下,大家并不在意。
下山路上,那条狗和老头有出现,Dennis放心一笑,拐进7-Eleven买了罐比利时牌子的啤酒晃出来,优哉游哉踱回新晨大厦。
这个月坤哥、Lydia和Emily要过生日,趁周末一起办,全体十四个人到齐。Dennis主刀拌馅的水饺大家直喊好吃,他自己也吃多了,不仅吃多,还喝多抽多了。另外,他又为他们挑了三段贺词写在生日卡上,给Lydia的一段他比较满意,有一种神圣的含蓄。
“人生都有精彩的一瞬间,希望大家都能共享这美妙的时刻,上帝就是应该这样造人和爱人。”
之前Dennis生日的时候,Emily那么上心,他却不领情,也对别人不上心,冷淡得太过分。能在她们生日表现一下,准备一份特别的礼物,也算让她找回些许心里平衡。他突发的热情,她一定会意外。谁让他是南方男呢,要是北方男,连骂带打都由不得你还嘴。
于是他构思了好几日,开始动笔,要抓住她神采之处,机智的灵光?宽爱的性情?缥缈的情思?怎么表现她刀子嘴糖果心呢?将她画回学生时代青涩的面容,逼人的眼神,再突出一下红唇吧,脖子上在挂一串心形项链垂至低胸的沟间,至于再往下的部位就不便亮相。画个素描给她挂在墙上,堵她说的那句话:“画一百个,不如上一个”,让她见了就知道,“你上一百个,也找不回画上的这一个!”,不伸手抓饺子和爆米花,吃不到心跳,收不住腿,哪里能守得住心!
给Lydia画的更加阳光普照,两只短辫子衬出一张扬起的笑脸,傲视天下群雄。有这两张画,比在生日贺卡上签字不知拽上多少,知道的人心领神会,不知道的人艳羡难追。
聚餐的前一日是Emily生日,正轮到Emily从屋里搬出来与Elise交换睡客厅。两个人都在收拾东西,铁门没锁,里面的木门半开,可能平常串门习惯,人多贼也怕。按Lydia说法,没钱没财,没得丢,想偷人都不行。你丫嘴大,不偷人,你还不怕丢人现眼呢!是吧?Emily脑筋转的更快。楼上楼下隔壁邻居听她们平常嗓门这么大,早躲之不及,怎敢跟她们理论。也只有老廖时不时来互动一遭,舍了公家钱,私饱口眼之欲。
Dennis悄无声响进了女生的门,差点把Emily吓一跳。
“这是哪股风把你吹来啦?”Emily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什么时候不请自来!?”
“香风,一定是香风给熏的,香闺自有香闺相,”Dennis言出殷勤,展开那张肖像画,“看看这个画的像不像。”
“哎呦,你还来这一手生日礼物啊,早该拿出来给我们显白显白。还以为你只认‘钱玛丽’,不认我‘爱美丽’呢!”Emily并不吃惊,就是心痛她没看错人,以为那人近在眼前。但他的花样太多,她根本追不上他的节奏,她说东,他想到西,她想西,他已转到北。她不光运动类型跟不上,文艺款式也看到眼花缭乱,难怪她总踩不到他点上。刚看上一眼,还没定过神,来不及感应痛痒,他又绝尘而去,踪影皆无,她上哪儿追?盯着Dennis的眼神无奈又腻爱,“你这人,真会给人惊喜,给谁当情人谁受不了。”
那边不知是谁跌跌撞撞在隔房喊了一嗓子:“谁受不了,我受得了!”一定是Lydia的喉咙。
“不是给们过生日的吗,来点自制特别的。”Dennis有意的悠闲只会让人局促,他是踩着她的点而来的。“露一小手,献技露丑。”
“你这技献的,镇倒一大片。”Lydia刚进大门就跑过来欣赏,一见自己的玉像大喜过望。“这我得贴墙上,不镇宅专镇男!”
“我太感动了,你们瞧瞧。把我画的这么出神入化,比真人都靓。我还以为你看我们都很猥琐呢,哈哈!”Emily一阵狂笑。
“不,我更喜欢淫荡些的!哈哈。”Dennis接着话茬炫下去。
“你就顺杆爬吧,不过Lydia那张比我好看。”
“那还用说!”Lydia顿然胸脯一挺。
Elise和Casey听到动静围过来一看究竟,里面还有个从来不声不响的安妮。
“这比照片好看多了,画的多神气。”Elise说。
“有这画,照片都没法看了,给我们也画一张呗。”Casey说。
“你看你们,看到好的都想要啊,别跟我抢。”
“谁跟你抢啊,抢得过你吗!”
“你看,Dennis,见你每天窗户亮到半夜,不光奋笔疾书,还画这么美的人,怎么也想不到!”Elise说。
“就你能想到吗?好好跟哥哥学学,别一天到晚瞎想!”Emily说,“哎呀,你要几天不照面,不知道多少人惦记呢。我们那个大美女林梅老说起你,还有隔壁的那谁,找人都找到我们这儿。”
“楼上楼下有两个屋子的男人,老少咸有,干嘛老盯着一个人,吃得消吗!”Dennis还得装受宠若惊,“楼上那个老黄小黄的不是经常过来‘坐’吗!”
“可别给他们‘坐’了,要么怎么人都冲着最好的去呢,你就是皇冠上的明珠,不让人摸两下子也得让人多看几眼哪,是不!有人就是自私。”Emily就差说给谁坐,还不如给你坐呢。
“把我当名牌啊,看着手痒,就嫌钱少!”
“你们除了‘坐’就不知道干点别的吗?”
“Unbearable,老是搔人的痒处吗?那本《金瓶梅》又被谁借去看了?对了,你北京的老爸和小美女怎样啦?有来信吗?”Dennis刻意转移话题。
“没见过面的倒是惦记呢,这眼前的都不放在心上。你对红楼梦比对金瓶梅上心,金瓶摆不上红楼,你就甭问了”
“好奇,纯属好奇,没见过面但见过字,见字如面,文采很好啊,春天里的一瓣儿花,冬天里的一把澡,眼馋够不着。”
“诶呀,话说的一套一套,叫我心头肉乱颤。”
Emily从摊在床上的一堆书信当中翻找,递给Dennis几封最近的来信,让他随便看看。他接过来,煞有介事地认真翻阅起来,私人信件隐匿的真情实感扑面而来。Emily爸爸的字体很老道,有受过古典文化教育出来的遗风,还是用钢笔写的,一笔一划像写毛笔字。而Lisa的字体很娟秀,与Emily描述的纤细的身形很吻合,她是用签字笔写的。他挑了几段读给大家听。
“这几段Lisa写的太优美了,这简直不是在写信,是在写诗吗!”
“你以为人家在写情书啊,没轮到你呢。她还跟你真有的一拼,可惜名花有主难自弃。不过我们都替她惋惜,算了不说了,你念吧。”
“好,你们单位那些破事我就不念了,念精彩的部分如下:
‘——当北方的风越过燕山跨过秦岭奔向南方,我手中的信随风起航,陪伴萧瑟寒意飞行,冲破道道云遮雾罩的迷障,又染上奔放的潮气,最终到达山海之滨。于是我对自由的期待终于有了结果,一定绽放在你的心中。
我太向往外面的世界,向往遥远的地方,北京这个地方太沉重又太轻飘。沉重得让人急于挣脱,轻飘得叫你忘乎所以。你信中所绘的香港,集万种风情于一身,聚百年风水于一地,繁华而不浮华,骄矜而不谄媚,真是滋情生恋之地。你的感受远超带给我的那一点点,你字里行间能让我看到那里的天空、海岸和山顶,日日莺歌、夜夜飞渡。
你的信恰似南方炙热的风暴,涤荡我这干涸的冥顽。
Yours Lisa。’
“哎呀,太恣意了,简直没法说。你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看了你的信都这般心津摇荡。”
“这个女孩真不得了,很感性,追的人肯定不少。”一旁不怎么说话的安妮也受了感动。
“你就知道追,不知道‘泡’,得跟香港人学学。”
“她肯定被灌了金汤圣水啊,先声夺人,好像她比我们更痴迷香港,我们已经久闻其臭不知其香。”Dennis又想拿香臭挖苦人。
“我跟她说的,你不都看过、经历过吗?你的体验不是比我更多吗。可惜我没你那么煽情,否则小姑娘肯定疯了。”
“你没疯,人家先疯,要人命吧。”
“你不疯就行。”
“我再念一段,这段更加情意种种:
‘谢谢你关心我个人的事情,有时候心神不定,毕竟没有你们几位大姐的经历,我的想法仍然很单纯,我也不想变得很复杂。活得越简单越轻松,轻松做事情,轻松想问题,轻松谈情说爱。相信大家都轻松过,只不过有的轻松生出复杂和沉重,有的却超脱蜕变自在逍遥。
我不知道我的未来会怎样,那又怎么样?谁也不能设定自己的样子,谁也不能给别人设定样子。有人喜欢才快乐,有人爱才幸福。我知道你已经超越了眼前这点快乐和幸福,进而飞升入另外一片洪荒天地。
你跟我说过香港带给你的体验远超你原来的预期,不知你指的是收获还是感受。而我也面临一场蜕变,可能不是小鸭变天鹅、小鸡变母鸡。我只是觉得我长大了,能爱人,也能被人爱。不管我爱的和爱我的有多脆弱、多无助,我都要踮起脚尖,像跳芭蕾一样,不断旋转、旋转,如入忘我之境——,在成为残花败柳之前滋养自己,不停地盛开,直至绽放殆尽——’
我怎么听着有些难言的滋味啊,Emily?”
“得,你就别瞎猜了,跟你也没关系,人家羡慕我们,你还觊觎人家。”
“——哦,对了,你来信说到在香港的日子,简直过得像桃花仙人。那么一个天朝遗弃的海盗之地,有那么多有意思的人和事。还有你说到你们十几个人天南地北、五味通透,比大学时代更练达更富于激情,淑不藏奸,让我们这些出道以后逐渐沉没的心掀起渴望之念,说不定我也应该出去看看,宜山宜水总怡情。
你说的最多的那个D哥,你可不要动心呦,再说我都心动了,小心哦!——”Dennis一闭眼一吐舌:
“Oh,My God!”
“终于读到你要看的了吧?你真不死心啊你!”
“托你的福,替我推销,把我到处卖,别便宜卖了就行!”
“美如其文,诗情画意,我们只会婆婆妈妈!”Casey感慨道。
“你小妈还没毕业呢,痛苦挣扎啊!”安妮说。
“要么世上还有多情和浪漫,总算领教。”Elise流露出渴望之情。
“我说你们啊,还得上点感情课,别成天想自己那点破事。”Emily经常教训她们,她们习以为常。“还没浪漫两天就急着结,没结两天急着生,都到青春末尾了,你们说来香港干什么?”
“人家锅里的总比自己碗里的香,”Dennis揶揄道,“你这大姐当的,成当姨妈婆。另外,你别把我们这儿的秘密都透露给人,造情造景又一春。”
“不把我们这儿好事都跟人分享吗,小妹妹聊得来,信里信外都贴心,你就甭叽歪。”
“我不叽歪,我嫉妒,”Dennis眼睛盯着信上的字,几乎可以看到她熠动的双眸。“还是听听你爸爸怎么说的吧。这一段不错:
‘你妈不愿动笔,只有我这当爹跟你唠叨。你才当了小半辈子的女儿,我已做过大半辈子的儿子,你还要当一辈子女儿,我还要做小半辈子爹,似乎还不够平等。对你不公平,对我也冤枉。以前教育你太多,后来教训你太多,现在离得远了,反倒觉得我说过的废话太多,给别人当老师,回家不能给自己女儿再当老师,不是很失败就是很骄傲。
都自以为是,我能教的都在课堂上,你能学的都在社会上,只要你自己把握好了,那就是好了——。
你说到了香港才知道北京的好,不知道你是想家还是想什么。当然你言语之间非常喜欢香港,这是你性格决定的,对什么都没有好恶偏向。我自认为了解你很多,但现在越来越少。我属于过去的时代过去的人,变化属于你们,而由不得我们。
你所谓对我们的尊崇,那是历史和记忆;我们羡慕你们,那是创造和未来!’
哎,你爹比我爹能说多了,我也就收到过我妈写的信。这么说来还是老爹更爱女儿,老妈更爱儿子啊!”
“没错,我每次收到老爸的信都不好意思看,不是怕他说我什么,也不是老觉得他当老师的样,说不出的滋味,你们知道不?”
“哈哈,男人更愿意你表露,撒个娇什么的不就得了。”
她爸爸试图理解她,而她根本不需要理解她爸爸。她需要别人的理解,但不是她爸爸。Dennis同情她老爸,家人永远不需要理解,血缘的纽带反而相视而逆,逼着子女欲去欲断。她需要理解吗?爱不需要理解,有谁理解了半天才去爱?也不能因为被理解而接受人的爱,被逼迫无奈而接受,不叫爱,不爱才需要理解。
Emily隐约流露Dennis不理解她的心思,他还真要理解才是。
现在想起来他应该“理解”她多些,从了解到理解要跨越多大的障碍,多半情况下跨越无望。她爸爸想跨越不成功,她理解她爸爸,所以她不需要跨越。她也知道如若让Dennis理解她,她那一点点的渴望之情顷刻便化为泡影,这正是他们息息相通之处。
你能因为了解一个人而理解TA,但不能因为理解一个人而爱上TA。
他不理解Rosy,甚至不了解她。他也没希望她的理解,只是不希望她误解。
大家都自认了解“自己人”多些,哪知需要更多理解,对“外人”的不理解,愧于无奈,唯望了解。
Dennis周旋于内外之间,挣扎于理解和了解的圈套。
难道他与Rosy相互存在于“感觉”里太久,等到要进一步试探“感觉”真伪的时候,有太多疑虑不能让他们更加贴近?表白也仅限于眼神飘移之中,倏忽即逝的“感觉”想再进一步酿造出“情感”的时候被时空阻断。他们中间的“梗”出在哪里?他和她之间不透明,他与Emily、忻儿是透明的,与Eve、Agnes是半透明的,而与灵儿则是穿透的。尽管透明,但Emily想穿透却穿透不了Dennis,忻儿不让Dennis穿透,Eve和Agnes不穿便透。
尽管Dennis和Rosy之间不透明,却相互感知得到心底瞬间的颤动。越这样这种感知越强烈,强烈到时常有穿破的欲望。也许只有一步之遥,跨过这一步,什么了解、理解之类都迎刃而解。
她停留于领会,而他早已经领悟!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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